6.宋庭遠
見着她愣住,那人竟勾了勾唇角,拿起手中的酒杯朝她示意一下,然後放到嘴邊,一飲而盡。
穆鳶看着他微微滾動的喉結,還有那薄薄的嘴唇,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正待轉身離開,到別處去,可還未邁開步子,那人就朝她微微點頭,開口道:“可是在下擾了姑娘賞花,姑娘才這般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穆鳶聽了,下意識搖了搖頭,未等她開口,那人就揚了揚眉,出聲道:“哦,這倒奇怪了,那就是在下相貌太丑、入不了姑娘的眼,把姑娘給嚇着了。”
看着他大有深意的眸子,穆鳶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搖了搖頭,心想這是哪家公子,莫不是精神有些不大正常?不然,如何能長着這張溫潤如玉、貌比潘安的臉,卻是問出這種話來。
那男子見她搖頭,眼底露出幾分笑意來,嘴裏卻是繼續追問道:“既然姑娘也覺着在下相貌好,那為何連話都不願意和在下說。”
聽他這麼說,穆鳶着實有幾分生氣起來,抬起頭來氣鼓鼓瞪了他一眼,開口道:“男女七歲不同席,公子問這話,不覺着有些唐突。”
見着聽着她的話后眉眼間愈發多了幾分笑意的男子,穆鳶突然很後悔和他多說。
這樣的人,多半是哪家公子,閑來拿她打趣的吧。
穆鳶收回視線,轉身就想離開,不曾想一個踉蹌,被腳下的碎石絆了一下,身子也朝前跌去。
原以為會摔得很慘,哪只身子卻是被一雙強有力的胳膊穩穩接住了,穆鳶靠在他懷中,聞到他身上一種極為好聞卻又說不出是什麼的香氣。
“姑娘小心些。”男子溫聲道,聲音帶着磁性,格外的好聽。
穆鳶還來不及想他怎麼會那麼快就從亭子裏下來,聽着這話,只想起方才無禮的瞪了這人一眼,如今被他所救,不由得臉漲得通紅,只紅着臉小聲道了謝。
剛想從這人懷中站起來,穆鳶卻發現對方遲遲不肯放開她。
穆鳶只得叫了一聲公子。
“在下宋庭遠。”男人輕笑一聲,視線落在穆鳶的身上。
穆鳶總覺着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可被他這樣看着,她竟然能知道他目光所代表的意思,遲疑了一下,才小聲將自己的閨名說了出來。
果然,聽到她的話之後,那人才心滿意足將她放開。
穆鳶:“......”
“姑娘,姑娘。”熟悉的叫聲從遠處傳來。
穆鳶轉過頭去,就見着寶珍一路朝這邊快步走來,手裏拿着一件披風。
穆鳶心中一喜,退開一步,對着宋庭遠福了福身子,告辭離開,頗有種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樣子。
她不知身後的人,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輕笑一聲,抬起頭來,手裏竟是多了一塊兒玉佩,上頭刻着一個“鳶”字。
......
見着穆鳶,寶珍一路小跑過來,臉上帶着幾分急切和擔心:“姑娘,都是奴婢不好,路上遇上了廚房的小和尚,不小心將湯灑在了身上。”
寶珍向來是個穩重的性子,穆鳶聽着,自沒有責怪她,點了點頭:“知道了,快到中午了,咱們回去陪着三姐姐用飯吧。”
寶珍點了點頭,心裏有些責怪自己,連累自家姑娘等了好些時候。聽着這話,忙伺候着穆鳶穿上了披風,兩人才一路朝後院廂房的方向去了。
亭子裏,宋庭遠正饒有興緻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突然從樹上躍下一個錦衣公子。
這公子眉目清秀,身着一身淡紫色的錦緞長袍,腰間戴着玉佩,手腕一揮就將手中的摺扇打開。
“真是看了一場好戲,姑母定不知道,子諭兄會這般急色,調戲一個還未長開的小丫頭。”
說話的,便是誠王府的世子蕭傅,他此時一臉的興味和打趣。
宋庭遠聽着這話,抬起頭來,微微勾了勾唇角,未待他開口,蕭傅就敗下陣來,連聲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惦記着小嫂嫂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見着,哪裏能按捺得住。方才若不是我丟出了石子,你也沒機會抱着小嫂嫂。”
蕭傅說完,便朝亭子裏頭去,嘴裏卻是嘀咕道:“真是見了鬼了,你確定上輩子娶的是這忠靖候府的五姑娘。這可差了整整十歲,更別說,那姑娘嬌嬌軟軟,還沒怎麼發育好,娶過來難不成當閨女養着。
直到現在,他依舊有些震撼堂兄說的那些話,重活一次,可真是求都求不來的。
宋庭遠一雙眸子裏透着警告,蕭傅忙止住了話語,卻是忍不住又問道:“那堂兄總該告訴我,上輩子我可娶妻了,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是不是比小嫂嫂還要好看些。”
他隨口一句話,卻是讓宋庭遠抬起頭來,眼中微微閃過一抹異樣。
一瞬間,蕭傅後背生出一股寒意來。
“誠王府被父皇滿門抄斬,王府上下兩百多人,無一倖免。”
實際上,當年父皇留了蕭傅的性命,將他流放到嶺南。後來,他好不容易登基后,替蕭家平反后,蕭傅已落得一身的傷病,再無今日的瀟洒。
蕭傅聽完,全身僵直,好半天,才看了宋庭遠一眼,起身一躍,就消失在這寺廟中。
宋庭遠面無表情,低下頭去看了手中玉佩上的那個“鳶”字,瞳孔微縮,小心的玉佩放進懷中。
......
穆鳶和寶珍回了後院廂房的時候,穆瀾還在抄寫經書,見着她進來,才抬起頭來,笑了笑。
“方才寶珍回來,說是替妹妹拿件披風,這才剛出去,卻是陪着妹妹回來了。”
穆瀾說著,放下手中的筆,從案桌後走了過來,拉着穆鳶的手坐在桌前。
穆鳶聽着,微微一笑:“外頭有些涼,香客又多,若是沒人了出去玩才清凈。”
穆鳶的話音剛落,穆瀾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寺廟就是香客來祈福上香的,若都是妹妹這般想法,沒有香油錢,這廟怕早就衰敗了。”
丫鬟碧雲上了兩杯茶,穆鳶端起茶來,才掀開茶蓋,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茶香。
茶香瀰漫在空氣中,格外的好聞。
“這是今年宮裏新貢的太平猴魁,娘娘知道祖母愛喝茶,叫人從宮裏帶了出來,祖母賞了我一些。”
穆鳶聽了,微微笑了笑,拿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香瀰漫在唇齒間,久久不散。
穆瀾見她只顧着喝茶,什麼都沒說,低下頭去開口道:“這茶我只敢拿給妹妹喝,若是換了旁人,定以為我叫丫鬟上這茶,是在顯擺炫耀,得了祖母的賞。”
穆瀾很少對她說這些親近的話,這一回出府,兩人倒是親近了許多。
兩人對視,都笑了起來。
碧雲見着自家姑娘笑出聲來,心中一陣寬慰,想來之前太太說的那些話,姑娘都聽了進去。
也是,姑娘雖然自幼喪母,可還有老太太疼着,太太對姑娘也是格外上心,姑娘若是自怨自憐,反倒是辜負了旁人的一片好意。
穆鳶陪着三姐姐喝了茶,外頭就有人從膳房裏領了飯菜進來,擺了滿滿一桌。
穆鳶見了,心中詫異。
穆瀾睨着她,開口道:“這寺廟也是要經營的,香客們肯出銀子,便是什麼好吃的都有了。和尚們雖吃齋念佛,卻也是**凡身,所以這進項也是要緊的。”
聽着穆瀾這話,穆鳶頓時就臉紅起來,她自打成了這忠靖侯府的五姑娘,雖不至五穀不分,卻也着實缺少了一些常識。
像這一回,她還以為每日飯菜都有小和尚送來,這靈岩寺的香客,吃的都是一樣的齋菜。卻是忘了,這世上,尤其是在這古代,階級分明,有權有銀子,就什麼好東西都有了。
兩人一塊兒用過午飯,又坐下來喝着茶閑聊了幾句。
這時候,有婆子進來回稟,說是魏氏和大姑娘回來了。
這一上午,下頭的丫鬟說大太太、大姑娘去前院上香,添香油錢去了。
穆瀾聽了,對着穆鳶道:“等過會兒咱們過去陪大伯母說幾句話,一會兒再回來抄寫經書。”
穆鳶點頭,知道這是當小輩的該做的事情,就是場面上,也該應付着些。
至於為何這會兒不過去,自然是要等着魏氏和大姐姐用過午膳,不然去了反倒是打擾了,平白討人嫌。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二人就過去了。
進去的時候,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也才用過午飯,正坐在桌前喝茶。
見着二人進來,魏氏招呼着她們過來坐,然後叫人上了茶和點心。
“你們可吃過了?”魏氏出聲問道。
聽着這話,穆瀾只回道:“用過了,勞煩大伯母掛心。”
魏氏點了點頭,看着穆瀾的眼中有了幾分毫不掩飾的冷淡,轉過頭來和穆鳶說起話來。
自打這一回出來,穆鳶就能感覺到大伯母對三姐姐的那種不滿,這會兒,是愈發清晰起來。
距離早上不過幾個時辰,魏氏竟是連面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
穆鳶心中詫異,卻是應付着陪着說了幾句話。
說了一會兒話,魏氏就說是乏了,二人才從屋子裏退了出來。
“大伯母這是怎麼了?”穆鳶忍不住開口道,語氣中也帶着幾分抱怨,替穆瀾委屈。
雖說是長輩,可也不能平白無故不給人臉面,拿小輩撒氣。
等進了屋后,穆瀾才對着她道:“我想,大伯母怕是心情不好。”
見她依舊不大明白,又繼續說道:“聽說前幾日慧悟大師雲遊回京了,想來,大伯母和大姐姐是因着這事才和咱們來了靈岩寺。”
“不過,這京城裏哪個不知,慧悟大師可不是那麼容易能見着的。”
聽着穆瀾的話,穆鳶恍然大悟“哦”了一聲,嘴裏卻依舊說道:“即便這樣,大伯母也不該這樣待姐姐。”
見着穆鳶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穆瀾不由得心中一暖,莞爾笑了開來。
等到晚間洗漱的時候,寶珍才發現自家姑娘貼身的玉佩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