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製造罪犯（五）

在夏洛克面前撒謊需要很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一旦露出微末的破綻，謊言便不攻自破，他的眼睛像測謊儀，如果你撒謊說去了教堂，他會從你鞋子上的泥土，衣服上沾染的痕迹，甚至是安全帶在衣服上留下的勒痕來判斷出你的去向。

所以在無法肯定自己是否露出破綻時，據實相告是最好的選擇。

顧桑將麥考夫先生邀請自己去喝紅茶的事告知了夏洛克，但隱去了關於案子的事，顧桑有預感，如果將那件事曝露給夏洛克，他一定會暴跳如雷。

夏洛克站在窗前，修長蒼白的手指將窗帘微微掀起一個弧度，因為麥考夫的事，他的表情看起來臭急了，但已經比第一次時好了很多。

華生將盛着蘿蔔沙拉的盤子遞給顧桑，示意這是露娜做的。

顧桑皺起眉，露娜總是想方設法的讓顧桑克服一些挑食的毛病，“華生先生，福爾摩斯先生應該也請您喝過茶？”

這喝茶顯然是另一種意思，以麥考夫和那位美女秘書的做派，這種事做的不是第一次。

“嗯，是的。”

果然。

顧桑看中了華生過來人的經驗，問道：“那你是怎麼處理這對兄弟的事的？”

華生不明所以，溫和的看着顧桑：“我並沒有處理，這件事其實很簡單。”

“……簡單？”

華生點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眉間有些無奈：“因為夏洛克什麼都知道，福爾摩斯先生問的問題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以福爾摩斯先生的手段和地位，很容易就能查探到，不知道為什麼不去調查。”

一個大英政府身居高位的福爾摩斯先生，放棄便利的渠道，而選擇這種普通而容易被發現的辦法。

這兩兄弟真的不是在逗着玩么？

“過來。”

夏洛克正好抬頭望過來，顧桑下意識看向華生，然而身側空無一人，剛剛還在的華生先生不知去了哪。

窗戶隔絕了街道嘈雜的一切，一個穿着園林師配套靴子的男人在門前徘徊，神色不安。

顧桑一眼就認出了他，幾天前來這裏委託任務但被夏洛克拒絕的那個客人。

夏洛克並不驚訝，甚至有種恭候多時的意味。

門忽然開啟，男人像是被嚇到似的愣在原地，華生和他照面，也認出了他。

“考伯特先生？”

考伯特禮貌的笑笑，但左右漂移的視線和總是緊抿的唇瓣暴露了他的緊張。

華生也察覺到不對勁，詢問道：“你看起來不太好？需要進來喝杯熱咖啡么？”

考伯特猶豫着，“不，我只是路過而已，很快就離開了，不用了真的……我不需要……”

一連用了三個否定，看來他確實發生了些事，並且讓他難以啟齒。

“嘿！我知道你在苦惱什麼，上來吧夥計，我會替你解決所有的煩惱！”

大概夏洛克等不及考伯特的猶豫了，就像是等待着獵物靠近的獵人，那懦弱的獵物在陷阱周圍徘徊不定，它那肥壯的肚子和結實的腱子肉會讓獵人飽餐一頓，但與之不同的是它的猶豫不決，獵人性子急切，直接一腳把獵物踹了進去，然後笑眯眯的招待對方，在咖啡裊裊的香氣下，開始了第一句話：“你看起來很糟糕，還是幾天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考伯特先生么，相信我，我不僅是個諮詢偵探，也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在夏洛克極具欺騙性的柔和面孔下，以及芬芳的咖啡，考伯特漸漸放下防備。

在他們都沒察覺時，顧桑離開了這裏，畢竟她對於成為“偵探”並沒有興趣，她之前報了一個健身班，再不去就遲到了。

她想起自己之前居然真的聽從夏洛克的話，在家裏哪兒也不去，真的是太蠢了，她可是演員，難道要一直悶在家裏什麼都不做？既然她決定進軍娛樂圈，就必須把自己身體的每一項指標達到標準線。

尤其是這具常年缺乏運動，又過於虛弱病態的身體。

顧桑到時，正好掐着點進入健身室，教練是個有着完美比例的金髮成熟女人，約莫三十多歲，十分健康。

顧桑不想急於求成弄成一身腱子肉，這個教練教導的方法很適合女性，不僅不會練成像男人那樣的一塊肌肉，還能緊實皮膚讓身體各項機能運作起來，達成良好循環。

可能這具身體很久沒有鍛煉過，疲累感很快襲上了全身，只一會兒的功夫，小腿就特別的酸。

“剛練都是這樣，但艾拉的教學很棒，習慣今天之後就很輕鬆了！”顧桑旁邊的一個學員好心告知顧桑。

顧桑瞭然：“原來如此。”

一次課程是兩個小時，中途有場休息，教練接到了一個電話，出門，門外有個年輕男人，手裏搬着一箱飲料。

“謝謝你賽恩，這是這些飲料的錢。”

賽恩笑起來很靦腆羞澀，將鴨舌帽向下壓了壓，聲音是很少說話的沙啞：“不用了艾拉，為了慶祝你開課，這些是我請你的，請你不要拒絕。”

艾拉笑了笑，不再勉強，艾拉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因為教導所以只穿了短褲和上衣，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和手臂大腿，這是個散發著雌性荷爾蒙的女人，她也很自信自己的魅力，這個樓下超市小哥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謝謝你賽恩，過幾天是我生日，我會給你寄請柬的。”艾拉給他一個飛吻，搬着飲料箱回到健身室，關門的一秒，賽恩的目光飛快的掠過健身室，又臉色發紅的低着頭，壓了壓鴨舌帽，離開。

回到健身室，艾拉笑道：“這是免費飲料，不過現在不能喝哦！等下課之後帶回家喝吧！”

倫敦這幾天小雨一直沒停過，顧桑在包里備了一把傘，而包儲存在健身中心的前台，但下課之後顧桑拿包時，卻發現包里的傘不見了。

因為顧桑之前去了趟衛生間，所以同期上課的人走的都比顧桑早，在前台存包的人不止顧桑一個，或許是哪位忘記帶，於是順便拿走了顧桑的傘。

顧桑站在健身中心的門口，小雨淅淅瀝瀝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停。

先前來送過飲料的超市小哥打開玻璃門，對着顧桑喊道：“雨會越下越大的，進來躲躲雨吧！”

顧桑看了看天，對塞恩感激的笑道：“謝謝您。”

塞恩看起來非常年輕，一頭黑色的頭髮，褐色的眼睛總是有些拘謹和靦腆，他帶着印着超市logo的鴨舌帽，身上圍着圍裙，手裏熟練的調着咖啡，隨即放在白色的前台上。

“這是我自創的咖啡，您能幫我嘗嘗么？”

顧桑喝了一口，訝異道：“你的手藝很好，不過太甜了，不是我喜歡的。”

塞恩撓了撓頭髮，有些懊惱：“抱歉，因為艾拉喜歡吃甜的所以……”

他是白種人，害羞起來的時候，臉色緋紅簡直掩蓋不住。

顧桑不由的會心一笑，“祝你成功，雖然我不喜歡喝太甜了，但你的咖啡很香，艾拉一定會喜歡的。”

塞恩被安慰了，放鬆了些。

檯子上放着一份幾天前的報紙，頭條就是奧夫木材廠的案件，那報道上被藍色的筆勾勾畫畫做了很多備註，還有些疑點和bug的地方都被勾畫了出來。

“你也對破案很感興趣？”

塞恩怔住，見顧桑目光落在報紙上，笑道：“我不太愛出門，所以一切東西在我手裏都會從無趣變得有趣，這個慘案在之前很出名，就算我不愛出門也知道這件事，您知道這件事么？”

顧桑笑意不變，聲音平靜：“不是很清楚，畢竟這些事對於普通人來說太遙遠了，我可是很忙的呢。”顧桑打趣說道。

塞恩理解的點頭，又泡了杯咖啡，“這次是不甜的，你一定會喜歡。”

咖啡的香氣充盈在超市裏，顏色是純純的黑褐色，沒有奶油沒有花哨的東西，顧桑心裏一動，正欲端起來，超市的玻璃門被拉開。

“萊克特先生？”

他的頭髮梳理整齊，一如上流社會的精英人士，但當人注視着他的眼睛，聽着他溫和紳士的話語，溫和讓人信賴的氣質將那份精英人士的冷硬沖淡。

萊克特點頭，“在外面看見你，是在躲雨？”

“是的，我的雨傘不見了。”顧桑無奈攤手。

萊克特拉過顧桑的手，將她從前台邊拉離，一如往常他待顧桑的溫柔，“我送你回去。”

他的行為不容拒絕，卻並不讓人厭惡，顧桑點點頭，對塞恩歉意道：“抱歉，不能喝你的咖啡了。”

塞恩搖搖頭，或許面前多了個陌生男人，他有些不自在，壓低了鴨舌帽，側過身，“你慢走。”

塞恩嘆了口氣，望着泡好的咖啡，將它倒進了洗手池。

雨沒有減小的趨勢，雨滴拍打在車窗上，顧桑手裏弄了弄安在車前的一個玩偶，大大的眼睛，萌萌的表情，一個q版的洋娃娃，金髮碧眼。

“真可愛。”

萊克特開車很穩，他的身上並沒有醫院的消毒水味，很乾凈。

“以後離那個人遠點。”

那個人？

顧桑偏頭望着萊克特的側臉，疑惑道：“怎麼了？那個人很危險么？”

萊克特目不斜視，但留給顧桑的側臉深邃而成熟，這是年輕男生無法擁有的魅力，包容而溫柔。

“嗯，很危險。”萊克特側目安慰的對顧桑笑了笑，空出一隻手揉揉她的頭髮，但很快就收回。

因為這場雨，聊天中，顧桑知曉了原來萊特克先生的家距離健身中心並不遠，對於萊克特先生說的很危險，想必是看到了塞恩一些不着調的行為。

和萊克特相處顧桑總是將對方看成可信賴的長輩，對方的告知大概也是不想顧桑被污染被傷害，但由始至終，顧桑都沒有將這層危險的意義往深處去想。

回到221b，那位考伯特先生已經離開，但與此同時的，夏洛克也不知所蹤，順便連華生先生也不在。

哈德森太太將夏洛克的煙藏了起來，並且對顧桑神秘兮兮道：“別告訴夏洛克，我答應你做草莓餡餅！”

這是在用吃的來收買她么？顧桑忍俊不禁，配合的點頭：“放心吧哈德森太太，我會保密的，不過……夏洛克先生他有煙癮？”

這可是新發現啊！

“這是他非常糟糕的習慣。”哈德森太太將煙藏了起來，然後就去做晚餐了，根據哈德森太太所說，夏洛克他們晚上並不回來吃飯，露娜將電腦郵件里的文件打印了出來，遞給顧桑。

那是雷德利發來的關於一些通告和行程，但這些暫時都不必提上日程，雷德利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他既然簽下了顧桑，必然會將顧桑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段推到眾人的視野中去。

“kitty，你的手機響了。”

露娜在樓上喊的話並沒有被顧桑聽見，她的手擱在冰箱門上，正糾結的看着冰箱裏又一團來路不明的肉，這次的肉看起來非常新鮮，但夏洛克的冰箱裏基本上沒有正常的可食用肉類，所以……這又是人體的哪個部位？

顧桑神色微妙，看着手裏的牛奶，想了想，道：“哈德森太太，牛奶還是放三樓冰箱裏吧，這裏的肉……”

“這是我今天新買的牛肉！”哈德森太太插話進來，慈愛的拍拍顧桑的肩膀，“聽露娜說你最近在養身體？牛肉營養很高，我一定把它烹飪成美味！”

顧桑：“……啊？這是牛肉？”

“是啊y你好像誤會了什麼。”哈德森太太的目光慈祥而睿智，彷彿看透了顧桑所想，打趣的眨了眨眼睛，將牛肉從冰箱裏拿出來。

顧桑將牛奶放進冰箱，露娜從樓上走下來，手裏拿着顧桑的手機。

“嘿kitty，我幫你接了個電話，是警局的，他們說有人撿到了你的雨傘，希望你去認領。”

顧桑心裏疑惑，如果是健身中心的人，就算要還雨傘也不必這麼麻煩吧？

真的是被人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