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薛子瑤頓時就震驚了，呆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過來，剛抬起雙手想推開這條人魚，下一刻便發現她的身體居然不能動了，像是灌了沉重的鉛石。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是安妮搞的鬼，薛子瑤氣得滿色漲紅，卻無可奈何。安妮的舌頭在她嘴裏肆意橫衝直撞，她抗議地支支吾吾半天，這條人魚卻沒有一點要停止的意思。

薛子瑤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親吻過，這是她第一次和另外一種生物做出這樣親密的事情，簡直彆扭得渾身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大約五分鐘后，安妮才依依不捨放開薛子瑤，它的手一離開薛子瑤的腰部，薛子瑤便感覺自己身體恢復了自由。她狠狠抹了一把嘴唇，沒有說一個字，轉身就走。

變態，太變態了！

這條人魚把她當成什麼了？薛子瑤倏然想到那天晚上隊員們開的玩笑，難道安妮真的把她當成配偶了嗎？太噁心了，她可是人，怎麼能被一個低級的生物當成配偶？

薛子瑤加快腳步向前走去，同時不停用手背擦着嘴唇，不多時就覺得鼻子一酸，眼眶有淚水冒了出來。

火辣的陽光毫不留情曬着沙灘，薛子瑤赤腳走在發熱的沙灘上，陽光曬在皮膚上有些生疼。耳邊全是海浪的聲音，仰頭便能看到久違的藍天白雲。儘管周圍如此祥和，卻不能阻止漫上她心頭的恐懼。

來到挪威后發生的恐怖事情像走馬燈一樣，依次在薛子瑤眼前浮現。

所有委屈和后怕如海水般將她淹沒，薛子瑤哽咽着，很快就哭了出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

如果當初沒有跟着拉維出國就好了，她依然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過着平凡的日子，永遠不會再和人魚沾上絲毫關係，也不會暴露她能感知到人魚位置的能力。

並且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執着的找人魚報仇？當初殺害她父母的人魚也遭受了報應，如果現在就適可而止，是否還能回歸正常生活？

薛子瑤擦乾眼淚，向路人借了電話打給凌軒，然後坐在樹蔭下等他。

大概一個小時后，凌軒才背着薛子瑤的行李急急忙忙趕過來，滿臉都是汗水，他把背包遞給薛子瑤，喘着氣說：“你趕緊走吧，我們都看到了那條銀尾人魚救了你，現在拉維在到處找你，只要你回國后他就沒有辦法了。”

“謝謝你，凌軒。”薛子瑤從背包里翻出一雙鞋子穿上，抬頭問，“你們怎麼看到的？”

“實驗室的監控拍到的，幾條人魚白白溜走，拉維都快氣瘋了。”凌軒一邊用手扇着風一邊說。

薛子瑤臉色有些難看，嘆了口氣，猶豫片刻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已經感受不到人魚的存在了，哪怕它們就在我旁邊。當時紅尾人魚靠近我時，我根本沒有發現。”

凌軒明抿了抿唇，也跟着嘆氣：“這樣也好，對你來說，那種能力是個災難。”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薛子瑤感到一些擔心，拉維遲早會知道凌軒幫助她逃走的事情，恐怕他會對凌軒不利。

凌軒似乎猜到了薛子瑤的心思，笑着摸了摸薛子瑤的頭髮，白皙的臉蛋上旋起一個淺淺的梨渦：“我再等一陣子吧，你不用擔心我，拉維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話音剛落，凌軒衣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凌軒拿起手機一看，霎時驚慌起來。

“拉維打來的，你趕快走吧，我要回去了。”

於是不等薛子瑤回應，拉維接起電話便往回跑，風中傳來他驚慌失措的聲音：“不是的，拉維先生，你聽我解釋，我只是出來見一個朋友的……”

薛子瑤不敢多做片刻停留，立即攔了輛出租車直接趕往機場，買了當天晚上七點十分飛往中國的航班。

凌軒貼心地在背包里塞了很多現金，薛子瑤已經很久沒有吃飯了，餓得前胸貼後背。她去便利店買了三桶方便麵，坐在吧枱前泡好方便麵，順便吃麵包充饑。

餓了這麼久，薛子瑤第一次發現食物的可貴，她甚至覺得她現在吃的食物簡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很快她就把所有東西都吃完了。此時距離登機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薛子瑤只能買好一堆零食在候機室等着。

中國時間比挪威快七個小時，現在的中國應該是凌晨十二點多，姑姑工作那麼忙，可能已經睡了吧。

那麼——亞玲姐呢？

薛子瑤掙扎了很久，最終還是沒忍住內心的渴望打開通訊錄，找到了“裴亞玲”的名字，然後鬼使神差撥了出去。

嘟聲響起，薛子瑤咬着唇，手指緊緊捏着手機，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掛斷電話，剛要按下掛斷的按鈕，就忽然聽到那道溫柔得彷彿能滴水的聲音：“喂，小瑤。”

薛子瑤心中一陣悸動，一時間手機都沒拿穩，掉在地上。

“小瑤？怎麼了？”慌亂之中薛子瑤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鍵，手機靜靜躺在地上，裴亞玲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裴亞玲喚了幾聲后，薛子瑤才像是被解了穴似的，連忙撿起手機，結巴道：“亞……亞玲姐……”

裴亞玲輕笑，聲音柔和地說：“你那裏還是下午吧？還在做實驗嗎？”

“哦，沒有了，我準備回去了。”薛子瑤話語間的匆忙顯示了她的緊張，她已經很久沒有聯絡過裴亞玲了，沒想到對方居然能清楚記得兩國的時差。薛子瑤其他朋友從來不會刻意關注挪威是什麼時間的，這讓薛子瑤不由得多想，登時更加緊張。

心臟“砰咚砰咚”跳個不停。

明明刻意壓抑了那麼久，一聽到裴亞玲的聲音還是會忍不住小鹿亂撞，這麼多天忍住衝動不聯繫她，此時完全前功盡棄了。

“你要回國了嗎？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裴亞玲說。

“不用了不用了。”薛子瑤連忙說，“亞玲姐，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都半夜了你讓我忙什麼？”裴亞玲的笑聲像銀鈴一樣好聽，彷彿她那張美麗柔和的笑臉就在薛子瑤面前，“你是現在就在機場嗎？我這過去接你。”

薛子瑤感到愧疚，都這麼晚了她還打擾裴亞玲，便說：“不是的，亞玲姐，我還在挪威，兩個小時后才登機，我姑姑會來接我，不用麻煩亞玲姐了。”

“哦，這樣啊……”裴亞玲聲線變得低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薛子瑤竟然從她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失望。但很快薛子瑤就否認了這個自作多情的想法，她在裴亞玲眼中只是個喜歡添麻煩的鄰居妹妹，裴亞玲不可能對她有過多感情。

想到這裏，薛子瑤感覺心臟隱隱抽搐，有些疼，沒說幾句她就慌忙掛了電話。

點開手機日曆，數了下天數，十八天，她堅持了十八天沒有聯繫裴亞玲，最後終究是沒有戰勝自己。

飛機延誤到晚上十點多才到達機場，薛子瑤等得很着急，她收到了凌軒的短訊，說是拉維已經帶人趕往機場。如果被拉維抓住，未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所幸在被拉維發現之前，薛子瑤已經順利登機。

十八個小時的機程，薛子瑤幾乎是睡過去的，她實在太疲憊了，這幾天心驚膽戰的生活幾乎耗光了她所有精力。這次的離別對於薛子瑤而言，沒有一絲一毫的留念，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機窗外便是浩瀚的挪威海洋，夜裏看不到它平時的美麗，但薛子瑤似乎能聽到那波濤洶湧的海浪聲，頓時一陣戰慄。

就讓這一切全部埋葬在海洋中吧，忘記拉維，忘記安妮，忘記經歷的所有恐怖事情。

她發誓，今後她會遠離有關人魚的一切事情，就讓這些可怕的回憶去死吧，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把被人魚綁架的零碎記憶全部忘掉。

從現在開始，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