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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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然反應了好一會,才想明白南笙問的是什麼。成親啊……老實說,這個嚴肅的話題她還真的沒有想過。在現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被追過,還談了場戀愛,但要說考慮結婚這種事情,季安然還是沒有動過念頭的。
那時候,她還在上學,家裏人對孩子一向寬容,所以在自己室友被逼相親的時候她一個學生狗還在悠哉悠哉的混日子,在醫書裏海洋里背的死去活來。也曾經被問過什麼時候結婚的事情,但是從來沒有人會像南笙這麼問:你會成親嗎?
這個問題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是問季安然卻是再合適不過。會成親嗎?作為一個人魂在他鄉,不得回歸故里的異世人,季安然的確是被問到了。
成親,和這裏的男人成親,然後努力掙錢,一手建造自己的居所,落地生根。她們會有自己的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十分的可愛。而和她成親的這個男人,雖然不像前世的那些男人一般,硬挺,健壯,十足的男子氣概,卻是難得的溫柔大方。這麼想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好。
和一個溫柔的男人成親,然後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家……
這個一直被壓抑在心裏的字眼,此刻翻湧上了腦海,卻勾得人一片酸澀。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樂觀的生活下去,可一旦想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遠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洒脫。
這個字不僅僅只是一筆一劃能勾勒出來的東西,而是她埋在心裏最深的牽挂。惶惶不安,酸澀的感覺充斥着心臟。季安然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洶湧而來的思念,這才撇撇嘴,假裝不經意的笑道,“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哪裏會有小郎君看的上我。”
這話說的很是輕佻,並沒有正面回答南笙的問題,不過南笙聽了,也只是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平淡的就好像,拋出這個問題的人壓根就不是她一樣。季安然的手肘頂在桌面上,撐着腮幫子,歪着腦袋,藉著微弱的燈光打量着對面的南笙,似乎要將方才翻起來的鄉愁盡情的忽略掉一半,她調笑着開口,道,“那小笙呢?小笙準備什麼時候成親呢?”
“……”
“我聽林姑姑說她十七歲就娶了海叔呢。小笙,你這年輕也該成親了,有沒有看上哪家小郎君,說出來姐姐給你參謀參謀啊。”季安然看着對方,眯起眼睛,笑的像只狐狸。
南笙拿着筆的手一頓,緩緩道,“沒有。”還是很平淡的聲音,似乎對季安然的話無動於衷。
可天曉得,這個不經事的姑娘,耳朵染了薄紅,只羞的臉頰發了燙。
季安然一愣,接着又道,“沒有啊……那你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楊依那小子怎麼樣。秀氣溫柔,又大方,我聽人說村裏的好多丫頭都喜歡他呢,長得又俊……小笙啊~”季安然的尾音拉長,任誰都聽出了她的話語裏調笑的味道。
南笙筆一頓,無可奈何的應了她一句,“阿依是弟弟……”
“哦~阿依是弟弟~不是你的好弟弟,難不成是你哥哥?他可比你小多了~”
季安然朝南笙擠擠眼,一臉的揶揄。南笙掃了她一眼,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忽然八卦又揶揄人的季姐姐,只覺得臉燙的都能燒了起來。索性握了筆,一聲不吭的繼續練字,全當自己沒有聽到
但很顯然,季安然上了癮,抓着南笙不放,話里的調笑卻是越來越濃郁。南笙也沒了法子,也只得弱弱的反抗,到最後,卻只能把自己鬧成了個大紅臉。
注意力轉移了之後,季安然也安了思緒,滅了燈很快的睡下。可南笙卻睡不着,她枕着手臂,睜着眼,看着上方,沉沉的呼吸。
清冷的月光從窗口透了進來,將漆黑的屋內照得朦朧。南笙想着今天師傅說的話,腦海里思緒萬千。
她五歲沒了母父,自幼是跟着師太吃着百家飯長大的。村裡懂算命的先生給她排過八字,只說她命不好,克母克父,還克夫,是個十足的天孤煞星。
所以村子裏的人,並不是很待見她。可到底是族人,所以再不待見,還是聽了師太的話,給了口飯她吃,就算貪便宜佔了她家好幾年的田土,最後也還是還了回來。
師太奶奶,是她生命里的第一個貴人。
等到了十二歲,她能開始做活養自己的時候,便不吃百家飯了。從外地做工回來的楊新,伸手搭了她一把,給她遞了碗筷,讓她吃了人生的第二口飯。
當時別人對她師傅說,說什麼來着,說她是個孤煞命,青面鬼投胎,不止克母克父,怕是拜了師也要克師傅的。可她師傅卻笑笑,沒有顧別人的言語,手把手教着學會了吃飯的手藝。
這個師傅,便是她生命里的第二個貴人。
師傅對她好,她是知道的,可師郎對她不待見,南笙也是明白的。除了命硬克人這一點,師郎不待見她,估計是她太清貧,以前老蹭飯的原因。不過這都不要緊,師傅對她好,她記着,師郎不待見她,她就少惹他就行了。
她是將師傅當做半個母親來對待的,所以從小對楊依兩兄弟照顧許多,把他們當親生弟弟來看。可她沒有想過,師傅竟然真存了這個心思。
是真的沒想過嗎?還是,早就知道了。想着去年的時候,依然陸續有人來楊家上門說親,卻被她碰到,師傅看着她的隱晦目光。心思敏感的她,便甚少再去與師傅家。
南笙闔起了眼,想着師傅對她的好,又想着楊依乖巧的模樣,嘆了一口氣。
這麼好的人,她又怎麼可以去禍害呢,更何況,她心裏也從來沒有這個念想。南笙嘆了一口氣,沉沉的,比這夜色還要深上幾分。
次日一大早的,季安然便起來趕路,倒鎮上去幫忙。而南笙則是起來,練習了一會字,才上山砍竹子,下午回來編東西。
許是忙碌,一日很快便匆匆過去。日頭還懸在山頂的時候,南笙坐在台階上編着小巧的筷子筒。家裏的那一個,用的快木了,南笙今天編了籮筐,趁着還有些沒有用完的竹篾,便動手編了一個。
夕陽的光落在了台階上,將南笙的身影拉長。連帶着,手下的動作,也被清晰的刻在了地上。楊依提着竹籃子從坡道上來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浸潤在夕陽里的消瘦身影。
秀美的男孩提着竹籃站在柴門前,猶豫了一會,輕敲門扉,這才推開虛掩的門進去。許是聽到了開門聲,原本在專註織着東西的人,抬了頭。四目相對,一貫寡言的南笙抿緊了唇。
到底是認識了多年的青梅竹馬,男孩慣來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不善言辭,便率先開了口,喊道,“阿笙姐姐……”
南笙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男孩挎着的籃子上。那是她的竹籃子,她認得,裏面還裝了些新鮮的青菜。
似是覺察到南笙的目光,男孩輕咬唇瓣,輕聲解釋道,“昨天的籃子,你忘記拿回來了。這是新鮮的青菜,阿娘說給你送點過來。”
南笙聽了這句話,眉頭皺了一下,負又平淡的說道,“回去幫我跟師傅道聲謝,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男孩聽得她這句話,不由得輕笑着。正是十七八歲青春正好的年紀,少年人的笑容好似春風拂過面,十分的溫柔。他曉得,南笙這是接受了他給的東西了。心下開心,便說道,“那東西,我給你放到桌面上了。”
“嗯。”南笙一點頭,楊依便提着菜籃子跨上台階,與南笙擦身,走進了屋子裏。
許是好奇,進了屋子裏的楊依放下了菜籃子,還掃了一眼正堂。角落裏擺了疊了幾擔織好的籮筐,還放了一個小櫥櫃,旁邊是小竹桌,屋子中間擺了一張桌子。整個屋子看起來空空的,但是十分的整齊。
楊依看了一會,轉身走了出去。經過南笙身邊時,這人正拿着刀將突出的竹篾削掉,看起來,她織的東西就快要完工了。楊依看了一會,便問道,“阿笙姐姐,季姐姐還沒有下工嗎?”
“嗯,她還沒下工。”南笙點點頭,這麼應道。許是做完了東西,南笙收拾着東西,忽然想到了客廳里放着的枇杷,便對楊依說道,“楊依,昨天摘的枇杷還有好多,你再拿點回去吧。”
楊依愣了一下,搖頭道,“你昨天送來的,都還沒有吃完呢,不要了,還剩好多。”
南笙看了一眼男孩拒絕的姿態,說道,“拿點回去,阿柳那丫頭喜歡吃。”說著,站起身,朝着屋裏走去,沒一會,抱着好幾枝枇杷出來。
將東西推到了男孩身前,沉聲道,“拿着,回去。”
“真不用,笙姐姐你給的太多了。”男孩退了一步,因着她的接近,耳根子紅了起來。
南笙倒是不管不顧,難得親近,將東西放在了他手裏,讓他提着,說道,“讓你拿着就拿着,你們喊我姐姐,我給東西你就拿着。”
說著板著臉,看向了楊依,沉聲道,“姐姐給弟弟東西,不是天經地義嘛?”
她這話聽起來多餘,楊依一愣,提着東西看向了南笙。視線對上了那雙深如黑潭的眼,彷彿看清了對方眼底的東西。
那雙眼睛裏除了堅定,也好似……在拒絕什麼一樣。2k閱讀網
(紫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