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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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看明白了什麼,楊依心冷了半截,腦袋有些發矇,楞在了原地。好一會,才推開了南笙的手,轉身小跑着走向了柴門。“阿笙姐姐,我先回去了。”
男孩的聲音聽起來輕輕的,還帶着無措。南笙抓着手裏的枇杷,看着那青柳一般清瘦的身影匆匆將視線拉遠,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楊依走得快,步履匆匆的,以至於正從外面回來的季安然,遇到下坡的他打了個招呼,都沒有回應。季安然看了一眼他出來的方向,是南笙家,又想着昨天晚上對南笙的調笑,搖搖頭,有些啞然失笑。
到了家中院子的時候,季安然恰好看到南笙正在收拾東西,打了聲招呼,便進了堂屋。看到了放在桌面上的青菜,還有那竹籃子。
後院的菜,季安然是有份種下的,種了什麼她都是知道的。她家後院的青菜還不到能吃的時候,所以這菜是誰家的,猜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故而等南笙將東西收拾回院子裏的時候,季安然看了她一眼,頗為揶揄地說道,“小笙啊,這菜是不是阿依弟弟送來的?”
南笙應得冷淡,只有一個字,“嗯。”
“哦~特意給你送來的。”她挑着眉,看了一眼南笙,意味深長。
南笙對於她的揶揄,完全的視而不見。
那天過後,南笙彷彿沒有聽明白師傅的意思,只忙着做活。等沒有幾日,碎嘴的三姑丈,便傳出了楊家大郎要議親的消息。這次來請他說媒的,是鎮上的一個大姓,算起來跟南家還沾親帶故的。那姐兒在鎮上見過一次楊依,便瞧上了。偷偷打聽清楚了,家裏人也覺得合適,便說親了。
那家人住在離鎮上不遠的地方,比這山溝溝里的油茶村條件好的多了。姐兒人長得也不差,比之前來議親的人好多了,就連一貫挑剔的楊家主夫也點頭滿意。原以為楊依這小子的親事有了着落,可他那不怎麼管事的娘卻死活不同意了。
三姑丈碎嘴,說那楊家的女人看上的是她自個的徒弟,就是她堂侄女南笙。又說楊依那小子和她一起長大,多少也有點意思。總之,當做話頭在私底下傳了便。
南家坡多大的地方啊,沒幾天稍微喜歡湊熱鬧的夫郎們都曉得了,清晨的時候,在河邊洗衣服,木搗子砸得衣服梆梆響,看着挑着衣服來洗的楊家夫郎,彼此之間交換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
各家夫郎們將這個作為談資說了一會,口中的新聞又開始大變樣了。說來說去的,不過都是各家的瑣事,很快就有新鮮的東西進來,讓舊的東西被遺忘。可作為當事人的那一家,可就頗為不平靜了。
因着那麼好的一樁婚事,被自己家的女人說黃了,楊家郎君這幾日的臉色不太好。
正是夜裏掌燈十分,男人坐在燈前,咬着針縫着鞋,手底下利索的做着活,嘴裏頭委委屈屈的念叨道,“那謝家是鎮上的大姓,家裏住在鎮上,家裏就只有謝蓮一個女兒,並沒有什麼姐妹兄弟。這謝蓮我打聽過了,是個好的,就你想不明白,愣是推了。”
女人坐在床邊,收拾這自己的東西,對於夫君的抱怨並不做聲。
男人越想越氣叉,憤懣的說道,“阿依今年都十七了,再嫁不出去就要成老男人了。好好的一門親事,愣是讓你個死篾匠給推了,你這不是誠心讓你兒子討不了好嘛,有你這麼當娘的嘛!”
這話說到這裏,楊新聽了,眉頭一皺,只溫聲說了一句,“阿依會嫁個更好的。”女人的嗓音很是柔和,與方才男人尖利的嗓音,截然不同。
“嫁個更好的,嫁誰?你家那個寶貝徒弟嗎?”男人的聲音提高了點,尖銳的發問,似乎隱藏着怒氣,“楊新,我告訴你,我兒子絕對不會嫁給南笙那丫頭。早一開始我就說過,讓你不要收她做徒弟,就算當年她外婆救了你又怎麼樣,可她那是個孤煞命。克母克父還克夫的,我才不會讓我兒子往火坑裏跳。”
“夠了!”女人柔和的聲音提高了點,隱約藏着些許的怒氣,道,“這些話,不要再說了。阿笙她……她只是,命太苦……”
楊新嘆了一口氣,面上隱約露着不耐煩。許是聽出了自己家女人隱藏的怒氣,男人揪着鞋子壓住了快要破口而出的話,咬着牙,將針狠狠地扎進了鞋墊里。
兩人沒有再開口,楊新看着眼前的被昏暗的燈火,隱約照出來的壁櫥,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她看着對面的壁櫥,看着看着,就是好久好久。
這樣的爭執,發生了兩次,很快就回歸了風平浪靜。慢慢的,淡出了南山坡里人的視線,似乎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了無痕迹。可有些人知道,有些事,還是會不一樣的。
很快就到了梅子初黃的時節。
許是初夏來臨,下了好多天的雨,將那條淮郎河水的大橋,都淹過去了。在鎮上做工的季安然,也因着這些個大雨,好幾天都不能回家,於是自然而然的,就住在了鎮上。換洗的衣物用的是南雨的,畢竟醫館裏與她年歲相當的只有這個老闆的女兒了。
只不過南雨年紀較小,身量也沒有季安然高,所以她的衣服季安然穿起來總感覺手段腳短的。
說來也奇怪,同樣是一個地方的人,南笙的身高卻比這鎮上的大多數人都要高,季安然穿着她的衣服還有些長。
故而穿上南雨的衣服時,正給病人抓藥的季安然覺得短手短腳之餘,不免分出了一絲精神去想,南笙長得高絕對是遺傳自她母親的緣故。不然按照這鎮子的南方人身高,能養出南笙這樣的瘦高個實在是有點不太科學。
這樣短手短腳的日子,季安然很是不舒服的過了三四天。當然,這家裏也不是沒有適合她穿的衣服,比如南雨她哥身高就和她差不多。可對方是個男人啊男人啊,女人穿男人的衣服,在這裏是要被笑話的。更何況,男人的衣服貌似裙子,作為長褲黨,季安然表示想想就好。
雨落了好幾天,等到天陰陰似乎有多雲轉晴的跡象時,季安然也到了一個月休息一次的時候。
這日下午藥鋪子來了貨,人手不夠,原本在醫館裏幫忙熬藥的南雨,也來一起幫忙。她和季安然兩人從馬上將被油紙裹着的藥材搬下來,一直到了存放藥材的屋子裏。
許是太重,南雨抱着藥材,一張本就還稚氣未脫的臉,便鼓成了包子。偏偏她搬着東西還要說話,原本就糯糯的聲音更加的糯了,“安然姐,明天休息你打算去做什麼?”
季安然走在前頭,看不到南雨那張泛紅的臉,只咬着牙勉勵回道,“回家啊……”
說著,將手裏抱着的重物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緊跟着,她旁邊的這個人也砰的一聲,放下了東西,捏了捏手,看向了她,“你回家啊,我明天回奶奶家摘梅子,還想讓你一起去呢。”
還是稚氣未脫的年紀,與兄長南芷清俊的面容不同,作為妹妹的南雨似乎還沒有張開,臉還十分的稚嫩,帶着嬰兒肥,加之還沒成年,頭上扎了兩個小糰子,看起來十分可愛。
她這般頗為可惜的模樣落在了季安然的眼中,顯得尤為可愛。季安然笑笑道,“我回家也要忙着做活,下次再和你一起去吧。”
“好。”南雨點點頭,頗為遺憾的,還是答應了季安然。
許是曉得季安然幾天不回家,着急了,又加上下午忙了之後生意清淡,南穆也就放了人,讓她早早回去。
只是不曾想,原本要見晴的天空,又蒙上了灰。季安然歸家心切,也就不管不顧的打算出門。可南芷見她沒帶傘,又見着天色不太好,便拿了把傘,走到了季安然身邊,遞了過去,“給。”
男人的聲音十分的清,聽起來有些冷,倒是個十足的冷美人。季安然抬頭,看向對方清俊的容顏,愣了一下,也沒有拒絕,說道,“謝過南芷大哥了。”這麼說著,拿着傘出了小巷。
身後的南芷看着她身影遠去,站了一會,也會到醫館裏。只踏着未乾的水跡行走在巷子裏的季安然,想着男人方才的舉措,下了個定義。這個男人,但是冷麵心熱的。
就好像,她們家的南笙一樣。想到了南笙,不免想到了這幾日未曾見面,倒是有些挂念對方了。
心念一動,腳步便拐向熟食鋪子。話說工作那麼久,也領了月錢,怎麼說也得給救命恩人加加菜吧。想着南笙身上沒有幾兩肉的消瘦身子,又想着家裏熟悉的人,季安然的步子加快了許多。
連續幾日初夏雨過後,濃重的水汽籠罩在山頭。被雨水洗凈的葉子顯得青翠欲滴,而青澀的梅子則在雨水的氤氳里變得顆顆飽滿。大雨過後,屬於農家人的第一個收穫季節,緩緩而來。2k閱讀網
(紫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