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家處理完一切躺在床上我有些失眠。
我小時候在姥爺家長大,姥姥出身於書香門第,是那種非常古典的女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我看不懂姥姥那些古書詩詞,但亂七八糟的小說倒看了不少。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被那些古古怪怪的東西嚇得無法入睡,於是姥姥就時常在窗邊念書給我聽,後來長大一些,我識字了,就開始自己看書。這直接導致我現在養成了睡前都要看那麼點小說的習慣。
經過醫院那事以後我更是翻來覆去半夢半醒,突然,“啪嗒”一聲。
我猛地驚醒過來,我住在租的房子裏,隔音效果很差,但是再聽,好像又不是外邊的聲音。我警醒地爬起來,這會兒已經入冬了,房間裏又陰又冷,一束很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恰好照到書桌旁邊的地面上。一本書靜靜地躺在地上,黑色漆皮,在這樣的光照下閃爍着微微的碎光。
如果是平時,按照我小時候那些經歷,我肯定會刻意去忽略它。
這會兒,我竟鬼使神差地去把它撿了起來。
觸到它的時候仍然有些似曾相識的扎手,就在我要掀開看的時候,黑漆皮的封面突然變了!碎光瞬間黯淡下去,我發現封面上其實有一些很淡的花紋,而這時,花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着,最後,似乎要變成三個暗紅色的字。
手心在這時傳來一陣刺痛。
這熟悉的感覺令我想起這是之前在鬼報亭買的那本書,臉色頓時一變,我驚得一甩手把它甩出去,猛地退後一步。身後卻傳來一股刻骨的寒意,艱澀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像是啞巴學習發聲的樣子,我渾身一僵,一隻滿是血色污垢的手從我身後伸過來,那本黑漆皮的書竟被那隻手拿着。
“拿——”
我沒想到,那位鬼大爺竟然跟到我家裏來!
從我知道他開始,他就只對我說了兩個字,一個是“死”,一個是“拿”。
儘管我萬萬不敢去拿那本書,然而,我卻不能不這麼做。我雙手顫抖地去捧那本書,鬼大爺驀地鬆開手,那本書掉在地上,書頁隨之翻開,一陣黑霧從我身後卷了進去,我竟看見鬼大爺走在書裏面!
他在書裏面沖我招手。
下一刻,一隻赤青的手從書里伸出來,縱然我自認修養極好,也不禁在這時大驚失色地說了一個字。
“靠!”
我陷入了昏迷。
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天很黑。
遠遠傳來喇叭嗩吶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就算我租的房子再偏僻,那也不至於在城裏吹喇叭呀?緊接着我感覺身下一片濕潤,一看,卧槽,我竟然躺在泥地上!再看,周圍林木蔥蔥,我這哪還是睡在自己的小房子裏,根本就是到了野外!喇叭嗩吶的聲音遠遠近近地傳來,我想起自己先前是被一隻手抓進了書裏邊去,難道這是書里的世界?
那可玄乎了!也不知道那本黑漆皮書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還有那位鬼大爺……
說曹操曹操到,心差點提到嗓子眼上,鬼大爺正站在旁邊幽幽冷冷地看着我。不過現在的他明顯穿着整齊,就是電視裏見的那種別扣的麻布衣服,大約是清末的農民模樣,先前沒注意看,這會兒他額頭光光的,背後還有一條長辮子,衣服很臟很臟,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麼的。
“鬼大爺,我看你也沒有傷害我的意思,現在這是要做什麼?”我提着膽問他。
說話的時候我格外留意周圍是什麼環境,都是樹,什麼也沒能看出來。鬼大爺緩緩地抬起他的貴手,朝右邊一指。
我看過去,那邊恰好是喇叭嗩吶聲傳來的方向。我這人有個優點,樂觀。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進了鬼大爺的世界,不如就順他的意去看看,到底要做什麼,沒準還能見識見識那段時期的中國長啥樣。令我失望的是,順着右邊走,出了林子看到的竟然是一個村子,而且是非常現代化的村子。再回頭看,鬼大爺已經不在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
整個村子被籠罩在色彩黯淡的天空之下,一座石碑靜靜地佇立着,上面寫着三個大字——“長壽村”。
難不成之前黑漆皮書的封面所變化的就是這三個字?
喇叭嗩吶的聲音在這時顯得格外突兀。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來了什麼鬼地方,一進村子,我就聞到了一股令人噁心的味道,像極了臭水溝的氣味,然而這味道只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要不是它太噁心,我還險些以為它是幻覺。我隱約覺得鬼大爺就是要我去喇叭嗩吶聲傳來的地方,一路走過去,這個村子竟然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冷風幽幽地吹,我陡然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就在我以為自己又進了什麼*的時候,我終於聽見了人聲,原來村子裏的人都聚集到了一個地方,我下意識地去看他們的腳,鬼是飄着走的,而出現在我眼前的人都是踏踏實實地在走路。我放心下來,心中卻對鬼大爺的目的感到更加奇怪。
前邊的房子與村子的其它房子不同,是那種古老的院式屋子,倒是門前的紅對聯是新的,紅色窗花是新的,很多裝飾都是又紅又新。按照中國人的傳統,凡是有喜慶的事都會裝點些紅色的裝飾,年輕人在忙來忙去,一張張桌子擺出來,一直擺到屋子外面,大概可以坐得下百來號人。而出現在這裏的,確實也有百來號人。奇怪的是,許多年輕人都穿得很新潮,與這個房子的樣子格格不入,我猜測他們是這家人的年輕一輩,卻又覺得不像。
我正站在外邊發愣,一名中年婦女從後邊推了推我,怨道:“哪家的姑娘呀?站着愣啥呢?快去幫忙呀!”
“我……”
“去,跟齊明幾個,把阿祖請出來!”
阿祖是誰?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她急急地把我推到幾個年輕男孩旁邊,“齊明!去請阿祖!”
幾個男孩中間個子最高的那個手裏正提着一張凳子,聽了中年婦女的話嚼了幾下嘴裏的口香糖,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我再度想解釋,幾個年輕男孩的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齊明說:“什麼破玩意兒!老子好好在美國待着,本來跟女朋友正干那事兒吧,褲子都來不及穿就被我媽押了回來!”
另一個人點點頭,“這村子本來都沒多少人住了,一下子把全村老老少少上上下下的人招回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搞什麼鬼呢!”
“可不是?聽說還有新聞媒體過來了……”
“哎呀悶死我了,我提前了一個月回來,在這什麼也沒有,每天晚上還有一股子臭氣,真恨不得快點走!”
幾人一邊走一邊說,我這才知道這村子附近有條大河,村裏的人大多數都姓齊,很久以前原名齊家村,近幾十年來村裏的人都往外面去了,村裏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或者走不出去的人。按道理,像這樣發展的村子到最後大多都會發展成死村,可這個村,某一年突然來了個有錢人以“阿祖”家為中心把整個村子都翻新了一遍。村裡人都知道“阿祖”的特殊,後來,“阿祖”的事情更是聲名遠播。
阿祖是長壽村對高壽之人的稱呼。
這個村子裏曾經有四個,最後只剩下一個。
至於“阿祖”的特殊,連從美國回來的齊明臉上也露出神奇的表情,“如果阿祖真的活了一百四十年,那還真是跨世紀了。”
怪不得這個村子叫長壽村!
今天是阿祖一百四十年的壽辰,所以全村的人都趕了回來。
只是不知道那位“阿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一時間我有些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一隻赤青的手把我扯進黑漆皮書中,那這裏到底算是書中世界,抑或是現實世界?
他們說著說著,話鋒突然一轉,盯着我說:“哎,你剛回來的嗎?怎麼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