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喜喪
五萬塊錢。
說多不算多,說少也不算少了。
郁煌一身的血不知道能有多少個五萬,但問題是,他上哪兒去找個有錢的妖怪願意買他的血啊喂?!
跟王和平對視了一會兒,王和平先軟下來,正要退一步,就見外面有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人穿着一身黑衣,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可身上戴白一看就是家裏死了人。他走到王和平的小店內四下打量了下,皺着眉頭道:“店裏的東西都買下,多少?”
“啊?”王和平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之後立馬從櫃枱底下掏出計算器仔仔細細地算了,報價道:“五萬三千七百零五十。”
那人點點頭,問道:“能刷卡嗎?”
王和平賠笑道:“您看我們這地方這麼小,哪來的POS機啊?”
“那就付現。”那人回頭跟身後的人吩咐道,過了不到幾分鐘就拿了個信封過來,把信封遞給王和平。
王和平忐忑地打開信封,裏面都是一整張的新版人民幣!!他一張張仔細數着,確認無誤之後整個人都傻了,
他第一次遇見這麼大一筆生意,居然把他一家的東西全給買了!真是邪門了,看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會到他這種小地方採買白物的。他一邊給他們扎紙錢,一邊問道:“幾位老闆,前面對街就是萬和堂,怎麼不去那兒買?”
“萬和堂的老闆讓我們來的。”那人不耐煩地解釋,“老太公的葬禮上要用很多紙錢,他們不夠。”
“巧了,怎麼還會不夠?”王和平意外地說,“萬和堂不是號稱X市最大的壽衣店嗎?”
“紮好就行,哪那麼多廢話?”那人接了一個電話,轉而問王和平,“那邊老闆說缺個守靈堂的,你是干這方面活的人,知道好壞,問你守一晚上靈堂五百塊錢,你來不來?”
王和平一聽眼睛立馬亮了,忙點頭:“來來來,當然來。”
他把東西收拾好之後,對方也不用他幫襯就把所有的東西都送上了車,一屋子跟被洗劫一空了一樣,一地的灰塵紙屑。
郁煌趁機問道:“哎,你做了這麼大一筆生意,心情不錯吧?給我們打個折扣?”
“去去去。”王和平一邊數着錢,一邊說,“有了錢,誰還做你們的生意?給我一百萬我——我也得考慮考慮。”
郁煌:“……”
王和平粗着嗓子說:“我要鎖門了,你們還不出去嗎?不出去的話我可報警了啊。”
郁煌跟關宗被王和平趕出了門,王和平把鐵門一拉,鎖上鎖就坐進了那幾個大老闆的車裏。
郁煌右眼皮跳了跳,他一伸手抓住空氣中的一根雞毛,雞毛旋轉了一會兒落在郁煌掌心,正指着車離去的方向。
郁煌驚訝地說:“是那個小妖怪的消息。”
關宗道:“跟去看看。”
奔馳一路往前面開去,在小區里速度開不快,拐了彎不久后停在另一家壽衣店面前。
相比於王和平開的這家壽衣店,這家壽衣店的排場要大多了,門口一左一右擺着兩尊佛像,還是金身的,店內放着大悲咒,金蟬鎮店,四處都擺放着白事要用的道具。
站門口的男人長得仙風道骨,脊背挺得筆直,穿着正黑色的中山裝,約莫四十歲上下,留着山羊鬍子,一雙眼睛眯縫着,見到他們的時候微微一笑,迎了上來:“最近陽間陰氣不定,喪事較多,又適逢過年,供應不足,麻煩幾位了。”
王和平一見那人一臉不屑地撇了撇嘴,面上又立馬一副狗腿樣子,道:“張大仙,幾個月不見還是這樣仙風道骨啊。”
張大仙擺擺手,道:“不比你們年輕人了,先前辟穀一月有餘,消瘦了許多。”
裝腔作勢的老騙子。王和平在心裏咒罵道。
店鋪內黑壓壓的一群人,男人們面露哀傷,低着頭一臉悲戚,女人們哭哭啼啼地湊作一堆,都在說老太爺生前的好事。
老太爺的棺材正擺放在店鋪內,剛從醫院運回來,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還未蓋棺,就在屍體上蒙了一層薄布,民間有說法是防止死屍怨氣堆積在棺內,等到了靈堂,由家屬拿棉球凈面過後才能蓋棺。
王和平幫着他們家的男丁共八人合扛着棺材一路出了萬和堂,把棺材運上了靈車。
隨在靈車後面的還有三輛車,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奔馳,一對母子上了最後那輛奔馳,正是郁煌要找的人。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郁煌跟關宗趕緊跟上。
車子一路往西開,開到了X市一個著名的別墅區。
這家人的別墅正蓋在半山腰上,前圓後方,藏風聚氣,風水極好。
別墅內大廳已經布成了靈堂的模樣,老太爺的遺像掛在牆上,表情嚴肅,眼神犀利,看起來生前是位頗不太好相處的人物。
張大仙進了屋后對着他們家住道:“未免生氣外泄,在貧道給令尊做法超度好之前所有人都暫時不要離開,一夜就好。”
郁煌跟關宗從側邊的保安漏洞裏進了他們別墅區,可他們家別墅就不太好進了,正想着能不能趁着親戚多又都沉浸在悲傷之中混進去,關宗的電話就響了。
王和平哆哆嗦嗦地說:“這、這位先生,你、你還在X市嗎?”
“在。”關宗道。
王和平道:“你想要我找什麼靈都行,我想請您救、救我一命。”
關宗看了一眼堆滿了花圈的院子,道:“我就在別墅門口。”
王和平忙說:“那您等着,等着!”
沒過多久,別墅門打開,王和平一路跑出來,拉着郁煌跟關宗對保安道:“這兩位就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來守靈的,混個眼熟混個眼熟。”
王和平把他倆帶進屋內的時候,道:“幸虧有你們,我可真不該貪這五百塊錢!”
“怎麼了?”郁煌好奇地問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王和平剛才還一臉“我是你大爺”的樣子,這會兒慫得跟個兒子似的。
“這死了的老爺子半夜裏絕對會起屍,鬼魂也肯定會變成厲鬼!”
“這怎麼說?”郁煌驚訝地看着王和平,“你怎麼這麼確定?我聽他們家人討論的意思是這老爺子是高壽,這是喜喪啊!”
“什麼喜喪!”王和平撇了撇嘴,“剛才在店裏有金蟬跟金佛鎮壓着我沒瞧仔細,一送到這兒,剛進了門,老爺子的陰靈就快煞得從他屍體裏衝出來了!”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那個什麼仙風道骨的張大仙其實就是個江湖騙子,靠着一張嘴混得比我們這些正經的還要好,你說可恨不可恨?我聽說他一個月能賺這個數,你呢?你有嗎?”說著,王和平兩根食指搭在一起,比了個“十”的手勢。
王和平說完又自個兒着急了,搓着手在那兒走來走去,道:“還有他家那些個子孫,也沒個正常的,那個小男孩你瞧見沒?就是穿着黑藍格子的,哪還是個人啊?分明是只小妖怪!他們還不讓走,他媽的,看守的這麼嚴,溜都溜不掉。”
郁煌跟關宗對視一眼,郁煌一臉嚴肅地說:“要我們幫你沒問題,但你得說話算話,幫我們找器靈。”
“小事,這都是小事!祖宗,快救救我吧,能熬過今晚,我明天就在店裏擺尊金佛供——”
王和平還沒說話,臉色驟然一變,他驚恐地看着郁煌背後。
郁煌一回頭,看見那小妖怪站在那兒傻乎乎地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向郁煌沖了過來。
關宗上前一步,趕在小妖怪碰到郁煌之前,直接捏着小妖怪的腦袋將他一把抓了起來。
小妖怪受疼,從喉嚨里發出咕嚕一聲,隨後尖聲驚叫了起來,嗚嗚哇哇開始嚎啕大哭。
關宗眉頭蹙緊,手心用力捏緊,小妖怪卻像是感受不到關宗的警告一樣,越覺着疼越是哭得厲害。
女人急匆匆地走過來,從關宗手裏搶下小男孩,抱着他緊張地看了看,她瞪向關宗:“你幹什麼?”
“他是妖怪。”
女人臉色一變,隨後抖着聲音呵斥道:“你胡說什麼?!”
關宗:“……”
“媽媽——好疼,我好疼——”小男孩嗚哇地哭叫着。
女人摸了摸他的頭,抱起小男孩急匆匆地往一邊走去。
郁煌問道:“她好像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只妖怪,她為什麼要養只妖怪在身邊?”
“誰知道呢。”王和平湊熱鬧地說,“可能孩子死了隨便養點什麼找點心理安慰?”
郁煌:“……如果是養只貓或者狗的話你這個理由還挺有說服力。”
一般來說,家人凈面之後要釘上七根子孫釘封棺,但是根據那個什麼狗屁張大仙說的,老人是喜喪,屍體要放在外面一夜吸飽精華下輩子才能投胎到好家庭,算是對屍體的尊重,就暫時沒有舉行封棺,拿了一層綉着龍鳳的紅布蒙在身上,頭下墊了高枕頭,這叫高枕無憂,他張大仙再念一晚上的經就好了。
等到晚上,念經的人不是張大仙,成了王和平跟張大仙的兩個小徒弟。
關宗跟郁煌為了陪王和平自然也留在了靈堂。
家裏其餘人都住在三樓,留下二樓給老太爺的鬼魂“活動身體”。
五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會兒,張大仙的兩個小徒弟板著臉跟他師父一副德行,道:“我們出去給老先生念經,你們守在靈堂內,香不能斷,知道了嗎?”
王和平咬着牙點了點頭,等那兩人走後,王和平忍不住破口大罵:“什麼垃圾玩意就把這種臟活累活給爺爺我干,我呸!”
關宗面無表情地走到老太爺的棺材前,把矇著面的布直接給揭了開來。
一陣陰風吹過,緊閉着門窗的靈堂內不知道哪來的風,線香的霧氣搖搖晃晃,曲曲折折,呈現出一種極其不尋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