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小白鼠
朱錦華皺眉催促:“別小家子氣地客氣來客氣去的,快跟上,別耽誤你小叔時間。”
佟羌羌咬咬唇,終是跟了出去。
瞅着她不情不願的背影,胡小庭奇怪地又提了句:“這羌羌好像真的很怕韓烈。”
朱錦華回頭問胡小庭:“你剛剛說什麼早上韓烈護着羌羌?”
“切,”胡小庭的口吻又酸又不爽,“我就是讓羌羌幫我倒杯果汁,韓烈以為我故意欺負羌羌,表情那個冷的呀,搞得好像羌羌是他媳婦兒似的,我都沒見過文昊這麼護犢。”
“噢?”朱錦華若有所思地沉默幾秒,表情有些古怪,看得胡小庭心生不解:“怎麼了大嫂?有什麼不妥嗎?”
“沒什麼。”朱錦華搖搖頭,望着依舊緊閉的書房,露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順着老爺子的心意吧。他會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語氣聽起來成竹在胸。
胡小庭從不敢輕視這個大嫂,聞言轉了轉眼珠子,心下懷疑朱錦華是在偷偷打什麼算計。
*
Maggie是奉了麥修澤的吩咐來找韓烈,但並不和韓烈一起,出了鍾宅就和他們叔侄倆分道揚鑣另外去忙其他事。
佟羌羌戀戀不捨地目送走Maggie,回頭,韓烈的銀色路虎停在路邊,副駕駛座的車門為她敞開着。
“小叔,你有要緊事兒先去忙吧,我不着急,可以自己搭車走的。”佟羌羌彎腰,再次試圖拒絕韓烈的好意。
韓烈挑挑眉,突然道:“大嫂貌似並不知道你在外面工作?”
“……”佟羌羌瞪大眼睛,深刻地從中反應出威脅之意,絕望而灰溜溜地上車。
上車后,佟羌羌始終安安靜靜地盯着窗外看風景,試圖消除自己在狹窄空間內的存在感。然而沒過多久,沉默仍然不可避免地被韓烈當先打破。
“你好像很怕我?”
他一開口,佟羌羌的頭皮便一緊,甚至感覺自己的鼻尖瞬間滲出一層冷汗。她迅速擺上懵懂的表情,佯裝沒聽清楚他的話:“啊?小叔你說什麼?”
韓烈眼風一掃,眸底透着笑意:“我說兔子的耳朵快被你揪斷了。”
佟羌羌愣了愣,順着他的目光低頭,見自己的手指正緊緊絞着包上的兔子頭掛墜,忙不迭鬆開。
韓烈用餘光將她慌張的表情盡收眼底,勾了勾唇,“你很怕我。”
這次連回答“是或不是”的機會都沒留給她,直接用的肯定語氣,。
佟羌羌倒也不想否認,畢竟她的表現清清楚楚地擺在那,數次多番的,韓烈又不遲鈍。只不過準確點來講她不是怕他,就是緊張。一見他就莫名地緊張。
“為什麼?”韓烈追問,貌似打了主意要趁今天這個機會搞明白。
佟羌羌尷尬地舔舔乾澀的唇瓣,訥訥解釋:“我……我比較怕生。以後……以後相處久了便好了。”
“是嗎?”韓烈的口吻蘊着戲謔,顯然對她的回答持有保留想法。
可佟羌羌自認為她不算撒謊。或許後半句是在客套,但前半句屬實。
她承認,浴室初遇時的烏龍確實奠定了她對他消除不去的尷尬心理。但幾次短暫的接觸,韓烈給她的感覺就像一朵看似漂亮卻緊緊含起骨朵的花,誰也不曉得碰了之後會綻放出花蕊還是分泌出毒汁。
深不可測,所以無形中令她產生對未知的恐懼。由此,她面對韓烈容易緊張,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今早,鍾宅的氣氛充分體現,不論韓烈自己的真實想法如何,他的出現已然給本就不平靜的鐘宅翻起新的水花。
她可不想攪進鍾家的內部利益爭鬥中,更加警惕自己以後離韓烈遠點。
思忖間,便見韓烈微微偏首斜睥她,“那以後多多相處。”
佟羌羌:“……”
榮大離鍾宅並不遠,很快便抵達。佟羌羌迫不及待地解開安全帶,“謝謝小叔,我先下車了。”
韓烈喚住她:“稍等。”
佟羌羌應聲扭回頭。
韓烈正朝她傾過來半個身子,靠得她極近,一隻手挑起她的下頷,另一隻手撩開她的斜劉海,細細地端詳她的額頭。
佟羌羌一時僵住。
下一秒,韓烈用指腹輕輕觸碰她額上的某處。
驟然一陣疼。
也因為這陣疼,佟羌羌恍然回神,立馬往後縮了縮身體,後背緊緊貼上車門,驚嚇地看着韓烈:“小、小叔,你……”
韓烈對佟羌羌的反應置若罔見,沉思一秒,從車內的匣子取出一片創可貼,撕開一小角,作勢要幫佟羌羌貼上。
佟羌羌趕忙伸出自己的手要接:“我、我自己來。”
“別動。”韓烈避開佟羌羌的手,音色極沉,眸色亦沉。
佟羌羌注視着,心跳漏了一拍。韓烈趁這時把創可貼貼上了她的額頭,放手前還用拇指在兩側壓了壓。
溫潤而略帶粗糲的觸感,恍如在夢境中曾感受過。
“經常這樣嗎?”韓烈問。
佟羌羌抬手摸了摸額頭。被鍾如琛用“手榴彈”砸中的位置和前些天被鍾文昊推倒而磕出的那道小疤距離很近。
“也不是。”佟羌羌抿唇。
“噢,對,我忘記了。你習慣了。”韓烈微眯起眼,話鋒驟然轉變,所蘊之嘲諷和當時一模一樣。
佟羌羌怔忡,心裏隱約有個意識:他的嘲諷貌似並非針對她。
“快去吧。”韓烈再次朝她傾過身子,幫她打開了車門。
佟羌羌不動聲色地嗅了嗅來自他身上的類似煙草的淡淡味道,軟聲告別:“小叔再見。”
走進校門后,佟羌羌無意識地回頭。
銀色路虎尚停在路邊,並未開走。車窗的玻璃正在搖起,漸漸遮掩住韓烈線條利落的下巴,直至完全看不見。
佟羌羌轉回身,繼續自己的腳步。
韓烈的手握在車檔上,正準備重新啟動,麥修澤的一通電話進來了。
“人到哪了?”
“榮大門口。”
“和你的小侄媳在一起?”麥修澤的語氣賤賤的,下一句更欠揍,“進展得如何了?”
韓烈偏頭,透過暗色的玻璃正瞥見佟羌羌的背影剛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淡淡道:“膽小,懦弱,易羞澀。”
“那就和調查報告顯示的一樣嘍。”
“不,調查報告並不准確。”
“欸?”
韓烈往椅背一靠,閉上眼睛,面前浮現出幾分鐘前佟羌羌充滿不安與警惕的眼神。揉揉眉心,他精鍊地總結:“她很敏感。”
敏感,所以防範心理特彆強。看似是個軟包子,但是實際上……
麥修澤毫不猶豫地嘲笑:“喂,你該不會搞不定吧?我可是花了本錢幫你養了大半年的小白鼠。”
韓烈冷冷一笑:“你覺得呢?”
*
到周教授的辦公室時,時間剛剛好。一走進,便有人站起來高興地和她打招呼:“羌羌,你來了?”
見是安景宏,佟羌羌眉眼一彎:“師兄,你怎麼也在?”
對方和她同為周教授手底下帶的學生,只不過安景宏是研究生。
因為鍾家的關係,佟羌羌在學校從未透露自己的身份,多數時候獨來獨往,所以接觸的同學少之又少,更別提熟交的了。得益於同門的緣故,安景宏是難得與她走得比較近的一位。
“周教授臨時有事要處理,知道你要來,特別交代我在這裏等你。”
佟羌羌面露失望:“這麼說今天改不了論文了?”
“所以剛剛不是說教授交代我在這裏等你嗎?”安景宏沖佟羌羌揮了揮手中的文件夾:“教授讀你的初稿時,我就在旁邊。他在上面做的所有批註,我都幫你留意了,完全可以給你講解。”
佟羌羌重新恢復笑容,故意恭恭敬敬地朝安景宏作揖:“小生這廂謝過師兄。”
周教授為她羅列的主要在於大框架結構上的調整,一個小時左右佟羌羌便基本了解了問題,並也虛心請教了安景宏的經驗。
“既然來了,一起吃個午飯吧?難得在學校碰到你。”安景宏提議。鏡片后,他落在佟羌羌身上的目光閃動着光芒,充滿期待。
佟羌羌看了看時間,不好意思地拒絕:“下午我得去公司實習。怕是趕不及。”
“這樣啊。”安景宏有點失落,但還是沒有勉強,笑着拍了拍佟羌羌的肩:“那下次吧。下次不要再推辭。”
公司距離學校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這個時間點放在平時是大家的午休時間。可是今天佟羌羌抵達辦公室時,發現大家又聚集在會議室里。
依舊是麥修澤在說話,其他同事聚精會神地聽。
佟羌羌暗暗嘟囔這大老闆自從有了合伙人之後可比以前上進多了,來公司倒是來得勤快。
輕輕敲了敲門,點頭致意後走進去,她正要坐到平日裏她常坐的末排角落裏,卻發現椅子上已經坐了人韓烈的長腿恣意地交疊,手腕輕輕地托着頭,閉着眼睛。
佟羌羌琢磨不准他是在睡覺呢還是在假寐,躡手躡腳地在他身旁坐下來。
屁股剛觸上椅面,韓烈冷不丁睜開眼,眼珠子黑黑的,和她的目光對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