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決鬥（上）
當唐小花走過賈巴斯時，賈巴斯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後，霍內華想也沒想和賈巴斯並肩跟上，緊接着格林、安東尼、鄰居、鄰居的鄰居……唐小花每走過一個人，他就默默地加入到這個越來越大的隊伍中，默默地跟在唐小花後面。他們的腳步紛雜，卻沒有一點聲息，他們中有的高昂着頭，有的低頭數着腳步，他們顯得成竹在胸，很堅定的樣子。
唐小花提着刀，抑制着心中的震撼和感動安靜地走着。他的腳步並沒有因為中無形的力量而輕快起來，相反他走得很慢，像是帶路的頭象。
在小門那邊，已經有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班克黨在望風，唐小花剛一出現，不知是由於興奮還是什麼，這些人騷動了起來，他們就像街邊混混見到了穿街女郎一樣不懷好意思地向這邊涌動，發怪聲。
然後他們就看到緊緊跟在唐小花身後的一個、兩個、三個、十個、五十個一百個面色肅穆的人，這些人平時見到他們都避之惟恐不及，但現在他們沒有一個後退，隱隱把唐小花圍在中間向這邊走來，他們的眼神很奇怪，看上去讓人麻麻的，像群被附了體的殭屍。
班克黨下意識地想要跑開，但在他們的意識里狼怎麼可以被兔子嚇住呢，一愣的工夫，唐小花已經從他們身邊走過，看都看沒看他們一眼，緊接着是形形色色的身影掠過，他們旁若無人地穿行過去，使這幾個零落的班克黨頭暈目眩。人群過後，這幾個人已經呆若木雞，過了好半天才焉眉獃腦垂頭喪氣地悄悄繞過人群，來到廣場最北面，那裏是班克黨聚集的地方，他們的人數雖然要多於唐小花這邊，但鬆鬆垮垮地三兩湊在一起，毫無氣勢。
班克是被人從球室叫出來的，他顯然根本沒把決鬥當一回事，當然也沒有忘得一乾二淨——他可不願意放棄一個殺人的機會。
但現在班克被眼前的場景弄得一愣，以前的決鬥也不缺觀眾，只是像現在這樣形成一個團體站到他對手那邊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那些人一個個弱不禁風，因為常年足不出戶而臉色蒼白，但他們現在同仇敵愾地站在一起，甚至連眼神也“放肆”起來，這放肆並不是因為他們勝利在握，相反，恰恰是因為敗局已定，才激發出這群人視死如歸的意念，正如在狼口中的獵物，無力反抗，只有將仇恨的最後一瞥投過來。
班克惡毒地笑了，這樣的場景更能滿足他變態的殺人**，以前他只是把人殺死，現在，他還能享受到額外的樂趣了，那就是粉碎別人的希望和**他們的意志。這是強者才有的權力。
唐小花抱着刀走到廣場最中央，他的對面是班克黨和數以百計的看客，他們沒認為這是一場決鬥，他們更多的抱着欣賞表演的心態來看班克殺人的。唐小花的身後，是一百多沉默的人，有時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現在這股力量就影響了整個廣場的佈局，連那些最中立的人們遠遠地避開，他們寧願更靠近班克黨，好象這是一群不祥的人。這樣，偌大的廣場就分為兩個陣營，中間空出來的地方由8名穆罕默德衛隊把守，他們很早就到了，只要有決鬥他們就一定會到場，維護和監督戰鬥的公平和法則。
班克慢悠悠地晃到唐小花面前，忽然有些詫異說：“你拿的是沙加的刀？”
唐小花順勢抽出刀，看着刀鋒上的缺口，自嘲地笑笑，這其實是真的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鐵刀，甚至貼上去仔細聞還有一股鐵腥氣——等等，或許是血腥氣，那一小片斑一望可知是千年纏繞不休的幽靈附上去的——那是殺人太多之後留下的血跡。
唐小花把刀鞘輕輕放在地上，揮舞了兩下手中的彎刀。班克輕蔑地笑了，他看出唐小花（當然，應該是凱特）根本不會用刀，而且臂力也不足以把這把刀使用得圓轉自如。班克在腰間隨手拉出雙刀中的一把，把另一把刀和刀鞘扔給像他影子一樣的黑人泰依。
而這時唐小花手裏也捏了一把冷汗，他第一次見班克拿刀，就像是指揮家拿起了指揮棒、廚子掂起了炒勺，那把刀就是班克最可信賴的工具，或者說成為了他的一部分。唐小花一直以為班克僅僅是憑着過人的力量和敏捷來戰勝對手，他沒想到班克還是一位刀術大師。這到並不是最大的問題，班克刀法再好，充其量和丁氏兄弟打個平手罷了，問題在於凱特。
凱特是個玩炸彈的書生，沙加的刀有15斤重，這分量對唐小花來說不算什麼，可對凱特就不一樣了。舉重若輕固然難辦，唐小花現在才發現要舉輕若重更是一件艱難的事情，難怪老刁說他甚至需要去學習一下表演了。
班克也打量着唐小花，忽然說：“我為你準備的刀更適合你，它們是由最好的大馬士革鋼鍛造，由專為海豹突擊隊設計格鬥刀大師設計的，可以說削鐵如泥，而且重量只有你那把刀的三分之一。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說著班克沖泰依揮揮手，泰依捧着刀向唐小花走去。這把刀和班克手裏拿的一般無二，刀身塗有戰術漆，在任何光照條件下也不會反光，tａnto刀頭，理論上的完美穿透力，刀身斜弧狀，既美觀又可以加劇切割度，這是一把完全為了傷害別人而設計的刀，而且堪稱完美。
唐小花用手勢制止了泰依，說：“謝謝你的好意，送我這把刀的朋友說他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讓我的決鬥變得高尚一點。”
班克見他拒絕，頓了一頓說：“你是第一個在知道我是誰以後還敢對我發起挑戰的人，為了你的勇氣我可以讓你三刀。”
唐小花身後的人們輕輕一陣騷動，在他們看來，這畢竟是一個機會。但唐小花明白自己一定不能要這個機會，他實在還沒想好該怎麼用這把尷尬的刀，在這種情況他每一次出刀就有被人看出破綻的危險。所以，他只微微地搖了搖頭。
對於唐小花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舉動，賈巴斯惋惜地嘆了一口氣，而霍內華看唐小花的眼神就像是見到了古希臘英雄史詩里的英雄一樣。只有安東尼自始至終臉上掛着讓人琢磨不透的微笑，他看上去很安心也很平靜。
“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你動手吧。”
唐小花還是搖了搖頭。
班克不耐煩地說：“你難道是想用這種方法拖延時間嗎？我是不會先動手的。”
唐小花忽然慢悠悠地說：“你想過沒有，你老婆為什麼背叛你？”
安靜……
這句話像一枚特大號的炸彈在人們眼前被投下，短暫的安靜是因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惶恐地等着迎接爆炸。
甚至連班克也持續了十幾秒的沉默，炸彈已先在他心裏爆炸了，所有痛苦的記憶翻江倒海侵襲過來，班克多年來努力營造的看押恥辱的堡壘像被定向爆破一樣轟然倒塌，那些仇恨、羞恥重見天日，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要擇人而噬。
唐小花看着班克忽然沉靜的臉——他見到的班克一直是囂張跋扈、肆無忌憚的。他也有點難過，本來唐小花是不願意這樣刻毒地去傷害一個人的，哪怕那人已經惡貫滿盈。但是他如果不這樣激怒班克他就不能矇混過關。
班克慢慢地走過來：“我已經改變主意了，我會殺了你，可是在你死之前，我會讓你覺得那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班克並沒有暴跳如雷，他的眼裏滿是怨毒，常年堅苦卓絕的訓練使他不會意氣用事，而且他現在更不想一刀就結束仇人的性命。
班克突然出刀了，唐小花只覺眼前亮線一閃，差點躲開。
是的，你沒看錯，不是差點沒躲開，是差點躲開。唐小花在堪堪要閃開這一刀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不能那麼做，於是他硬生生地挨了這一刀，班克的這一下根本沒給他思考的機會，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已經激發了異人的危險感和自我防護意識。而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這就說明唐小花要想把戲演下去，還得應付來自於自身的本能反應，就像水到喉嚨不能不咽一樣的反射行為——因為班克太強了。
因為班克太強了，唐小花得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別條件反射地擅自把班克弄死，又或者做出只有異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唐小花挨的這一刀在肩膀上，班克把刀尖的0.3公分掃進了唐小花的肩膀，顯然他現在連血也不想看到，他只想讓唐小花感覺到痛楚和恐懼。
班克只覺得自己的刀在和唐小花接觸那一瞬間是滑過去的——像是滑過瓷片的感覺，難道是錯覺？
看着班克的眼裏充滿疑惑，唐小花知道一個用刀的行家對要進行切割的對象計算是很精準的，如果沒有格林的“馬桶甲”防身，這刀剛好能掃破人的表皮，刺開真皮，這時血還不會流出來，只會慢慢沁出，而痛感是絲毫也不弱的。
唐小花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班克的刀已經在他另一個肩膀上進行了實驗，這次班克加深了0.1公分，結果刀還是滑了過去，只是稍微感覺到了阻力。班克猜想唐小花穿的內衣兩肩膀的相同位置可能有塑料片或者類似的商標物。他還沒想明白，唐小花已經雙手舉刀向他剁了過來，班克輕蔑地“嗤”了一聲，刀鋒已經在對手的腹部做了相同的實驗，這一次刀尖刺入衣服后卻像滑進空氣一樣白白地回來了。這時唐小花的刀也已經砍到班克的頭頂了，班克往旁邊站了一步，就恰倒好處地使對手落了空，他巧妙的姿勢引起了班克黨的一陣喝彩。然而班克的心思還在剛才的那一刀上：那樣的情況有兩種解釋，一是對手的腰看來沒自己判斷的那麼粗，二是自己的對手是一具披着衣服戰鬥的骷髏，腹部空空如也。
要承認自己判斷失誤，班克寧願相信是第二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