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愛與恨
“你就是那個喜歡炸麥當勞的凱特吧?”徐東領着唐小花走向中心廣場,一路上不斷拍着行人的肩膀,這好象是他的特權,幾乎所有人都滿臉警戒地回頭,在發現是他以後才放鬆地和他打招呼。看來這裏的人只有對他不設防,而且很喜歡和他打交道。徐東說:“我和你是同行呢,有時間我們討論一下炸彈的製作怎麼樣?”說到這徐東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哎呀”了一聲,“我真應該讓班克殺了你,如果因為你的到來穆罕默德不需要我了怎麼辦?”
唐小花的心提了起來,到不是因為後一句話,他看得出徐東是在和他開玩笑,他是擔心徐東真的和他討論炸彈,製作液體炸彈其實並不複雜。在國外,警方抓到兩個利用液體炸彈犯罪的人審問時問他們怎麼會製作炸彈的,他們的回答也很經典:網上學的。
可見炸彈並不難做,但是如果徐東精通這方面的知識,恐怕想不被看穿就很難了。因為凱特做的可絕不是一般的液體炸彈。
徐東看出面前的人有些局促,笑道:“和你開玩笑呢,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想那麼做吧?其實我對做炸彈一竅不通,我只是對成品感興趣,過程就差很多。”
“再次謝謝你替我解圍。”唐小花暗暗鬆口氣。
“那沒什麼,他對所有人都那樣,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他為什麼那樣?”
“咳,就是他老婆和別的男人……你明白吧,這在我們中國有個說法叫戴了一頂綠帽子——我一直覺得這事在美國不算什麼呢,結果班克思想還怪傳統的,他殺了老婆和那個男的,看來還有些余怒未消,所以殺人就成了他最大的愛好了。”
唐小花說:“就因為這個?他就能來這裏?”
徐東咳嗽了一聲說:“要光殺了這兩個人本來不算什麼,結果他把他們家的鄰居也全都殺了,總共26人。因為這些鄰居其實對這事是早就知道的。這件事在當時美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算是那個民主國家近年來最為惡劣的殺人事件,尤其是對班克屠殺鄰居的部分,還引起過社會討論,說人們的倫理道德和社會的進步成反比什麼的,從而還有一大批人同情班克。”
唐小花馬上問:“班克為什麼能成功屠殺那麼多人呢?”
徐東說:“你很注意細節,班克是美國前海軍陸戰隊的教官,軍事素質很強,屬於那種國家出重金培養出來的殺人機器。你知道穆斯林崇尚純潔,班克的變態行為在穆斯林眼裏還是有行動根據的,所以穆罕默德收留了他,但是穆罕默德並不喜歡這個人。如果沒有他攪和,有些禁令根本沒有必要出世。”徐東鄭重地說,“討厭歸討厭,但是我要提醒你千萬不要給他發生正面衝突,尤其不要上當和他決鬥,班克在參軍以前從小在農場長大,酷愛使刀,和他決鬥基本上就是送死。他之所以佩帶兩把刀就是為了隨時隨地和人決鬥用的。”
唐小花俏皮地作了一個和人比武的樣子,問徐東:“你是不是會中國功夫,他為什麼那麼怕你?”
徐東笑道:“你就先這麼想吧。這些天你最好不要再來這裏,等穆罕默德回來了我找機會帶你去見他,如果你表現得好,不會再有人敢輕易惹你。”
唐小花奇怪地說:“我們素未謀面,你為什麼肯這樣出力幫我?”
徐東說:“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出門靠朋友,我不說你也明白我們現在的處境,如果還相互傾軋大家都是死路一條。所以我希望我在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你也能這樣幫我,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徐東的話說得很坦白,幾乎是**裸地擺出了大家的境況:必須相互利用才能生存下去。但就是因為這樣,唐小花才能暫時完全地相信他,因為他並不掩飾什麼。中國5千年的文明留下了豐富的鬥爭哲學,徐東的為人處事顯然深得精髓。唐小花想到:能差點在中國製造出“911”的人他的能力想當然要比基地組織還強,在這裏能有這樣的朋友要比有班克這樣的敵人強多了。而且這番談話他還得到一個很有用的信息:穆罕默德現在不在這。
徐東拍拍唐小花的肩膀:“你先回去吧,不要讓我為你擔心。”
這句話說得唐小花心裏一熱,即使明白徐東的關心是有目的的,但終究在這個險惡叢生的地方有一個人還擔心自己的安危。這感覺有點像雪中送炭。
唐小花說:“可惜我只會做炸彈,要不我真想送你點什麼。”
徐東大笑起來。
唐小花離開了徐東,在路人不善的目光中走向自己來的地方,這裏的居民大多已經知道了他現在的身份,一個手上沒有炸彈的炸彈狂人在這裏毫無威懾力可言,唐小花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身上有毒的老鼠走到了貓群里——他們不吃他只是怕身受其害。那些惡毒挑釁的目光扎在身上分外難受,只有在穆罕默德的巡邏衛隊出現時這些人才假裝顧左右而言它。
唐小花走過那道鐵門時感覺壓力驟減,但仍然沒有擺脫別人的注視,他知道那人是躲在屋子裏的比利,唐小花猜想在穆罕默德之城最想他死的人還是比利——班克要殺他只不過因為殺人是他唯一的樂趣。而比利希望他死則絕對發自內心。唐小花覺得很有趣:一個只說過幾句的人就可以這麼憎恨自己。
果然,比利用冷冷的腔調在屋裏說:“你居然沒死在那邊。”
唐小花笑着說:“不但沒死,還認識了一個叫班克的朋友,他還問起你呢。”
屋子裏再也不說話了。
唐小花頓時心情愉悅起來,吹着口哨向沙加的小樓走來,小路上仍然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聲響,唐小花忽然想通了班克為什麼那麼愛殺人卻不來這邊挑事了——他根本受不了這邊的死寂。
和這絕大多數苟延殘喘的人不同,安東尼好象永遠那麼熱愛生活,他又趴在籬笆上觀察頭頂上巴掌大小的浮雲,嘴角帶着神秘和滿足的微笑。他看到唐小花走過他眼前時不禁欣賞地觀察着這個快活的年輕人,眼睛一刻不停地跟在他身上。唐小花也向他微微點頭,就在要從他身邊過去的時候,安東尼終於說:“關於我的事——你聽說了是嗎?”唐小花只好停下腳步,想找幾句話敷衍,想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承認。
“哦,所以你不肯進來了。”安東尼這次沒有再有失望的神情,他的嘴角還掛着微笑,使他看上去卻更落寞和遙遠,他好象已經想到了他們之間終究會是這樣的處境,並且已經習慣不再失望。唐小花看着安東尼的表情,心裏很難受,他想起一句話叫哀莫大於心死。他想如果他就這樣走過去,安東尼可能這輩子再也燃不起什麼希望了。和班克身上帶着暴烈的恨一樣,唐小花感到了安東尼身上熾烈的愛,是恨與愛造成了這兩個人後來的怪異行為,班克的恨不可能只源於憤怒和恥辱——他一定很愛他的妻子。而安東尼,這個無論如何都不像都精神方面問題的慈父,為什麼會做出那樣令人髮指的事情——難道是由於恨?
唐小花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他無權再次傷害這個老人。他走到安東尼近前,很嚴肅地說:“你喝咖啡放不放糖?”
安東尼說:“當然。”
唐小花響亮地一拍巴掌:“我就說嘛,並不是所有有內涵的人喝咖啡都不放糖的——我記得你說過你煮咖啡很有一套的,準備好兩杯咖啡還有糖,等着我。”
安東尼愣了一下,緊接着眼睛濕潤了。等他擦乾眼睛,唐小花已經吹着歡快的口哨走進了沙加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