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於哲
於哲拋下彭奇和慶聲,自個兒離開了教室回宿捨去。
室外的世界如同巨大的蒸籠,他混雜在一大群剛剛下課的大學生中,晃蕩在蒸發著汗水氣味的水泥校道上,感覺有點頭暈。
讓於哲回過神來的是宿舍門口聚集着的熙攘人群。無論是路過或者停留的學生們視線都聚焦到了這裏。
宿舍大門前停着一輛銀箔色的最新款保時捷Boxster,靠在車門旁的是一個個子不高的男生,頭髮整齊地向上梳起,戴着寬大的墨鏡,穿着複合款式的白色有領T恤,敞開的鈕子露出銀光的十字架吊墜,襯着深色的過膝休閑褲。他的風格與樸素的校園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於哲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他是於哲在“靑英會”的兄弟葉雄。而他會出現在這大學裏,目的肯定只有一個,就是來找自己的。可是葉雄這樣登場實在太過張揚了,哪有開着豪車直接堵在宿舍門口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平常氣勢洶洶的保安為什麼不過來趕一趕。
於哲本來就心煩,更不想在這種時候引人注目。沒有多想,180度轉身掉頭就走。
然而這葉雄卻是嗅覺敏銳目光如刀,竟然一眼就捕抓到了於哲的身影,馬上朝着他的方向趕了過去,邊走還邊喊着於哲的名字。
“喂,於哲,我看到你了,你走個啥呀?”
於哲知道葉雄是甩不掉的了,所以只是繞開了宿舍朝體育場的方向走去。只要離開了宿舍門前至少就不用被人當動物圍觀。
走了好幾百米,來到了一棵樹下,於哲拍了拍長板凳就坐下了。葉雄在身後就沒停過呼喊,催命似的,很快也走了過來。
“我說阿哲,我都在喊你了,幹嘛還跑這麼老遠來這裏坐啊。大熱天的咱坐在車裏吹着空調慢慢聊不成嘛……”
“大哥,拜託你有點常識行不行!你開台豪車停在宿舍門前做展覽嗎?真奇怪保安怎麼不把你趕走。”於哲有點來氣。
葉雄一邊提着領子透熱,一邊說:“嘿嘿,我給了他一包小熊貓就打發了。”
於哲這才知道自己高估了保安哥的節操,冒了一頭黑線:“我說過你們沒事別來大學城裏炫的啊,要來也別張揚,在這裏你這種行為就叫做炫富,叫做拉仇恨。”
“兄弟啊,我就是急着想找你,打你一個下午電話又提示關機。所以就很自然的想到要過來學校,又很自然地來到宿舍門口,然後很自然的等着你出現。這中間哪來半撇子的張揚了?”
於哲嘆着氣搖了搖頭,他也想不到什麼反駁的話,對於葉雄來說這一切都理所當然,錯只是錯在自己沒把手機帶在身邊,所以葉雄聯繫不上自己。
自從中午接了林律師的電話以後,於哲就把手機關掉丟床上去了。
說起“靑英會”,其實就是一個由各種“富二代”自主發起的組織。加入條件很直接:
第一、必須是“二代”。也就是說“一代”就不行了。這個限制條件是為了提供給二代成員們更好的共同語言環境。
第二、加入靑英會時需要向組織投入一定的資金。普通會員的話只需要一次性投入超過一百萬資金。而股東會成員則要求有十倍以上的現金投入,以及一定份量的家庭背景信用保障。
於哲和葉雄是中學同學,同時他們都是股東會成員。葉雄的家族是房地產世家。
但是於哲卻至今不清楚自己家裏人具體是做些什麼的,當然靑英會的股東們也不知道。
他們知道的只是於哲的母親有個英文名叫嘉芙蓮,她穿着修身旗袍帶着墨鏡牽着於哲來到董事會的時候,身後的保鏢直接擺上了幾個黑皮箱子,箱子裏面整整齊齊堆放着五千萬的現金。另外她還捐贈了五千萬的固定資產作為靑英會的公有資產,所以董事會很樂意地接受了於哲這位新股東。
於哲對於這個組織本來很反感,因為說白了這就是個“拼爹”的組織,聚會裏也總是在相互討論家裏有多少豪車多少別墅。
然而這些財富相關的東西其實沒有半毛是於哲自己掙回來的,相反他認為這些都是讓自己一家聚少離多的元兇。
所以儘管是被逼着加入了,於哲卻沒有如同嘉芙蓮希望的那樣利用好這圈社交關係。他在靑英會裏只記住了兩個人,一個叫葉雄一個叫馬千力,原因是這兩人後來和他上了同一所中學,結果還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說吧,這麼急找我是什麼事?”於哲並不想在現在提起家裏的事,只想儘快打發掉葉雄然後自己可以好好緩口氣。
“其實我們沒什麼事。但是我們覺得你應該有什麼事,看到你好好的之後又覺得是我們沒事找事。”
“大雄你這是玩繞口令么……還有‘我們’是什麼意思?你不是一個人過來的?”
“當然不止我一個。我們一直是三位一體啊。”
於哲知道葉雄指的是馬千力,繼續吐槽說:“你別創造噁心的新名詞好不好,什麼三位一體。”
“三位一體可是聖經的內容,基督教三大派別的共同基本信條,什麼叫噁心!”
葉雄是個基督教徒,他說這話的時候胸前的十字架把透過樹蔭的陽光反射到於哲眼裏。
於哲不禁用手擋了一下眼睛,然後碎碎念起來:“卧槽,雄哥你要把我亮瞎了。好吧,你有文化,你讀聖經,是在下輸了。你能說正題么,我好生生活着你們擔心個啥?”
於哲痊癒的事之前就告訴過葉雄了,至於父母離婚的事連他自己也才是剛剛知道,葉雄不可能這麼快就收到風,所以他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事讓葉雄擔心到趕來找自己。
葉雄沒有理會於哲的造作:“哎喲,還裝!直接跟你說吧。今天上午,千力那二貨被女朋友拉着去辦結婚登記了。然後在婚姻登記處嘛,他就剛好看到了你家的事……所以我就過來了。”
千力二十歲不到怎麼就被拉着結婚去了……所謂無獨有偶,禍不單行,就是這種情況了吧。於哲本來已經很心煩,看來現在父母離婚的事還真恰好被這兩個禍害發現了。
萬般無奈讓於哲失去了表情:“說吧,你想怎樣……”
“麻蛋,什麼‘想怎樣’啊,說得像在逼你就範似的。我們就是擔心你,準備找你今晚出來喝酒慶祝下。期待了半天結果見到你這不是完全沒事嘛。”
“靠!你們就是想看到我出事,想看到我低落是吧,還期待還慶祝?”於哲總算是了解了來龍去脈:“話說電話都打不通,要是今天你來了學校卻碰不上我怎麼辦,你想在宿舍門口一直等下去嗎?”
“你這種死宅的行蹤還不好把握嗎?先打個電話問寬姨知道你上學了。那麼你不在公寓就是在學校了。所以我和千力一個守公寓,一個守宿舍。絕對沒漏。”
“首先我要糾正下你的用詞。我起碼還有上課,還會積極組織體育競技!嚴格意義上不算是死宅。”
“屁的體育競技啊,你那電子競技還不是宅在房間裏打的?”
於哲沒有理會葉雄的吐槽,繼續說:“還有千力那貨不是要辦結婚么,怎麼變成守公寓去了?”
“你給了他這麼好的逃婚理由,你覺得這婚還結得成?在登記處知道了你父母的事後,他就跟女朋友說擔心於哲然後直接找我來了。”
“…………”於哲頭上直冒冷汗。他能想像那結不成婚的女孩對“於哲”這名字現在是有多麼痛恨。
“好了好了,你們都找上門了,那就是我不好好交代都不行了?說吧,你們想在哪裏聊?”
“當然是江邊了,還有比晚上江邊喝酒氣氛更好的地方嗎?”
江邊喝酒已經成為了這三人的習慣,中學時只要遇上屁大一點煩心事他們都會跑到江邊喝啤酒,搖着酒瓶說人生說理想。
“我說,我們都快二十歲人了,你就沒想過跑江邊喝酒裝深沉很中二嗎……”
“沒煩惱裝煩惱是中二,有煩惱卻裝酷說沒事那更中二。”
於哲竟然無言以對。反正他說道理怎麼都說不過葉雄。世界上有幾種人於哲覺得不能隨便去跟他爭論,一種是學佛的,一種是講耶穌的。
不過不知不覺。本來於哲心裏壓抑着的一堆烏雲般的情緒,就在這麼短暫而無聊的對話中不知不覺地被沖淡了不少。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朋友”了吧。不知道哪個偉人說煩惱只要讓朋友知道了就能夠分擔一半,他現在覺得還是挺有道理的。
葉雄見於哲不反駁,就直接替他做決定了:“反正兄弟是把時間都騰出來了,那就定今晚江邊見,別廢話了。”
於哲苦笑了一下,他也早就習慣了葉雄的自作主張,響應了一句:“我回宿舍交代一下,晚上七點各自過江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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