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來你也是
聞言秦少龍眉頭一皺,他往許馳不帶絲毫煙火氣地一指,擋在他面前的二色光牆悄然缺了一角。
三把臂粗的兩色光劍呈三角形,往着獨自站在街道上的許馳飛掠而去,秦少龍本以為許馳會用輕功躲掉,他就好藉此機會控制這些元寶朝上繞過鐵盾,再次將這些元寶塞入那些出言不遜的捕快和衙役的身體裏。
然而許馳並沒有躲,看着那呈三角形飛掠而來且不斷交替旋轉的三把光劍,眼睛裏倒映着這一幕的許馳的雙眼反而恢復了先前的清明,他眼睛越來越亮,他不退反進,大步往着那三道光劍迎了上去,拖着長劍越走越快,帶起一陣呼嘯風聲和一溜長長的火星,一人三劍飛快接近。
“就算他們出言侮辱你的父母,也罪不至死。依大秦律例,殺人償命!”
空中當先響起了一聲尖嘯,許馳跳起側身躲過兩把光劍,而手中的森白長劍則瞬間劃開空氣,橫着劈在了另一把光劍的劍尖上,因為長劍太過鋒銳和急速,竟然沒發出什麼聲音就切了進去,森白劍鋒不斷深入,最終一劍兩斷,那些二色元寶彷彿失去了生命,靜靜地掉在了地上。
許馳一個旋身後飄然落地,背對着那兩把光劍,無視它們,拖着劍,繼續單槍匹馬地往着秦少龍沖了上去。
這是要單槍匹馬沖陣的姿態!
“自大,讓你看看什麼是修真者!”
秦少龍嘴角冷酷彎起,雙手作琴指不斷撥動,頓時光牆正在飛快地縮小着——因為有一塊塊金銀元寶如同箭矢般呼嘯着射了過去。
秦少龍厲聲冷喝:“給我去死!”
他再一揮手,那兩道光劍於半空中折返回來,飛掠向了許馳的背部,前後夾擊。
秦平丘覺得許馳是因為自己的弟兄死去而昏了頭,連忙對秦少龍喊道:“別殺他!不然我們今天就耗在這裏了,速戰速決,搶輛馬車,趁着沒關城門之前走!”
赤紅着眼的秦少龍此時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他望着那片鋪天蓋地射向許馳的二色元寶冷酷地笑出了聲,他就不信這樣許馳還不死。
這時,秦少龍雙眼中突然出現了許許多多的血絲,如同菌落般長在瞳孔的後面,他體內氣血翻湧,隨時要吐出來,但秦少龍並不想失了氣勢,於是他死死咬牙,秦少龍知道這是他透支靈力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面對飛射而來的第一塊銀元寶,許馳隨手一劍就將其砍成了兩半,元寶墜落在地,面對同時而來的第二三四塊元寶,許馳選擇側身躲避,而這個時候第五塊和其他並列第五順序的幾十塊元寶已經帶着沉重的呼嘯聲幾乎同時飛射到了許馳身前。
此時空氣都凝重了不少,這個時候許馳無法躲避,這些元寶如雨般將整個街道都包了進去,於是許馳的選擇是閉眼,繼而揮劍。
面對金銀元寶組成的狂潮,許馳面無表情,而他的面前忽然颳起了呼嘯的狂風,風中摻雜着些許的青色,許馳衣衫亂舞,而幾乎看不到他的右臂,只能見到森白長劍舞出的道道銀白光輪。
伴隨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打鐵聲,劍上開始長着火花,出現着豁口。
許馳竟然閉着眼睛準確地將那些射來的元寶盡數砍了出去!!
鐺鐺鐺的密集碰撞聲中,許馳身周瞬間出現了點點濺起的火星,許馳騰轉挪移,左突右轉,不斷持劍格擋,不斷側身俯腰,而那些濺起的火星很快就遍佈許馳身周各處,它們跟着許馳而移動,火星在許馳身周彙集起來越來越耀眼,越來越密實,越來越像個火球。
然而火球很快就因為火星消散而黯淡,隨即又因為劍與二色元寶的交擊而發亮,周而復始。
而這樣的操控很快就讓秦少龍的七竅不知不覺中流出血來,秦少龍卻渾然不覺。
這些元寶就像是一把黃白二色的大鎚,不斷地捶向許馳,不斷被長劍崩開,而後又有元寶飛射過來狠狠地轟擊着許馳的長劍,許馳頓時被呼嘯聲所籠罩,他的周圍是兩色元寶形成的吞噬狂潮!
許馳陡然發出一連串連綿不斷的清嘯聲,隨着那開頭的嘯聲,長劍舞出的銀白光輪愈發真實,愈發迅速,他身體一丈內全是金銀元寶的兩色碎片!
許馳開始爆發。
那些發間夾白的中年捕快都曾跟隨過寧捕頭出城剿匪,透過盾牌之間的縫隙看到許馳所用的劍法后,他們瞬間眼眶濕潤,彷彿再次看到了那個男人持劍獨自擋在最後為兄弟們斷後。
剛醒來的汪大富看到那一地的元寶碎塊后再次昏了過去。
清嘯聲中,長劍舞出的光輪近乎凝實,地上全部是金銀元寶的大小碎屑,在幾乎嘶啞的鐺鐺碰撞聲中,許馳所持的長劍正變得充滿豁口,變得焦黑,就像一把碳色的鋸子。
十息后。
許馳的劍慢了許多,光輪虛幻了不少,而爆發了的許馳才前進半丈。
許馳的右臂終於於風中現出了身影,他的右袖早已被氣勁鼓盪地粉碎,他稜角分明的右臂上環繞着青色的黯淡氣流,如同一條在他右手上盤起的青蛇,許馳每一次揮劍,那氣流就消散一分,而許馳體內又會再次湧出青色的氣流補上。
那兩把光劍此時終於找到了許馳的破綻而呼嘯掠回,許馳如同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反手一劍將其中一把光劍挑開,包圍着青色氣流的右肘狠狠敲在了另一把光劍的劍尖之上,悍勇異常。
頓時那把二色元寶組成的光劍炸裂開來,碎片四濺,而許馳毫不停頓,繼續揮劍。
秦平丘心中滿是詫異,暗道:“看骨齡,只有二十歲,就已是內力成罡的境界了?!”
而這個時候,穿過光牆的羽箭多了起來,因為此時雲豹已是非常稀疏了,赤紅着眼的秦少龍不知不覺中將那些元寶都射了出去。
直到秦少龍下意識地抓住射向自己額頭的箭矢之後,他才清醒過來,他頓時收手。
於是鐺鐺鐺的打鐵聲頓消,在打鐵聲消失的那一瞬間,許馳身周濺起的火星組成的火球同樣消散,只留下一地的金銀碎屑。
殘餘的那些二色元寶統統飛了回去,重新組成光牆,繼續阻擋着那似乎永不停息的箭雨,地上全是冰寒的倒刺箭頭和紛飛的箭羽。
許馳鬱悶地幾欲吐血,他不明白只是一個築基期的修真者,怎麼會這樣精妙的法術,這些元寶靈動異常如同活物,堪比上百人箭矢齊射,比最具知名度的道家法術“撒豆成兵”只低上一級,完全不是一對父子散修可以擁有的,這對父子身上絕對藏着秘密。
但許馳心中沒有絲毫貪念,他有手中的劍就夠了。
秦少龍一臉不可思議,聲音變調,顯得尖利:“你怎麼可能全部擋下來?!”
卻是秦平丘替許馳回答了,他讚歎道:“竟然是心眼,少年可畏。”
許馳正在努力平息體內翻湧的氣血,他氣喘吁吁地取下面罩:“閉着眼練得多了,自然就會了。我們簡單點,降不降?你會活,而依照秦國律例,你兒子既然殺了人,就要償命。”
“你說呢?”秦少龍冷笑問道。
頓時許馳一臉冷漠,雙方隔着箭雨,透過那些元寶之間的縫隙冷冷對視。
秦平丘說道:“我們死之前,會拉着你的一干手下墊背。古縣地處兩國要道,這十幾年來從楚國逃過來的難民可不少,秦國皇帝不願收留這些楚人,他們就只有做山賊,要是你的這些手下都死了,沒人保衛古縣,你古縣也完了。”
頓時許馳皺眉,以前古縣匪患極其嚴重,古縣能留到現在也算是個奇迹了,要是今天把家當拼在這裏,今後古縣必定會恢復以前匪患猖獗的局面。
見言語有了效果,秦平丘接著說道:“也許是修鍊的法訣有問題,犬子很容易失控,衝動易怒,所以我才把他帶在身邊。我們不想殺人,我相信凡事都有辦法解決,我們願意付出代價。”
許馳一想到王成家中的孤母,眉頭立馬伸展開來,這點沒有退讓的餘地,他冷聲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頓時秦平丘的眉頭皺出了個王字,有一股深深的威嚴,但他不想動手,橫臂一把抓住了秦少龍正要揮動的手,扭頭喝道:“夠了沒有?!你再這樣施展下去就是個生不如死的廢人!值嗎?”
秦少龍一擦自己臉上流出的血,反駁道:“不拚命,還能怎麼辦?”
秦平丘沉默片刻,道:“總有辦法的,我們不會栽在這裏。”
而這個時候,箭雨突歇,許馳很是詫異,因為他並沒有下令停箭。
“本官倒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聽着鐵盾後傳來的清醇男聲,許馳不禁皺眉,張哥怎麼來了?
鬼面鐵盾緩緩往兩邊移開,穿着大秦官服的張作誠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身後是一群充當護衛的捕快。
許馳不禁跑過去問道:“張哥,你怎麼來了?”
張作誠肅聲道:“讓你收兵。”
頓時許馳很是驚訝,其他捕快衙役都瞪大了眼,許馳激動道:“嫌犯就在眼前,我們還死了一個兄弟,你竟然讓我收兵?!”
張作誠厲聲道:“那你說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要付出的代價?用兄弟們的人命去堆?用兄弟們的性命來證明你的剛正不阿?兄弟們只是為了養家餬口,你問問,誰願意戰死??對方是修真者,對於我們凡人來說就是仙人!”
“修真者很了不起嗎?”
張作誠拍了拍許馳肩膀,輕聲安慰道:“我只看到你們一群人面對兩個人都如臨大敵,我只看到那面匪夷所思的金牆……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不想為了抓這兩個人就拉古縣墊背。”
頓時許馳默然。
張作誠走上前去,背着手說道:“你們可以走,但是必須留下銀子和兩顆延壽丹作為給汪大富和王成家人的補償。”
秦平丘點點頭:“可以。”
頓時躲得極遠的汪大富聽到這句話后笑逐顏開,能多活十年,這用多少銀子都買不到的,今天算是不虧。
然而秦少龍此時卻按住了秦平丘的肩,一臉不屑地看着張作誠:“我不信你們願意和我們拼得兩敗俱傷,所以,我們為什麼要給?”
張作誠的臉瞬間黑了下來,秦平丘聞言則一把將秦少龍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打開,轉身揚手就狠狠打了秦少龍一耳光,他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逆子!凡事留點餘地!做人不要這麼絕!”
秦少龍看着秦平丘冷冷說道:“我不想你這麼做。那丹藥是你留給你自己的,他們不敢拉這個縣城給我們墊背,所以我們為什麼要補償?不補償他們還敢做什麼嗎?凡人而已,等我修鍊有成,早晚毀了這裏。”
聞言,許馳深深嘆氣,他的臉上湧上了愧疚、懊悔、憤怒、悲傷等等複雜情緒,而他所發出的嘆氣聲竟如牛鳴,嘆出的氣吹起了地上的灰塵。
眼看放虎歸山,而對方還是一個潛力無限的修真者,毫無妥協之意,許馳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也許今後古縣就將迎來毀滅。
既然你不願意補償,好,那就用你的命來補償吧。
於是以許馳為中心,往四周和上方擴散着一圈圈無形的氣浪,周圍五丈之內颳起了狂風,吹得人衣衫獵獵,幾欲閉眼。
此時許馳的瞳孔中突然出現了一顆銀色的細小光點,接着光點在轉動中飛快放大,眨眼間就放大成了一個內圈有着細小鋸齒的銀輪,徐徐旋轉的銀輪逐漸佔據了許馳的眼眶。
這幅畫面異常妖艷和奇異。
在許馳嘆氣的那一瞬間,也是那銀色光點浮現的那一瞬間,許馳的身上就湧現着與秦少龍一模一樣的威壓,那種高等生命面對低等生命所自然而然散發的威壓。
頓時秦平丘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先前他並不明白為什麼許馳屢次以身犯險,屢次單槍匹馬朝着自己沖了過來,剛開始秦平丘以為是許馳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但是經過短短半柱香的接觸,秦平丘覺得許馳並不像一個衝動易怒的年輕人,反而像一個成熟穩重、閱歷豐富的中年人,許馳很穩,他敢單槍匹馬衝上來自然有所依仗。
而現在秦平丘終於看到了許馳敢於單槍匹馬衝上來的底牌,如同先前許馳看到了以為無關緊要的秦少龍在騙局裏所擔任的角色一樣,雙方都被彼此所驚訝到了。
感受着許馳身上昂然升起的威壓,秦平丘此時真的很想感慨萬千地說一句:“原來你也是。”
原來你也是修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