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凡之差
聽着馬車內傳來的哭聲,許馳不禁無語想道:“怎麼給我一種欺負你們的感覺?”
馬車車簾掀開,一干捕快衙役冷冷地看着面前這對明顯剛哭過的父子,滿心不屑,現在哭,早幹什麼去了?
秦少龍背着秦平丘走下側面挨地的馬車,而趴在他背上的秦平丘不解地向許馳問道:“先前他差點殺死你,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你的憤怒?”
許馳懶得搭理他,朝身後一揮手,身後的那些捕快之間瞬間冒出了十名手拉弓箭的衙役,閃耀着寒光的箭尖直指父子兩人,許馳扭頭看向那兩根淬了劇毒的弩箭,接着看向那火紅的天際,轉回來充滿把握地道:“多說無益,在牢裏我能慢慢陪你聊,現在投降吧,欺詐、偷盜、縱火,加上殺人未遂,算不上死罪。”
秦少龍嗤笑一聲:“就憑你們這種凡世捕快?”
許馳針鋒相對:“對,就憑我們讓你哭了。”
頓時一干捕快衙役發出鬨笑。
“小子,回家吃奶吧!”
“你確定你是這老頭的親生兒子?你爹戴綠帽了吧?”
“要我說,他·媽都不知道他老子是誰!”
“想也知道,這麼老了還有兒子,肯定是別人的種!”
秦少龍頓時雙眼通紅,眼白中遍佈血絲,秦平丘聞言也皺起了眉頭。
許馳回頭輕描淡寫地一瞥,出言不遜的捕快衙役們立馬知趣閉嘴。
許馳轉回來說道:“降了吧,我以我性命保證,不會有人貪圖你的修鍊秘籍對你嚴刑拷打,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古縣縣令素來剛正不阿,不會重判,也不會冤判。”
秦平丘拍拍秦少龍的背,示意他將自己放下,秦平丘站定后抹了把臉,道:“許捕頭,你知道涼州有多少人被我們騙過?又有多少人想要我們身上的修鍊法訣?我們降了就是個死字。”
許馳不解問道:“你們既然都是修真者了,為什麼還要出來騙銀子?安心修鍊不好嗎?”
“貪念過重。”秦平丘深深嘆氣,“我本質上還是個貪財的凡人,過不了清心寡欲的生活,我喜歡坑蒙拐騙,喜歡看着那群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對我卑躬屈膝,然後喜歡看着他們如喪考妣的樣子。”
“可惜了。”許馳深以為然,接着他話音一轉:“吸入大量迷魂煙后,你全身先會慢慢失去力氣,接着出現各種幻覺,頭昏腦脹。迷魂煙吸多了對身體是有害的,會上癮。我最後說一次,都一大把年紀了,降了吧。”
秦平丘心悅誠服地用上了敬語:“許捕頭,您是我在涼州碰上的第一位真正的令人尊敬的捕頭。”
接着秦平丘輕聲道:“先前您說你們人多,可是不知道秦捕頭您知不知道,有的時候,他們反而是您的敵人。”
說著他伸手探入懷中,接着一瓶在火光下顯得晶瑩剔透的白瓷丹瓶暴露在眾人的視野里。
“汪大富其實賭對了一部分,我的確有可以延壽的丹藥,裏面有三顆洗劍派留出來的延壽丹,一顆就能讓將死之人多活十年,這是我下山時從派里偷出來的,只要你放我們離去,它們就是您的,而您,只要分給汪大富一顆,也算對他有了個交代,只是這裏人太多了,老夫覺得您要想個辦法讓他們全都閉嘴。”
面對那代表能讓人多活三十年的丹瓶,許馳扼腕嘆息:“要是我爹沒死,我會同意的,可惜。”
秦平丘一臉不解:“您不怕死么?這可是三十年的壽命,我要願意,找皇帝換個王位都夠,有了它,您能多享受三十年,每個人都是怕死的,老夫活了八十多年,就沒有見過不怕死的人,想到某天你終會死去,你的心裏就沒有恐懼?”
“我最重諾言,我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我答應了我爹,要做個剛正不阿、遵法守紀的捕頭,護一方百姓。我又怎麼會接受你的賄賂?”
秦平丘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接着道:“也許古縣縣令會同意的,再不濟,我可以給汪大富,民不告,官不究。”
頓時一旁剛醒來的汪大富一骨碌爬起來,激動道:“秦道長,我汪大富不貪,只要給我兩顆,我汪大富既往不咎!您要多少兩銀子我給多少!許捕頭,我和秦道長哥倆之間鬧着玩呢!沒事沒事!”
許馳沒理在這個時候麵皮奇厚的汪大富,低頭想了想,抬頭問道:“先前那兩箭怎麼和我算?那可是藐視律法,殺人未遂之罪,要不要看下那弩箭上的毒有多毒?”
秦平丘頓時變得一臉漠然:“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兔子急了也咬人的。”
許馳面罩下的嘴角悄然彎起:“你拖時間拖到自己的靈力恢復了?我也在拖,我就怕你們狗急跳牆,你們畢竟是修真者。你知不知道,一株迷魂草產生的煙能讓一頭老虎睡上一天?”
秦少龍上前一步冷冷說道:“不,是我緩過氣了。”
許馳心中倏然籠上一層不散的陰影,他橫劍戒備着。
許馳先前一直有個疑問。
在秦平丘一手策劃的騙局裏,秦少龍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許馳並不知道是秦少龍在汪府扮的鬼,他原先一直以為是秦平丘本人,而他秦平丘既沒有讓自己的兒子扮成道士配合自己,也沒有讓自己的兒子扮演妖魔鬼怪,他好當著汪大富的面施法除魔,讓汪大富更加相信自己。
秦少龍的出場好像只是為了幫秦平丘搬銀子,這太不合常理了。
既然秦少龍只是一個打醬油的,連捧哏都不是,秦平丘又為什麼要拉上秦少龍?為什麼秦平丘要讓自己的兒子和自己一起承擔一旦騙局被拆穿所要面臨的危險?找個憨厚老實的鄉下人來幫忙搬銀子不行嗎?秦平丘只要用出那幾手仙家法術或是那暗器手法,哪怕錢財再多,再動人心,秦平丘找來的幫手還不是會老老實實的,一點歪念頭都不敢有?
很快,許馳的疑問就得到了秦少龍的冷酷回答。
火色天際下,那些在馬車后散落了一地的金銀元寶突然動了動,好像它們突然有了生命,正慢慢地醒了過來。
秦少龍身上突然傳來了一種威壓,就好像高等生命蔑視地看着低等生命時的感覺。
這個時候古縣並沒有發生地震,也沒有颳起狂風,這些金銀元寶就突然開始在地上抖動不休,與地面不斷磕碰,發出咯咯咯的輕聲,好像有看不見的頑童蹲下來用手一下一下地撥着它們。
下一息,這些元寶就越晃越快,如果先前是有無形的手在撥,那麼現在就是有無形的車輪在這些元寶上面狠狠地左右碾動!
“起!”
秦少龍雙手往上吃力一抬,瞬息之間,那些散落了一地的金銀元寶竟然就突兀地飄起在了空中,接着猛地靜止。
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大塊耀眼的黃白光摻雜的光牆,這塊光牆在眾目睽睽下緩緩地飄到了秦少龍和秦平丘身前,緩緩下降,秦少龍通過二色元寶之間的縫隙冷冷看向了那幾名先前出聲侮辱了自己以及自己爹娘的捕快和衙役。
這奇異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除許馳外都心裏沒底,和修真者為敵,是對方不過如此?還是自己螳臂當車,自尋死路?
與此同時,許馳瞬間明白了,在秦平丘的計劃里,秦少龍是必須參與進去的,必不可少,而秦少龍所扮演的角色在騙局進展得一帆風順時是沒有用的,根本沒有機會出場,因為秦少龍的角色是當騙局被揭穿時,確保秦平丘能安然脫身的保鏢!
他的實力是最強的!
強到父子兩人招搖撞騙了那麼久,還是安然無恙!
許馳瞳孔一縮,他感覺到了秦少龍身上的威壓變成了對他人的殺意,瞬間許馳就從這幅奇異的畫面中回過神來,厲聲大喝:“盾!”
眼睛通紅的秦少龍右手一揮,他身後上空的黃白光牆瞬間缺失了一角,一把由金銀元寶組成的腰粗的黃白光劍呼嘯而去,它無視持劍擋在它前面的許馳,如蛇般逕自繞過許馳,直直地飛到了許馳身後。
而後許馳聽到自己身後響起了幾聲沉悶的入肉聲。
周圍突然靜了下來。
許馳慘然回身,他看到那把光劍鑽入了一名先前出聲羞辱過秦少龍父子倆的捕快腹部,那名年輕捕快的身體裏塞滿了元寶,那些元寶在秦少龍的控制下,將他體內的器官全部從穀道和嘴巴里擠了出來。
許馳記得他叫王成,家中獨子,家中尚有老母親需要供養。
王成雙眼瞪圓,不甘地嗡動嘴唇想對許馳說些什麼,就捂着腹部的豁口,緩緩跪倒血紅的地面上,死不瞑目。
秦少龍記恨他們先前出言侮辱自己的父母,出手就毫不留情。
秦平丘則在心裏默默嘆息,有人死了,註定不死不休了。
許馳臉色猛地變得猙獰,他滿心愧疚和懊悔,但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緒,因為他已經隱忍太久了,這些愧疚和懊悔也就是一下子的事情,若不出意外,許馳覺得自己將一直隱忍下去。
許馳知道王成想對自己說些什麼,於是他對着王成的屍身沉聲保證道:“以後你媽就是我媽。”
此時一干捕快和衙役才反應過來,訓練有素的他們並沒有哭着表露心情,沒有誰去過去抱起王成的屍體哭嚎,也沒有誰衝上來,他們反而飛快退後。
捕快群中響起幾聲急促厲喝,捕快與捕快之間的縫隙中飛快竄過十幾名手提鬼面鐵盾的衙役,他們持盾擋在最前排成一排,嚴絲合縫。
這是應付山賊攻城時的裝備,被一向謹慎的許馳命人搬了出來。
許馳轉回頭,隔着層元寶組成的光牆死死瞪着同樣赤紅着眼的秦少龍,無需他下令,隨着一名中年捕快的怒吼:“仰天三角!射!”
嗡嗡嗡!
頓時空中回蕩着弓弦的顫動聲,半空中出現一波蝗群般的銀尖羽箭,它們帶着破空的尖嘯射在了那片光牆之上,帶出些許的二色碎屑后掉落在地上。
連綿的嗡響中再是一波如蝗羽箭,羽箭一波接着一波,弓弦顫動聲連綿不絕,撞擊在光牆上的咚響不絕,頓時那片光牆上不斷地飄出碎屑,羽箭在地上肉眼可見地越堆越厚。
但是那些羽箭全部都被秦少龍御使的二色光牆擋了下來,就算有羽箭穿過元寶之間的縫隙射了進去,也被秦少龍輕描淡寫地抓住箭矢,用大拇指狠狠折斷。
直到現在,許馳才覺得自己先前想得太好了,太過於小覷了他們,但如今只有亡羊補牢了,許馳就不信秦少龍能一直施展這個法術。
於是,許馳回頭怒吼:“傳我命令!給老子封城!調弩車!”
許馳繼而轉回身來獰笑道:“修真者就叼了?很了不起嗎?老子要用弩車射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