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抓鬼
已是傍晚,古縣的所有客棧都已被財大氣粗的汪府包了下來,裏面擠滿了嫌棄客棧住宿條件簡陋的汪府家眷,此時客棧內全是呼喊下人名字的聲音,異常吵鬧。
而此時汪府在夜色下一片死寂,裏面沒有點燈,一片漆黑,在昏暗的夜色中顯得異常陰森,那大門上的朱紅染料就像血一樣,大門似乎通往某處鬼域。
汪府前不時有微風掠過,對於此時手執火把站在汪府大門前的家丁們來說,他們感覺這股風就是陰風,受迷信的下人們的影響,汪大富此時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掏出手帕,不斷地擦着汗,盡量翹起腳尖焦灼地望向街道的盡頭,等着一個穿着道袍的蒼老人影。
“半個時辰了,秦道長怎麼還不來?”汪大富自言自語,接着安慰自己,“肯定是要準備法器耽擱了。”
汪大富身後的老管家湊上來悄聲道:“老爺,該不是那秦道長被那厲鬼嚇跑了吧?我叫人去看看?”
頓時汪大富皺眉,作為一個只認銀子的人,他覺得還真有可能是那姓秦的老道事後覺得那厲鬼太過厲害,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自己跑了,不然不會半個時辰了,還沒來。
不過當汪大富看到那掛在汪府牌匾上的拂塵時,就安下心來了,他正要說話叱罵,就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不滿的蒼老聲音:
“再有下次,貧道轉身就走。”
那老管家頓時汗毛豎起,那秦老道的聲音怎麼可能從背後的地下傳來?汪大富和他一起緩緩回頭,只見汪府的家丁們已經跪了一地,口中雜亂地高喊着:“拜見秦道長!”、“拜見秦仙人!”
秦老道竟是從汪大富身後的地下緩緩地升了出來,地面石磚如水般波動,先是三清紅木道冠、再是白頭、再是身子和腳。
仙家法術!
此時秦平丘身穿黑白陰陽道袍,手執一把紅黃桃木劍,衣袖飄飄,也的確像是一位應讖前來抓鬼的仙人。
頓時那出言質疑過秦道長的老管家腿一軟,想要跪下來,涕泗橫流,抬手想抽着自己的耳光:“求秦道長恕罪!我老糊塗了!我老糊塗了!”
秦平丘眼睛一眯,伸手隔空一托,那老管家驚慌地發現自己竟然突然動不了了。
秦平丘溫聲道:“不必如此,男兒膝下有黃金。”
這一幕讓那些家丁們更是嘩然,竊竊私語,有些家丁已經打算要下跪拜師了。
秦平丘扭頭望向了汪大富:“汪豪紳,貧道要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汪大富恭敬地說道:“就在汪府門后,全都是最好的。”
於是已凈身沐浴過,一身松子清香的秦平丘點了點頭,邁動步子,袖袍上下搖動,逕自從汪大富身旁走了過去。
當秦平丘邁過石階到了汪府門前,他一揮袖,汪府那兩扇朱紅大門竟然自動向內打開,秦平丘邁過門檻時頭也不回地淡淡道:“明日天明再進來,期間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千萬不能進來。”
說完秦平丘進去后往身後一揮衣袖,兩扇大門嘭地一聲自動關上了,隔絕了眾人好奇和敬畏的視線。
這奇異的一幕讓那些此時才爬起來的家丁們心馳神往,心裏都想着自己要是有靈根,能成為一位仙人多好,最不濟也能用仙家法術去偷看別人的裙底。
而汪府的老管家則擦了擦眼角:“秦道長可莫要遭遇不測啊!”
而被認為是好人的秦平丘在用自己的神念勉強關上朱紅大門后,從道袍里摸出了一把金光閃閃的金鑰匙。
這不是他的鑰匙。
望着那鑰匙,秦平丘臉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先前在大庭廣眾之下,汪府沒有任何一人發現秦平丘在與汪大富擦身而過的時候,藉著走路時手前後擺動的動作和寬大袖袍的遮掩,悄無聲息地從汪大富身上摸走了汪府地窖的鑰匙。
秦平丘左手將金鑰匙舉到自己面前仔細端詳,右手捋須笑道:“貧道果真是寶刀未老啊!”
秦平丘半個月前就已在古縣踩好了點,他是雲遊四海沒錯,可惜是偷遍四海,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瞄上當地的達官貴人,而在古縣,在知道當地首富汪大富相信鬼怪之說后,秦平丘就想出了這麼一出好戲。
因為他們兩人法力不足,土遁的距離極短,而且由於靈力低微,一天最多使用兩次土遁,土遁時最多能帶上自己身上的衣服和一干小物件,秦平丘原本想的是慢慢將汪大富藏在地窖里的銀子偷光,但是通過在汪府的多日蹲點,秦平丘發現汪大富有一個每天晚飯後一定要去地窖數自己銀子的怪癖,他視財如命。
秦平丘怕汪大富發現自己的銀子少了后而轉移自己的銀子,到時候天知道汪大富會將銀子藏在哪裏,於是秦平丘就想乾脆一次性將那些銀子搬空。
秦平丘早已準備好了馬車,他的兒子趁着汪府一大堆家眷乘坐馬車離開之際,駕車偷偷混了進去,現在馬車就藏在汪府後院,只等着秦平丘偷到鑰匙,父子兩人就能將汪大富的家產搬空,接着秦平丘會點着汪府的茅房和汪府內一些早已放好的柴堆,藉此做出汪府着火的假象,趁汪府失火之際,父子兩人帶着汪大富的家產大搖大擺地逃出古縣。
想到自己的計劃,秦平丘可謂志得意滿,走路都輕快了不少,春風得意馬蹄疾莫過如此。
為富者不仁,我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秦平丘如是安慰自己。
當秦平丘信步繞過汪府門后的照壁牆,他看到那些被汪府下人整整齊齊擺放在院子裏的一應施法材料時,他又一臉黯然,嗟聲長嘆。
秦平丘的家鄉其實就在古縣境內,他因為年輕時沒有靈石供其修鍊,修為一直在原地打轉,如今年紀大了,更是難有寸進。
這些施法材料是能抓鬼沒錯,但是最多能抓嚇人的小鬼,抓不了厲鬼,而秦平丘自己的法力最多能寫一道火球符或是抓鬼用的降魔符,雖是傳聞中五穀不食,一舉一動可排山倒海的修真者,卻甘願當一喜歡“糞土”的凡人。
秦平丘年輕時也曾想過當一位貨真價實的雲遊抓鬼道人,但自從他在家鄉抓鬼被一隻厲鬼追着一直跑到天明在家鄉那一帶傳為笑談之後,他就絕了這個念頭,且對父母墳墓發誓,定要衣錦還鄉,至於他為什麼偷騙了那麼多錢還不還鄉,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經過多日的蹲點,秦平丘可以說比汪大富都更熟悉汪府,他快步穿過汪府前廳,信手提起了前廳飯桌上一白瓷酒壺,於汪大富最為寵愛的小妾住所處左拐,再輕車熟路地穿過一處通往廚房的迴廊,此時他的面前是一處汪府廢棄了的柴房,而汪大富的藏銀子的地窖就在這柴房之下。
與此同時,一名叼着草根的男子悠閑地駕着馬車順着以前汪府運柴的路走了過來。
秦平丘將鑰匙拋給了男子:“那些銀子你總不會讓我搬吧?”
男子接過鑰匙跳下馬車,帶着笑意道:“歇着就是,尊老愛幼我還是懂的。”
半柱香前。
獨自站在瓦頂,背着手等着秦平丘前來汪府抓鬼的許馳同樣看到了秦平丘的遁術,但許馳看到那奇異的一幕後臉上並沒有絲毫驚訝之色,反而一臉淡然,眼中似乎還有着些許的……不屑?
對於秦平丘所施展的遁術的不屑。
隨着汪大富和秦平丘開始交談,直到秦平丘經過汪大富身邊,許馳一直皺着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他開心地笑了,因為他清楚地看到了秦平丘經過汪大富時做的小動作,知道秦平丘在那一瞬間幹了什麼。
要是秦平丘真是淡泊名利的修道之人,也只是一個會仙家術法的騙子,還是會受凡塵的誘惑。
許馳一個前翻身,輕盈地從屋頂上飄了下來,而他原先踩着的瓦片竟連一絲裂紋都沒有。
此時樓下早已站滿了手執火把、穿着官衣的古縣捕快和衙役,黑壓壓一大片,他們都肅然地看着許捕頭,而許馳則點了點頭:“他會仙家術法。”
頓時這些捕快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既然秦平丘的確是有法力的修道之人,那麼按理來說他又怎麼會去騙汪大富的銀子?修道之人可都是視金錢如糞土的,可是為什麼許捕頭卻點頭了?
不過因為許馳用劍殺出來的威信,他們都沒有出言質疑,只是靜靜等待着許捕頭的解釋。
許馳解釋道:“秦平丘有貓膩,他雖然會土遁,但是他不是仙人,他剛從汪大富身上偷了一枚金鑰匙,他就算會幾手仙家法術也還是江湖騙子。他顯然是要從汪府里偷什麼東西出去。”
一名發間夾白的捕快不解問道:“許捕頭,秦平丘會仙家法術,還要靠偷?”
“也許是他法力低微,要是他法力高強就不會那麼麻煩給汪大富下套而是用土遁直接偷了,所以他只能帶着汪府的東西坐馬車或是慢慢走出去。屆時我要人贓並獲,讓他無話可說,而且受傷的那幾個弟兄葯錢還不夠,只能讓汪大富出錢了。”
許馳等待眾人消化這些信息后,手指右邊,雷厲風行道:“你們甲班和乙班隨我看住汪府那三個偏門和後門,那秦姓老道最可能從後門出去,老規矩,四彩煙花為信。”
許馳再手點中間和左邊:“丙丁戊三班散佈汪府範圍內一里,看到煙花顏色后立馬往所指那個方向挨家挨戶搜尋,都給我記住了!這是因為公事,無奈之下才行此下策,明天我會一家一戶去好好賠罪,但是要是讓我知道了你們中有誰藉機偷搶盜,敗壞我古縣捕快名聲……那就別怪我要他的命!我就不信了,那秦老道一次土遁能跑出一里,要是他法力高強,還會貪圖凡人看重的那些銀子?”
見捕快們臉上滿是忐忑之色,許馳打氣道:“雖然他會仙家法術,但他和我們這種凡人又有什麼差別?還不都是一雙眼睛一雙手?誰也別怕!”
為了鼓舞士氣,許馳背着手接着打氣道:“讓我們告訴他,我古縣捕快不是廢物,就算他是修道之人,就算他會仙家法術,我古縣也不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我們會讓他栽在這裏!”
古縣的捕快和衙役們整齊拱手,眼神炙熱:“喏!”
許馳抱拳鞠躬還禮:“還望諸位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