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疏疏一樹五更寒
荼蘼火急火燎的回到房間,一見青葉便問:“我今天有一瞬間臉發燙,心也莫名跳得好快,不像那種受到驚嚇的悸動。但現在又沒有了,以前從未有過。”
她擔憂的看着青葉,眉頭微鎖,“你說我是不是生病了?會不會死啊?”
青葉捂着嘴輕笑:“姑娘這是有喜歡的人了吧!可不是什麼生病,莫要胡思亂想。”
“喜歡………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嗎?”她望向前方,什麼也沒看,腦子不知遊離到哪去了。
青葉笑,“姑娘不會是喜歡咱們王爺了吧!”這段日子的相處,受荼蘼的耳濡目染,青葉說話倒不如先前那般顧忌,膽子也精進不少。
“我不知道,極有可能就是喜歡你們家王爺了!”她毫不避諱用言。
青葉驚訝道:“姑娘在外面可不能這麼直率,會被人認為不端莊的。”
“啊?你們人類好複雜哦,幹嘛想那麼多?不像在我們鮫族說話做事都很直接,簡單和率性。”
然後露出一臉無奈的神情,“你們岸上的人規矩就是多,這個不能說,那個不能做,多難受,還有好多繁瑣的東西要學,真是難以理解。”她又開始在青葉面前抱怨這些了,還好青葉習慣了。
“時間久了就會習以為常了,況且我們南越本就禮節多。”
她意味深長的趣笑着,”姑娘,以後你就會慢慢理解這些的。”青葉每次都很樂意解答她的疑惑,每每這時她總會生出幾分莫名的成就感。
“嗯,明白了!”她裝作很懂的樣子,其實不然。
房間裏的暗室中。
司徒玄霜滿身落寞之情,牆上自己母妃的畫像映入他的眼裏,心裏,想起往事歷歷在目,那般刻骨銘心,從未釋懷。
他的母妃在宮中原本只是昭容,生下他之後,因其是皇長子便母憑子貴封為貴妃。
在他四歲的時候,皇后誕下龍子,取名司徒皓軒,因其是嫡出,陛下甚是寵愛司徒皓軒。而對司徒玄霜的寵愛日漸消淡,好似完全忽視他的存在。
他十歲的那年,司徒皓軒便被立為皇太子。就在這一年,他的母妃慘死宮中。
有一日,他和司徒玄霜在花園的池塘邊玩耍,他不小心踩到長滿青苔的孔雀石上,狼狽不堪的滑了下去。本來踩在孔雀石也無礙,只因孔雀石的顏色與青苔甚像,再加上池水的干擾,不細看,完全分辨不清。年幼的司徒玄霜驚慌失措的大叫,站在岸邊大哭了起來。後來司徒皓軒救上來時已經昏了過去,當晚便發燒不止,回去后便受到她母妃的指責。
第二日,皇后盛氣凌人的來到劉貴妃宮中興師問罪,氣焰熏天。上來就直指貴妃娘娘居心叵測,有意指使其子為之,言辭鑿鑿,咄咄逼人,半絲情面不留。他哪裏懂得宮中人心複雜,見皇后訓斥自己的母妃,童言無忌的辯解着:“我沒有,真的是皇弟自己滑下去的,不要誣賴母妃。”
話音一落貴妃心疼的打了他一耳光,嚴厲道:“誰允許你這麼跟皇後娘娘說話的。”說完便立即跪地不起,誠恐不安,“幼子無知,無心頂撞。”
當時他極其委屈的嗚咽了起來。貴妃雖百般解釋和求情,但最終皇后就以此事為由,說:“養不教母之過。”並在陛下面前使了什麼手段,說了什麼遮掩嫁禍的話,以致陛下也無意深究,全權交由皇后處置。
後來劉貴妃便連降幾級,成為位份低微的才人。宮中人人皆知皇后藉機以此事來扳倒貴妃的,以鞏固太子之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同年,宮中李妃有喜。
有一日,司徒玄霜在門外看到皇後端了一碗湯遞給了他的母妃。翌日,李妃小產的消息不脛而走,說是喝了劉才人的送過去的參湯便腹痛不止,當晚便遭此橫禍。
陛下震怒,即可勒令太醫院徹查此事。沒過多久,太醫就查實了原由,說是參湯里有大量的麝香成分。劉才人不辯,不解。陛下更加怒不可遏,殘害皇嗣本應斬首,但念及育有皇子,保全顏面。
陛下只留下一句罪孽深重,當晚便賜白綾一條,匕首一把,毒藥一瓶任其選用。
司徒玄霜哭着鼻子:“是不是皇后吩咐你做的,那天我看見了,那湯是皇後送來的,我要去稟報父皇,說明真相!”
“霜兒,”劉才人一把抱住他:“不許任性!你尚且年幼,有很多事你不懂,母妃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以後不許和皇後作對,要順從她,將來你一定要有所出息,母妃一定會在天上保佑你的。原來皇后挾子相逼,劉才人才不顧生死,全是為了司徒玄霜日後能在宮中平安度日。
這晚,雨歇微涼,風平浪靜,萬物靜謐的不似往常。司徒玄霜被宮人強行帶走後,宮殿內獨留榻上的劉才人。妝容依舊那麼精緻,神情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隨着心來到了荒蕪之地,那般萬籟俱寂,一片哀涼。窗外落下片片花瓣,原來是起風了,吹盡了最後一朵掙扎的荼蘼花。夏天已逝,秋風奏起了無聲的絲竹之樂。
第二日,他便再也看不見自己母妃的音容笑貌了。從那一刻起,年幼的心靈便烙下深深恨意,彷彿一下子經歷了人世滄桑,瞬間長大了,沉穩而多慮。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在宮中好好生存下去,將來必報殺母之仇。
自此他愈加勤奮好學,苦練武藝,十二歲便自請到軍營鍛煉,十六歲那年以計謀大勝敵軍,一朝被封為睿王。
星空,一輪明月點綴,而星星卻躲得很遠遠。司徒玄霜走出暗室,站在門外,拉着自己的影子,牽着影子的手,一地的月光碎了又合。他凜若冰霜,晚風襲襲,長袖飄飄,霧氣鋪面而來,遍地生寒。他臉上陰沉着,心裏的想法更加堅定不可摧毀。
今天早上荼蘼借故不去用餐,吩咐青葉直接拿到她房中,她現在也困惑不已,想見他卻又不好意思。
她哪裏有心思吃飯,只動了幾筷子,到嘴邊又放下,神思飄遊:“我何時變得如此羞怯了?真不像往日的我。”她心裏暗暗地鄙夷自己。
她想,“還是做回原來的自己,何必如此拘謹,不然平日裏相處得多不舒暢。
於是荼蘼鼓起勇氣去找司徒玄霜學字,平日裏,到了練字的時辰,都是不約而同的在涼亭里相見。她到的時候,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背對她。紋絲不動地站在亭中,若有所失的注視着前方池塘,不知道是看着池塘入神還是為別的。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
“這樣的男子真是世間少有的翩翩濁世佳公子。”荼蘼借用書中的描寫美男子的句子,覺得正好適用。
司徒玄霜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收回神思,轉身便問:“今早為何在房中用餐?”
荼蘼怯怯的低下頭:“沒什麼,只是今日不想去罷了。”
寫字的時候荼蘼心不在焉在紙上歪七倒八的遊離着,本來能寫的很好的,只是心遊離了。
“怎麼了,平時不是練得很熟的嗎?”話音未落,他就過來握着她的手,極盡溫柔:“寫字執筆的姿勢很重要,還有一筆一畫的力度。”
他微傾過臉,似是明白什麼,嘴角動了動,“專註也很重要,這樣這個‘蘼’字就完美落筆了。”他的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遊刃有餘,一氣呵成,儼然一副大家風範。
此刻荼蘼的心一點都不平靜,她的手完全由着他的手移動,身體貼的如此親近,她感到一股強烈的男性的氣息襲來。他的臉距離她的臉就兩公分,她覺得都難以呼吸了。
荼蘼連忙推開他,一片紅暈浮上臉龐,嬌羞道:“你這樣我更加不能靜心的寫字了。”
他對上她深情的眸子,笑顏逐開:“既然不能靜心,我帶你在府中逛逛。”說完便直接拉着她的手走。
“啊!真可惡,臉居然又燙了,丟死人了,他若是知道我………。”她心裏自言自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