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氣煞旁人
“什麼?”謝太真聽得差點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尖聲道:“好你個謝瑾,竟敢如此危言聳聽,《永徽律疏》豈會有這樣的規定?!”
謝瑾淡淡笑道:“令父乃本縣法曹,是真是假一問便知。”
一席話落點,堂內眾人膛目結舌,謝睿淵瞪着老眼望向長子,詢問道:“景成,七郎之言可否屬實?”
謝景成為江寧縣法曹,掌管鞫獄麗法,自然熟讀《永徽律疏》,仔細一琢磨,臉色倏地變色,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半響才極不情願地開口道:“我朝以孝治天下,親親相隱不能相互揭發,《永徽律疏·斗訟》確實有這麼一條規定,不過家法與國法何能相提並論?”
謝瑾鎮定自若地反駁道:“可是時才宗長所說“國法為重,宗法次之”,倘若國法都不嚴格執行,那要宗法又有何等意義?”
謝睿淵聞言一噎,老臉微微漲紅,暗罵道:“好小子,剛才竟挖了一個坑讓老夫往下跳,真是太奸詐了。”
見二房一干人盡皆默然無語,謝瑾心頭暗呼爽快,撫掌微笑道:“正巧大房缺少一個使喚的下人,宗長啊,我看要不這樣,就請六郎到大房來服以徒刑,你看如何?”
徒刑乃是強制囚犯勞作的一種刑法,為唐代“五刑”之一,說白了就是一個干苦活累活的免費勞力,如今謝瑾用三十杖責換取謝太真徒一年,實乃划算至極。
謝睿淵的臉色說不出的難看,大話是他先說出口的,對謝瑾施以處罰的也是他,如今謝瑾採用殺敵一千自傷八百之法,言之鑿鑿依法而行,根本讓人抓不住一點把柄,若要懲治於他,豈不是要搭上六郎接受一年徒刑?
見祖父臉色兀自變換不停,顯然猶豫未決,謝太真心頭頓時一涼,哭喪着臉哀求道:“祖父大人,孫兒何錯之有?豈能施以徒刑?請你網開一面,不要聽謝瑾他胡言亂語。”
王氏眼見愛子將要受到責罰,也是忙不迭地求饒道:“家翁在上,六郎他不過是一十歲孩童,何能知道不能告發五服之內兄弟的規定?”
“閉嘴!”謝睿淵怒斥了一句,心裏面很是為難。
他身為宗長,對待族人須得一視同仁大公無私,自然不能幹出厚此薄彼的事情,如今之勢騎虎難下,今日倘若不一併處罰謝太真,謝瑾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心念及此,謝睿淵一張老臉更黑了,滿面皺紋猶如蛛網般密密麻麻,那憋屈又無從發泄的難受感覺,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陸三娘沒想到事情竟然出現了轉機,不禁大喜過望,暗暗拽了謝瑾一把后,突然開口說道:“大人,六郎七郎都是半大的孩童,施以宗法國法都顯得太嚴厲了,以奴之見,此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兩人都不要處罰了,你看如何?”
陸三娘所說之法立即得到王氏的贊同,王氏連連點頭道:“三娘子說得不錯,六郎,還不快向你祖父磕頭認錯。”
謝太真怨毒地看了謝瑾一眼,不情不願地跪在地上,磕頭認錯道:“祖父大人,孫兒知錯,請你饒恕孫兒這一回吧。”
如此一來,謝睿淵正好找到一個台階下,這也是他心裏想說卻不好說的方法,咳嗽一聲故作嚴肅地斥責道:“今日之事你兄弟二人皆有過錯,老夫念及你們尚且年幼,故決定網開一面……”
“大人且慢。”謝瑾突然打斷了謝睿淵之言,義正言辭地開口道:“好男兒行得端坐得正,有錯便是有錯,豈能以無錯論處?謝瑾甘願受罰,還請宗長不要心存憐憫。”
鏗鏘有力的話猶如耳光般,重重扇在想要息事寧人的謝睿淵的臉上,陡然間,他一張老臉火辣辣泛紅幾近發紫,呼吸也是忍不住沉重了起來。
沒想到謝瑾竟然得理不饒人,生怕受到徒刑的謝太真幾乎快要哭了出來,語帶哭腔地質問道:“七郎,你這是要鬧那樣?我和你有什麼仇什麼怨,須得下這樣的狠手?”
謝瑾故作不解,說道:“六郎此言何意?謝瑾完全是想請大人秉公辦理,正所謂有錯能改善莫大焉,我這是在替咱們爭取改過自新的機會啊。”
謝景成自持身份原本不想多言多語,此際見謝瑾得理不饒人,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憤懣,冷冷開口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做人做事皆須留有餘地,萬不可將人逼上絕路,七郎應該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謝瑾面色不改,淡淡開口道:“堂伯父之言正是七郎想說的話,還請堂伯父謹記此話。謝瑾今日就聽你之言留有餘地,也請二房諸位今後為大房留有餘地。”
說罷,他抬袖對着謝睿淵一拱,沉聲道:“大人在上,這杖責謝瑾一定是要領的,然六郎尚在學業,豈能因過錯廢棄學業從事苦力?以謝瑾之意,不如也對六郎施以三十杖責,以示公允。”
謝睿淵眼下已是氣得不輕,況且被謝瑾這般十歲孩童出言戲弄,他深深感覺到了奇恥大辱,實在不願再過多語,此際聽到謝瑾的建議,立即憤然點頭道:“好,就依你的話,景成,你監督家丁行刑。”說罷一揮長袖,轉身點着竹杖氣咻咻地走了。
謝瑾暗暗鬆了一口氣,望着跪在地上獃獃愣愣的謝太真,上前扶起他淡淡笑道:“堂兄,板子還在等着咱們,有福不必同享,但有苦七郎一定不會忘記兄長,走吧……”
謝太真氣得咬牙切齒,滿臉怒容地連連點頭道:“謝瑾,你真是好樣的,咱們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