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約定

第一百八十一章:約定

他把林彥放到地上,半晌不說話,堅硬的表情停留在臉上,如果說這也算一種表情的話。聞人項飛站在一旁,以完全局外人的角色觀看跌宕起伏的戲劇,感覺無悲無喜。冰冷的實驗室被定格在這個瞬間,就像一個交接點,某些事情已經結束,另一些事情就要開始了。

“你就不好奇他對我說了什麼?”楚罌問。

“挺好奇的,”聞人項飛淡淡說道,“不過你不說我也不會問,我已經得知了有價值的事,可能到現在為止,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還要更多。”

“有價值?”楚罌嘴角抽動一下,清晰地感覺到了二人之間的落差,“性命就這麼沒價值?”

“我可沒這麼說,”聞人項飛搖搖頭,“但的確有很多東西比性命更有吸引力。”

“比如說?”

“比如說力量。”

“屁!”楚罌冷笑,“把yuwang建立在別人的死亡上也無所謂?”

“很多人都這麼做了,甚至有些人這麼做了自己卻不知道,”聞人項飛說,“如果說前方就是世界的王座,那麼不管死多少人,也會有人不在乎的吧。”

“比如你?”楚罌惡狠狠道,聞人項飛實在算不上一個好的可供發泄心中鬱結的對象,不過現在只能湊合了。

聞人項飛只是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不想跟你討論哲學問題,再多空洞的話也改變不了哪怕一點事實,要是你只想抱着別人的屍體哭,那我大可幫你關上門,給你一個封閉的空間,也許你的眼淚能把這傢伙泡活過來。”他諷刺道,“要不要試試?”

這樣帶明顯情緒的話出現在聞人項飛的口中說出來實屬罕見,楚罌握緊拳頭,很想在這傢伙冷漠的臉上砸上一拳叫他清醒清醒,但很顯然,現在保持清醒的恰恰是這個視一切為糞土唯己至上的年輕人,被莫名龐雜的鎖鏈纏繞的反而是自己。

什麼時候悲春傷秋變成自己的風格了,甚至忘了思考林彥死前說過的話。

“換做以前的你,事情結束早該走了才對,還會在這裏教育別人?”楚罌說,“你想要什麼?”

“開竅了?”聞人項飛笑笑,“你忘了他是怎麼變成吸血鬼一樣的東西了么?”

“別用東西這種詞稱呼他。”楚罌皺眉,“是喝了殘鬼的血。”

“那你覺得他會不知道這血有害甚至是致命的嗎?”聞人項飛說。

“連你我都能知道,以他的認知當然更清除。”楚罌說,“那又怎麼樣?”

“所以說我比你知道得更多,因為我做了和他相同的事,”聞人項飛說,“明明知道有害但還是忍不住試用,這該是多麼大的誘惑,他在使用那些血之前肯定可以想像一分鐘后的自己會擁有多麼大的力量,那力量甚至能和二級藏魂者抗衡。所以他才會說自己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你好像了解得很清楚。”楚罌問。

“當然,非要親身經歷過才能知道無法拒絕的誘惑到底是什麼意思,”聞人項飛說著,一向癱瘓似的臉上竟露出了可見的狂熱的表情,“那些血味道真的是相當好,我在喝下之前,曾經想過可能會被巨大能量撐爆身體,但依然義無反顧。”

他幾乎有點語無倫次了,但楚罌很快就聽懂了他的意思,那些血,他也見過那些血,只不過沒有嘗過,但做事從來不計後果的聞人項飛可沒有那麼多的謹慎來壓制yuwang,這傢伙連命都不在乎,無論別人的還是自己的,又怎麼會在意一點風險,就算最後真的暴斃而亡,恐怕也會在臨死的時候為自己感受到的虛幻般的力量而欣喜,這就是聞人項飛的風格,和聞人家任何一人都不同的激進的風格。

那些血的味道還清晰地留在楚罌的記憶里,還有那些標本罐里的殘鬼,那隻大的離譜的,它若有若無的神智,聞人項飛服用血液樣本后形如鬼魅的身影,楚州林彥和見習暗襲者的死,在他腦海里漸漸串聯,然而仍然看不到尾端。他突然感覺克里特島之行變成了人生的斷點,回來之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可能變化早就在很久之前留埋下了伏筆,左天昂的歷史課便給他透露了一些,可惜還不夠,於是隱藏在帷幕下的東西一瞬間爆發出來以後,他就有點跟不上了,連基本的對錯方向都搞不清,有人在把責任放到他肩膀上,但是他連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都搞不清。

是雜念和顧慮太多了吧,他想,摒棄一切的人面前始終有清晰的路,便如聞人項飛。

他把林彥的屍體放平,用他身上穿的那件已經破碎的白袍蒙住死灰似的臉龐,這傢伙明明是帶着痛苦死去的,卻這麼釋然,是不是真的是因為他自己所說,是以暗襲者的身份死去,那這是聞人項飛的功勞,或者是已經把心愿傳達給了楚罌,那楚罌就有事情要做了。

他站起身來,面對淡然的宿敵,雖然是宿敵,但楚罌現在的確需要一個清醒的人幫助自己找找方向。

“那些血的味道很好吧?”他問。

“從未有過之好,”聞人項飛說,“但我覺得還可以更好一些。”

“你知道那是什麼?”

“當然知道,”聞人項飛點頭,“煉三家之血融於己身,淬骨浌體。”

“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有你的途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聞人項飛說,“而且我還知道,既然你見過融血樣本卻沒有嘗試,不是不想,大概是因為覺得它太老了,幾十年前的東西,怎麼會是今天的人用的東西呢?”

楚罌沉默片刻,面無表情道:“說下去。”

此時二人的表情彷彿完美地調換到了彼此的臉上,聞人項飛突然有點眉飛色舞的感覺,接着敘說自己的推測:“東西會老,但方法不是那麼輕易就會過時的,只要必要的工具和材料在就可以了,曾經改變三家的實驗完全可以隨時更新一次,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讓人驚喜的結果出現。”

楚罌繼續面無表情:“?有句話的確說的對,對手遠比你更了解自己,但你的猜測有點過時了,五個小時之前我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死了這麼多人以後,我突然覺得有點心亂了。還有我不喜歡你說的工具和材料,人不可能被當做工具和材料來用,如果被當做棋子,那更加可惡,這無關生命,但離不開尊嚴,”?他看了一眼地上枯萎冰冷的屍體,一字一頓,“他是暗襲者,就算沒法選擇死亡方式,死時的尊嚴一定要有!”

聞人項飛抽手拍了兩下,這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給別人鼓掌,這種場景氣氛下給別人鼓掌一般形同諷刺,但很明顯他不是。楚罌稍稍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了他用肉團威逼林彥的模樣,以及林彥對他的道謝,這傢伙用全然不同的方式詮釋了自己對尊嚴的理解,柔聲細語勸說和憤慨當然不是他的風格,於是只剩下雷霆霹靂。

的確沒什麼人情味,不過那麼一瞬間,楚罌覺得自己的憤慨相比變得半點價值都沒有。

“其實,我聽到他死時說的話了。”聞人項飛說,他指了指自己耳朵,意思是自己開啟過初級藏魂。

“偷聽可不是你的風格啊。”楚罌皺眉。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風格是什麼,必要的時候我什麼都會做。”聞人項飛說,“他說了自己聞到了危險的味道,對不對?”

楚罌愣了一愣,感到對這傢伙的隨心所欲真的感覺到無可奈何,根本沒有扭轉的可能性和必要,他說:“既然你已經開了藏魂,還問對不對做什麼?可惜我沒有明白他所說的危險是什麼意思。”

“大概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給你提個醒而已吧。”聞人項飛說

“難道你明白?”楚罌問。

“我也不明白,不過任何危險對我來說都不算是壞消息,因為那代表更多殺戮的機會來了,”聞人項飛搖搖頭,擦乾淨的軍刺在胳膊上輕輕敲打,“但是不明白不代表不可以猜,林彥的死大概就是危險的體現吧,危險不是針對所有人的,而是針對……”

“暗襲者!”楚罌冷聲道。

聞人項飛看看他,輕聲說:“這麼說可能不夠完整。”

楚罌眼角抽動,半晌沒有說話,如果林彥的死是個代表,那楚州的死就是個意外了。

“三家族之外的暗襲者,”聞人項飛替他回答了問題,“林彥的意思,應該是A級和其以下的暗襲者面臨了危險,他自己已經親身嘗試過,明明知道超越自己能力卻無法抗拒,那麼換到別人的身上也一樣,無論是誰接了研究殘鬼身體樣本的工作,恐怕都逃不過死的結果,除非他的級別是S級,或者你,我,”他頓一頓,“或者是南宮唯然。”

“你也知道她沒死?”楚罌有些驚訝,原本以為可以替南宮唯然保守秘密,現在看來真是沒什麼必要。

“你知道的事我為什麼不能知道呢,而且我還知道那個被你視為強勁對手的年輕人也沒有死……是叫凌伽對吧,不過跟我沒什麼關係。”聞人項飛很隨意地說,“南宮唯然沒有死當然最好,否則我們要進行的實驗就得打個折扣了……”

“說了半天你還是只關心新的煉血實驗啊,”楚罌說,“但你為什麼那麼肯定我就會參與,從我得知歷史上的實驗到現在,它就僅僅是個計劃而已。”

“是個必定要實行的計劃,或者應該說,為什麼不呢,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實驗啊,對你對我都一樣,A級暗襲者連可能致死的力量都抗拒不了,那又有誰會抗拒無害的力量呢?”聞人項飛信心滿滿。

楚罌皺着眉頭,聞人項飛的話讓他感覺有些刺耳但卻無懈可擊,不過顯然漏掉了一點東西,那就是歷史煉血實驗中唯一不愉快的事,南宮聞人兩位家主的突然死亡,既然聞人項飛能得知煉血實驗,那也就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內幕,有可能這傢伙是故意不提起,他確實不像是關心祖父死因的樣子,聞人信暴斃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生,想來聞人決沒辦法把隔代的仇恨順利傳遞到兒子的心裏。

而且他今天說的話有點太多了,比一個普通人還要啰嗦,哪有平時陰沉孤僻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謀士拚命勸諫自己的主公造反已成大事……真的是這種感覺,楚罌只覺一陣怪異湧上心頭,但怪異間還夾雜着一點舒適,大事臨前,悠然之人總是能抓住迫切之人的把柄,此時二人的心態恰恰體現了這種關係,只是楚罌的不是悠然,而是有些彷徨不定。

他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林彥最後的話也彷彿響起,“如果可以,請幫助他們……”,他們,他們指的是誰,聞人項飛的猜測看起來的確合情合理。

楚罌的確感覺某根死亡的引信被點燃了,某些人被身不由己地捲入,事情超越了他們的能力,他們本該掙脫,可惜已經被捆綁住。就算林彥不說,楚罌也覺得自己有責任和必要幫助,他已經決定背負起沉重擔子,要做的只是把肩膀弄得結實一點,刀也要磨快。

“所以,你的決定呢?”聞人項飛問。

楚罌微微一笑:“我代表楚家,你能代表聞人家?”

聞人項飛一滯,第一次出現了一抹灰暗的色彩,此時才發現自己有些太過焦急。楚罌的心情漸漸回升,直直盯視着他的眼睛。

“我能代表我自己,”他說,軍刺突然一抖,在手腕上劃下一道痕迹,鮮血潺潺流出,“因為我流的血。”

那個偏執瘋狂陰沉不顧一切的聞人項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不過恰好,這正是楚罌所需要的。

“所以,實驗由我做主。”他說。

聞人項飛略略沉吟,點點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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