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不祥的誘惑

第一百八十章:不祥的誘惑

楚罌把動彈不得的林彥放在簡易的摺疊床上,又按照他的指示,從放置醫藥的柜子裏取出了一支白色針管注射器。

此時林彥連說話都有些困難了,恢復常態后的平靜原來只是假象,自愈能力在傷口完全癒合之前就消失,而真正的疼痛在休息十分鐘之後洶湧而至。楚罌不知道那疼痛可以劃分到幾級,不過可以把一名暗襲者折磨得近乎昏厥,就足以想像其程度了。

“你拿的是什麼?”聞人項飛問。

“苯丙胺。”楚罌回答,小心地將注射器內的氣體推出,針尖出冒出白色的煙霧,那不是普通的空氣,而是低溫氮氣,為了保證針管內藥劑不揮發不變質,可以隨取隨用。

“興奮劑?”聞人項飛挑挑眉,看來對類似的知識還有所了解。

“是的,”楚罌點頭,“不過濃度要高出運動員使用的十倍。”

他蹲在林彥身邊,問:“你確定要這麼做?”

不用聞人項飛問,楚罌也知道如此劑量的興奮劑注射到普通人的身體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林彥的臉已經蒼白得找不到一點血色,氣若遊絲,仍強撐着點了點頭,翻過自己的手腕,這裏和臉色一樣蒼白,彷彿他全身的血都流光了。

楚罌咬咬牙,將冰涼的針管推進他的靜脈中,反應幾乎在藥劑入體的瞬間就產生了,林彥胳膊顫動了一下。楚罌不敢一次性將藥劑全部釋放,拇指扣在針管上一點點向前推,同時注視林彥的臉。

身體虛弱的人注射擁有強烈刺激性的葯等於將暴飲暴食的惡果放大百倍,林彥可能根本承受不住衝擊突然死亡,他不得不謹慎。聞人項飛在一旁沉默不語,握得發白的指節卻將他的心情展露了一點,這份不安大概不是來自對暗襲者生命安危的擔心,而是某個將死之人口中掌握他想得知的消息,懷着期望前來卻碰上一堆爛攤子,以他的耐心接受起來有些難度。

強力的苯丙胺的確發揮了作用,林彥幾乎停止的心跳在緩緩加速,回歸到了約五十下每分鐘,這種程度大概是暗襲者的正常水平,每一個暗襲者都擁有一顆頂尖運動員的強悍心臟。微微的血色回到了臉上,雖然不是正常的紅色,但終究給了等待的人一點安慰。

針管里的苯丙胺消失了一半,楚罌停下了撥動的手指。

“這樣還不夠,繼續。”林彥突然說,語氣間居然添了一絲生機。

“夠了,再多會有危險。”楚罌說,然而剛剛準備把注射器拔出,林彥突然伸手過來將其奪下,剩餘的藥劑眨眼間就被推進血管,剛才他還是一個無法動彈的垂死之人,現在哪有半分受傷的樣子。

但越是這樣,楚罌就越不能放心,苯丙胺到底不是療傷葯,它的效用越強就代表越危險,不過阻攔已經來不及,林彥將排空的注射器丟下,強忍住臉上的一絲痛苦之色。

“你太亂來了。”楚罌沉聲道。

“謝謝,不過我非得這麼做才行。”林彥勉強笑笑,從摺疊床上坐起來。

剛剛他是被楚罌抱過來的,現在已經能夠自如支撐起四肢運動,儘管還有些不自然,苯丙胺流淌在血液里,把不屬於他的力量也壓榨了出來,他走到了楚罌取出藥劑的透明柜子前面。

聞人項飛跟了過去。白色霧氣在林彥面前散開,冷櫃裏面的溫度應該達到了零度以下。他看到林彥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個團狀的紅色物體,似乎是個活物,又像是個大號杯子,林彥把他放到柜子上面,他的臉上瀰漫著痛苦和緊張的表情,把手縮回袖子裏。

楚罌和聞人項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怪異的東西上,眼中滿是詫異的表情,沒有注意林彥手上粘附的像腐肉一樣的細碎物體。柜子上的東西,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肉球才對,表面密佈紋理,甚至可以看出隱隱的血管痕迹,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楚罌和聞人項飛就算看見一顆剛剁下的人頭也不會感到驚詫,關鍵是肉球還在跳動,一秒鐘一次,極有規律,就像一顆充滿活力的心臟。

“這是……”楚罌欲言又止,實在看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

“是樣本……”林彥說,“昨晚上從殘鬼身上取的樣本。”

“你把他的心臟取出來了?”楚罌問。

“不,”林彥苦笑着搖搖頭,“我只是抽取了他一點血液,但沒想到,那些血液細胞的分裂分化能力太強了。”

“這是生命體嗎?”楚罌問。

“暫時還不是,但我不知道這團物質繼續生長下去,會變成什麼,”林彥說,“照這麼看來,他的確在向獨立的生命體方向發展。”

“那這麼說,那隻殘鬼還相當於沒有死絕了?”楚罌說,“如果這團肉塊真的生長成生命體,是不是等於複製了一個它的來源?”

“理論上來說,是的,”林彥說,“但這種事太過困難,生物學中能夠做到這種地步的只有受精卵,還沒有出現自我繁衍能力超強的血液細胞,可以僅僅憑藉自己就能創造一個個體,尤其還是暴露在外沒有營養供應的環境下,在超過零度的低溫中,它們應該迅速死亡才對。”

楚罌對這種深邃枯燥的生物學知識向來不感興趣,也不擅長,感覺就像在聽科幻小說一樣縹緲。

“就像試管嬰兒一樣,對不對?”他換了一個自己理解起來不太費力的說法。

聞人項飛的臉色因為“試管嬰兒”四個字微微變了一下,不過沒有參與二人的科學對話,他向跳動的肉團靠近了一些,俯下身子聞了聞。

“你想吃了它嗎?”楚罌調侃道。

聞人項飛沒理會他,似乎在仔細辨別肉團的味道,稍待一會兒才說:“是你吃過它,對不對?”

楚罌愣了愣,才發覺話不是對自己說的,一旁的林彥卻表情僵硬地點了點頭。

“難怪,”聞人項飛點點頭,“你們的血聞着都有毒性。”

“你非要把話說得這麼噁心?”楚罌不由說。

“聞人少爺說對了,”林彥插進話來,“這東西的確有毒,我的身體裏也有殘留的毒性,而且它們還在蔓延中。”

楚罌面色一變:“怎麼清除?”

“沒辦法清除,”林彥苦笑,“我碰了不該碰的東西,這就是懲罰。”

“是我的錯。”楚罌說,“不是我的話你不會接觸這些東西。”

“不是你的錯,”林彥搖頭,“研究變異種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只不過這次接受了超越能力的任務。”

兩人對話間,聞人項飛雙指間夾了一枚細薄的刀片,輕輕割開了紅色肉團的表面,金屬和玻璃的摩擦聲被楚罌聽到,他回頭看時,刀片割出的裂縫裏滲出了血液,原本不太濃郁的腥氣瞬間增加了數倍。原來肉團之中還有一個玻璃器皿,應該是用來盛裝血液樣本用的,但是卻反被包裹在了裏面。

林彥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好像眼前是致命的猛獸,然而他眼中露出的卻是越來越多不受控制的渴望,憤怒和興奮的目光緊緊盯視着血腥味的源頭。此時誰都能看的出,一對矛盾體在他的腦海里劇烈爭鬥,而且yuwang逐漸佔據上風。楚罌沒預料到這過於突兀的變化,剛剛恢復清醒的林彥如夢魘突然附體,儼然一副癮君子面對毒品的模樣。原因來自聞人項飛的動作。

“他說的對,這的確是超越他能力的任務,”聞人項飛盯着不斷滲出血液的心臟型肉團,“這是沒法抗拒的誘惑,比精神控制還要強烈,複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就算他沒法再成長為一個獨立的生命體,卻可以製造無數個……果然是危險的東西。”

“夠了!”楚罌同樣看出了端倪,低聲喝道,他想抓起肉團扔進冷櫃裏,卻被聞人項飛一把推開。

“還不夠。”聞人項飛說,他突然抽出軍刺,鋒利的棱將肉團和內部的玻璃器皿輕易刺穿,濃稠的紅色液體順着血槽淌到地上。

林彥退後到了牆邊,背貼牆壁,眼睛已經閉上,呼吸屏住,但是血腥味幾乎可以順着他的毛孔透入體內,讓他無處可躲,可能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嘴角滲出的口水,只有野獸面對獵物時才會有這種反應。

“夠了!”楚罌再次喝道,他想阻止,但身體卻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看的出林彥正在和什麼東西做抗爭。

“它能複製出無數個,只要有足夠意志薄弱的人就行了。”聞人項飛向前走了幾步,血在他的腳下連成一條暗紅色的線,最後這條線到了林彥跟前,肉團幾乎貼上了他的臉,它被刺穿了還一下下地跳動。

林彥的口中發出低沉的吼聲,涎水混合著咬破流出的血淌滿下巴,森白尖利的犬齒露出嘴唇。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聞人項飛問。

楚罌面色冰寒,此時的詢問近乎侮辱。

“……”林彥嘴唇蠕動,做出林字的口型,卻發不出聲音。

“你想嘗一嘗這東西對不對?因為他能給你力量,這種感覺我比誰都清除,”聞人項飛又說,“可惜有些人能吃的東西對你來說卻是毒藥,難道毒藥的味道也很好嗎?”

他幾乎是貼着林彥說話,緊靠牆壁的暗襲者就像被逼到角落的狼人,在釋放yuwang和找回人性之間掙扎,露出嘴唇的犬齒刺破了皮膚,最終變成獠牙,已經被修剪過的指甲再度露出皮肉,恐怕沒有哪一篇關於吸血鬼的小說描寫過如此快速而詭異的蛻變,他的體內的確有殘留的毒素,單單一些氣息就將它們激發。

楚罌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錯綜複雜的事在腦海里堆積纏繞,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短時間內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和謎題,身邊的人都墮入了謎題中央,而有幾個已經成為犧牲品,此時誰是洞悉一切的人?

還能有誰。他突然感到一陣頭痛,唯有最上位者才能手握答案。

聞人項飛已經將肉團搭在了林彥的肩膀上,只要他稍微轉動頭部,就能舔拭到粘稠的血液,但他偏偏犯了倔強,任憑嗜血的yuwang在心裏翻騰,他睜開眼睛,裏面的渴望就像被鎖住的惡鬼,依然兇狠但無法掙脫,他的獠牙已經將皮肉刺穿,這疼痛相比起頭腦里的痛苦,顯然是微不足道的。

聞人項飛笑笑,手腕輕抖,串在軍刺上的肉團飛入身後冷櫃的最深處,瞬間被白色霧氣包裹,他將另一支軍刺收回鞘中,這支是用來殺人的,差一點就派上了用場。

林彥的氣息仍然緊緊繃著,面若死灰,順着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楚罌甩開腦中讓人頭痛的龐雜想法,上前扶住他,興奮劑的作用在退卻,它只維持着林彥拿出肉團外帶說了幾句話。

“感覺怎麼樣?”楚罌問。

“感覺還好,”林彥勉強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看着聞人項飛,“血脈的差距果然太難彌補了,妄圖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只能遭受懲罰,現在我明白了。多謝。”

“不用謝我,”聞人項飛慢慢擦着軍刺上的血,面無表情,“我是在考驗你,無法通過的話,我會立刻殺了你。”

“那就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體面的死法,”林彥說,“能以暗襲者的身份死去,我很高興。”

楚罌臉龐愈發地僵硬,猶如石頭,一天之間見多了死亡,悲哀就會變得冰冷。

“這不怪你。”他說。

林彥只是搖了搖頭,不知是接受安慰還是不置可否,他已經虛弱不堪,但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嘴唇一張一合,像脫離水的魚。

楚罌把耳朵湊上去。

“我感覺到了危險……暗襲者的危險,”林彥的聲音細若蚊蚋,“我不能得知更多的事了,如果可以,請幫助他們……”

話語呆帶着溫熱的血腥氣撲到楚罌的臉上,他愣了愣,並沒有太明白林彥的話,但是卻清楚地感覺林彥的心跳緩緩停止。他的暴突的血紅色眼球縮回眼眶中,皮膚以可見的速度枯萎,生命力像被抽走一般迅速消逝。楚罌明顯感覺他的身體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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