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放手吧,我這位小兄弟想要吃東西。」月陽炎拿着酒杯邊啜着酒,邊吩咐着。
好乾脆,竟然沒有為難她。
「喲,月公子的這位小兄弟可真怪,來青樓怎麼只想着吃東西。」花娘嘴上埋怨着,從秦咲手中掙脫出去,腳下步伐像花蝴蝶,轉圈、跳舞,毫不留戀地飄回月陽炎身邊。
秦咲當即暗暗鬆口氣,重新低頭,手上和嘴裏的動作再開,可沒吃完第二口青菜,她就忍不住再次擡頭,有點為難地對月陽炎再道:「你能不能叫她們閉嘴?」知道自己的要求實在很過分,也清楚看見花娘們眼中的不可思議和惱怒,她立刻補上,「呃……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覺得、覺得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奇怪,聽了會渾身發抖,所以、所以……」
或許她可以自行退場,她本來就不想來,是他硬逼她來的,她會有此要求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對吧,「我覺得我還是……」離場,走人。現在回去,說不定還能討到娘做的幾塊精緻甜糕和爹泡的一杯甘美香茶,總比在這裏吃這種味同嚼蠟的珍饈美味要好太多。
「既然我這位小兄弟嫌你們吵,那麼你們都出去吧。」
她沒有聽錯吧,月陽炎竟然叫她們出去,而不是冷血嘲諷地跟她說,如果不習慣,怕髒了她高貴的身子,她可以走。正因為沒有,她才會對他刮目相看,一時有些愣住。
「人都走了,你還想維持那副呆蠢模樣到什麼時候,下回如果想跟我獨處就坦白直說。」他突如其來的好心,是因為她臉上早就堆滿一臉幾乎拿手指過去掐一下就能掐出滿手血的辣紅。
秦笑一定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樣有多勾人,本就長着一張與男兒身不符的秀美可人臉蛋,還要配上滿臉引人犯罪的嬌羞,若她真是個女人,而不是被他心裏玩鬧着諷刺的娘娘腔,那他剛才一定會不顧一切、不管有沒有人旁觀,立刻把她壓倒在房裏那張床上,徹徹底底把她吃到連骨頭都不剩。
幸好她不是女的,只是自頭一回見面起,便被自己幻想着只是個「她」的他。
不過月陽炎可沒有因為把花娘們趕走而產生半點可惜之情。若她們繼續留下,比起獸慾,想將剛才抱過她、用手摸過她臉蛋的花娘的手,從手指開始一根一根剁下來,剁完切手腕,切完砍手臂的砍人慾望要來得強烈得多。
所以他直接做了,遵從自己的心意,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讓其他人有機會染指她。
「我並沒有想要跟你獨處的意思。」
「你不想,我想,我有事要問你。」
「你請問。」不知是否錯覺,秦咲總覺得他有意無意飄來的那個眼神,蘊含很可怕、很濃厚的慾念,是想要把她吞食入腹,吃飽后連骨頭都不會想要吐出來的那種,害她覺得好危險,必須乖巧配合。
「我知道你們秦家從嵬帝時代起便一直屢立戰功,你的祖父甚至是在嵬帝奪位期間貢獻過最多的大功臣。你爹秦老將軍也繼承父願,為了西斐出生入死多年,陛下也同意讓他安心頤養天年。既然如此,聽聞素來不愛習武的你,為何仍要進宮研究勞什子陷阱機關?」
他一直想問的就是這個,他家跟月淮家不一樣,官職並非世代傳承,他爹也不過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官,連朝堂都沒有資格踏進一步。
當初他也是從最低階級的一名小兵一階一階、一級一級地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才終於爬到如今西斐四征之一的這個地位。而他仍在奮鬥期間,對他給予最多幫助和提拔的非秦老將軍莫屬。
因此,他對她的過度關注和過分捉弄、刁難由此可見,一來她是秦老將軍的子息,二來她這個樣子實在太令他失望了。
「我不學陷阱機關,那請問我該學什麼?」她只會這個,哥哥當初學的也是這個,陛下想要哥哥入朝任職的也是因為這個。秦咲知道自己口氣很沖,但她沒辦法,沒辦法告知他真相,只能用這種頂撞的方式來作掩飾。再說,他會這麼正經八百地問她問題,她只覺得有鬼。
「你應該……」頭一回見到她,只覺得她是個長得比女人還女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娘腔,現在……月陽炎視線不由自主地飄移到她的雙手。
這雙手好白、好細嫩,十指纖纖,一看就知道從小就是養尊處優。偏偏她要用這雙好看的手,研墨、執筆、壓紙、作畫,畫出的卻是一樣又一樣奪取人性命的玩意,充斥着血腥。她不該那麼做,這雙漂亮的手,只該用來畫意境優美的山水墨畫,只該被他牽着、包裹在掌心,站在他身邊……
「你幹什麼!」
惱怒的怒喝瞬間喚回月陽炎飄得好遠的神智,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竟然忘我地握着一隻嫩白小手送至嘴邊,甚至將看起來一點都不輸京師最美青樓名伶的青蔥玉指含進了嘴裏。然後他這次放肆輕佻的舉動,自然是再次挨了秦咲一個毫不留情的響亮巴掌了。
【第二章】
混帳東西,喜歡男人、有斷袖癖的變態!
腳下踩出嗒嗒嗒的響聲,秦咲慌慌張張地從樓里那道結實光亮的木造樓梯跑下去。眼裏雖沒有淚水泛濫汩汩流出來,也不似涉世未深的深閨大小姐,僅僅以為只是被摸了小手就吵着要生、要死,想要拿條白綾懸樑自盡,可心上那股一陣一陣刺痛的酸楚卻是如何也抑止不住。
月陽炎那混蛋,平時在所有人面前捉弄她、找她麻煩還不夠,還要像剛才那般羞辱她,才真正感到心滿意足嗎。
被他握過的手還在發燙,被他含吮過的指還泛着股羞恥的癢。若她的心能狠一些,說不定此刻就不是往青樓的大門奮力直衝,而是跑到人家竈房借把菜刀,往剛才慘遭他羞辱的手上狠狠一刀砍下去。
也許由於她太慌張、太羞澀,才在樓里跑動了一會,就引來不少人的頻頻側頭注目。
要不是她的胸部是平的,身材又略偏向於乾癟,輕飄得如時下十年寒窗苦讀,有些營養不良的窮書生,還真的會有哪家大爺、員外以為她是忍受不住樓里的調教,偷了件男子衣裳委屈出逃的雛兒,還想跟不遠處的老鴇開價買下她的初夜啊。
秦咲可不知道周遭那些男人齷齪的心思,只一心顧着走出青樓,快快返家。躲着、閃着,衝到一個人面前卻是躲閃不及,正正撞進那一個人的懷裏。
「對不……」她的起字還沒有出來,在擡頭瞅見對方的瞬間,原本還有些赧紅的小臉以難以言喻的速度倏地變成一張空無一物的白紙。
「你……不,你、你是咲兒?」
秦咲感覺自己的腦子此刻也像一張空無一物的白紙,只不過不是顏色的描述,而是空蕩蕩的那種震撼,擠不出分毫能使她維持正常的思緒。
眼前之人是名男子,不僅如此,這人還是她尚未成為秦笑時,與她定下了親事的郭家公子。
「我、我不是。公子,你認錯人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認錯你。你是咲兒,你就是咲兒。咲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秦家說你已經、已經……」話接不下去,因為郭公子的眼眶已有些微濕潤。那是再見到她的喜悅和感動。
而秦咲則選擇狠心無視那些,「我說了我不是。公子,請你放手。」嗓音是冷的,彰顯與他的毫不相識。
秦咲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死了,她不是他話中的咲兒,現在的她不能是,除了在家人眼中,在其他人面前她都不可能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