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在生氣,氣秦笑分明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不過一大早吹着冷風跑到校場,身子到現在進了不可能燃點暖爐的屋子裏還在瑟瑟輕抖。他甚至猜測,那張看似很嬌弱卻堅持着掛上一抹倔強的柔美臉龐臉色之所以看起來會這麼差,是因為她根本還沒用早膳,所以一股古怪的憐惜就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
「不必了,在下真的用不着。」秦咲依然搖着頭拒絕。
「需要我喂你嗎。」月陽炎以指指着自己的唇,然後用古怪曖昧的眼神緊盯着她的,暗示她他所謂餵食的辦法。
「不、不用了。」
開什麼玩笑,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人正在感情「友好」地竊竊私語,並投來無比邪惡曖昧的眼神了。補腎的藥茶而已,她喝了也沒啥危害呀。拿起來趕緊喝掉,咕嚕、咕嚕、咕嚕……只是好苦,她忍不住在心裏把月陽炎詛咒了不下數十次。
「好喝是吧,不用謝。」
根本一點都不好喝好嗎,「在下以為,大人只對女子才會體貼溫柔。」他是故意的,他不過是自己不想喝,不想讓人以為他腎虛,才把藥茶推給她,拿她當替死鬼。
「我一點也不挑剔,只要臉蛋長得好,就算是男人,我也無所謂呀。」月陽炎赤裸裸地讓節操掉江河裏,隨江東流去,而且還不顧眾人的眼神,逕自說得厚顏無恥。
「我……」秦咲想說她有所謂,這時腦中卻驀地有影像飛快閃過。突然想起在宮中議事堂那回並非真是頭一次見到他。
記得有一年,她尚未及笄,當時還是個對男女情事懵懵懂懂的嫩娃娃,被鄰家即將出嫁的小花姐姐牽着,在集市裏邊看邊玩。一路過去,碰巧就瞅見了當時仍是個意氣風發少年郎的月陽炎。
他年紀輕輕就很出名,但是是很糟糕的那種名聲。上至四十開外饑渴如豺狼、餓虎的人婦,下至十幾歲正值荳蔻年華、春心蕩漾的小少女,幾乎無人對他不知不曉。
那時他應該是跟某個女子在一起的,她忘了對方的相貌,就連他年少時的面容也早就隨着歲月流逝,在腦中變得極為模糊。
但是小花姐姐當時有感而發的話可是至今為止仍字字貫耳,縈繞耳際,咲兒還小,一定不知道喜歡和愛都是些什麼。不過哦,姐姐告訴你,以後若要挑個人來喜歡,一定不要挑跟那邊那個一樣的,他風流又花心,只有一張臉勉強能看。
咲兒定要挑會疼咲兒、寵着咲兒、對咲兒好一輩子的,知道嗎?不然,如果咲兒被壞男人拐跑了,姐姐在別城聽說了,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她現在已經長大,完全了解到那時小花姐姐將要獲得幸福,卻看着另一個女人淪陷在月陽炎這個混蛋的虛情假意里,為對方感到可憐、可悲的感觸。
放心好了,她是決計不會愛上他的。直到今日,她已經非常清楚了解到,這個男人真的是除了臉長得俊一些,就再無半點可取之處。
「好了,既然都講解討論完畢,那今天就散了吧。」
拜託,剛才講解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討論的聲音也換了一波又一波,他這個主將根本沒聽進半個字,全程都在拿她當無生命的蹴鞠玩耍、戲弄,她不得不佩服也不得不為他感嘆,他竟然有一群如此大度的部下。罷了,她也不想跟他糾纏,沒說完的也懶得說。
秦咲正想混進人堆跟着退散走人,身後像魔鬼低語一樣魅惑的男嗓卻飄了過來,「秦公子,勞煩你留下,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因此,秦咲不得不留下來,聆聽他有何吩咐。
可連最後一人都將要跨過門欄離去,他卻一直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只是用那雙眼尾有點挑高、略含笑意,光看一眼就覺得好邪佞的墨色眼眸瞅着她。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除了拿她玩大眼瞪小眼遊戲還有何貴幹之時,他卻邁步朝她走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手橫過她胸前,搭上她左肩。
十分陰險,聽着令人覺得不舒服的嗓音緊接着被他以吹氣的方式吹進她耳里,「我突然想起,大夥還沒好好辦場宴席慶祝你的加入呢,真該死。這樣吧,我就儘儘負責人之宜,今日噹噹散財童子,帶你去男人都會很喜歡的地方好好玩樂玩樂吧。」
「不必了。」她不要去,絕對不要去,只因她已經猜想到他所謂的「男人都會很喜歡的地方」到底是哪裏。
「你用如此激烈的情感抗拒我的一片好心,我會很難過的。」拚了命擠出一個根本就不難過的難過表情,告訴她她傷害了他卻想一笑而過是不對的,「還是說,你有什麼近不得女色的難言之隱?」
她近不得女色的難言之隱就是她本身就是個女子,她確定自己很正常,跟他不一樣,沒有喜愛沒事跟女子摟摟抱抱、是男是女都沒有關係的特殊嗜好。
「沒有。」秦咲出於無奈,出口的不再是拒絕,這是這兩個字。
「那走吧。」
月陽炎帶她去的地方是青樓,普通好人家的女子是一輩子都絕不會有機會踏進這種地方的,偏偏月陽炎就是想讓她樣樣嘗鮮,帶她來上人生中最不需要的一堂課。
幸好他還有點良心,跟主事的老鴇要了間房,不用她被一大堆花娘纏着,當眾出醜,還點了一桌精緻菜肴,催促她快點吃,看情況,應該是想餵飽她從大清早到現在便空空如也的胃。
只是,當數個花娘推門而入,扯開嬌滴滴、軟柔柔的嗓音喊着:「月公子,青衣想死你了。」
「月公子,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嫣然呀?」
「月公子好壞,這麼久不來,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忘了雪瓊了。」
嘔……她還是頭一回聽見有女子的聲音能像這樣讓人聽后感覺聽覺受損。
不理他們、不理他們,他們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她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低頭苦吃。就算已經食慾全失,她也強迫自己動筷挾菜,吃、吃、吃,不能停呀,一停下就會被迫集中精神,一集中精神就會聽到、看到很臟很髒的東西。
「哎喲,這位小公子好面生,臉蛋卻長得好俊吶。是月公子帶來的嗎,討厭,月公子之前竟然會藏起這麼可愛、這麼俊秀的小公子呢,來,讓姐姐陪你玩玩。」
偏偏有人不懂該直接拿她當空氣的道理,三兩步轉圈圈轉到她身旁,邊摟住她的脖子邊大剌剌地落坐在她腿上,順勢對她上下其手,但在吃了她臉上豆腐之後就被她緊緊握住那兩隻作怪的纖纖柔荑,死也不願放手。
好重!就算想否認,秦咲也清楚此刻不小心被擠到臉蛋上,使柳眉深蹙的表情明顯就只能用咬牙切齒來形容。而且女子的手掌雖然極為柔軟,但是一想到那天也像這樣被月陽炎碰觸過,心裏就忍不住泛起一股噁心。
擡頭,瞅向那個被數個鶯鶯燕燕包圍又摸又抱又親,加上各種誇張騷擾,還能一副從容不迫的男人,秦咲淺淺吸了口氣,說道:「麻煩你叫她走開,她這樣抱着,我吃不了東西。」
這種情景她有在書里看過,頭一回上青樓的君子書生總會被折磨得慘兮兮,如果跟水蛇一樣巴着人就不願放開,恨不得勒死男人在自己懷裏的花娘求饒,只會換來更慘烈的調戲,所以她直接跟始作俑者要求。順便說明,既然已經不在必要場合,她也沒有必要稱呼他為大人,對他展現無限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