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這間豪華屋子一看就知道坪數不小,光是客廳就有三十坪左右,落地窗旁遺擺着一台黑色平台鋼琴,整間設計又是金又是紅,十分高調貴氣,帶着暴發戶的氣味。

然而弔詭的是,這麼大一間房子,竟不見任何人來應門,就連他以為的「女傭母親」也不在,而「女傭女兒」塗友筠就這麼大刺刺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儼然女主人的模樣。

他帶着滿心困惑走進。

「什麼事讓你跑一趟?」詢問的塗友筠氣若遊絲。

「這裏沒人在?」空空曠曠的,讓人的背脊不由得涼颼颼。

「通常都只有我一人。」

「你一人?」

「我爸……不住這。」

「你爸?這裏是你家?」她是有錢人的女兒?

「廢話,不是我家我怎麼會住這!」她沒好氣。

她當真是有錢人的女兒?熊定方愕然。

熊家也是富裕之家,但塗家的經濟情況一看就知道不輸熊家,這樣一個千金大小姐,為什麼要到他家超市工作?

難道她也跟他一樣反骨,不喜歡照着家人的安排走?

「快說你到底要幹嘛。」她很不舒服,只想回床上休息。

「你很不舒服就先去休息。」

「你還沒說你要幹嘛我怎麼休息?」她肚子很痛,很想殺人,但她連拿刀子的力氣都沒有。

「我來煮東西給你吃,」

「啊?」她有沒有聽錯?

「你生理期來了不是?我就想說你一看就知道身體不好,生理期來的時候八成會痛到臉色蒼白……喂,我先聲明喔,我不是性騷擾,而是你的臉色一直都不怎樣,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身體不好喔。」

「我很不舒服,沒辦法吃東西。」

「我知道啊,所以我煮黑糖薑汁給你喝。廚房在哪?」

黑糖薑汁?她傻眼。

還是他親手煮?

「伯父叫你來的嗎?」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你還有通知我爸說你生理期請假?」他誇張瞠眼。

「我怎麼可能還跟你爸說這件事。」她氣若遊絲,連想跟他吵都沒法。

「你去休息啦,我去煮,不要廢話。」他將放東西的塑膠袋置於一旁,扶她起來,還不忘澄清,「我是怕你摔倒喔,別說我性騷擾。」

「我知道……」欵,她好想笑,可是肚子太疼讓她笑不出來。「那你的工作呢?」

「我請假。」

「你請……」

「你能請我不能請喔?你請生理假,我請照顧生理假啊。」

「……」

「好了,別廢話,我才請兩小時,快去床上躺,別耽誤我辦正事。」

將她扶往房間,果然又是佔地廣大,至少有二十坪,跟他買來自住的小屋子差不多大小。

奇怪了,她家這麼有錢,不是他以為的孤兒院出身,或家境貧困,為什麼父母會說她是個可憐的孩子,還責罵他過太爽?

明明她也過得很爽啊!

扶上床,拉上被子,她輕聲道,「謝謝。」

她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但對於身體不舒服的她來說,現在不是時候。

熊定方聳了下肩,就出去了。

塗友筠像只煮熟的蝦子蜷縮在床上,長年的經痛讓她就連吃止痛藥都起不了什麼作用,後來乾脆不吃了,就讓它痛個一天,隔天就沒事了。

過了好一會,她隱約聞到外頭傳來香氣。

不是煮黑糖薑汁嗎,怎麼好像有炒東西的味道?

聞着聞着,她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但是痛感凌駕餓感,讓她什麼東西都不想吃。

熊定方端來一杯已降溫到適合入口溫度的黑糖薑汁進來。

「我煮好了。」他將杯子放到床頭柜上,扶她起來,「喝吧。」

接過馬克杯,輕啜一口,薑汁暖暖的,口感有些辣辣的,入了喉口,感覺還挺好的。

「會不會太辣或太甜?」

她搖頭,像是要證明她的話似的又喝了好幾口。

「你慢慢喝。」說完,他人又出去了。

她啜飲着溫熱的薑汁,一口接着一口,暖的不只是手上的飲品,還有她的心。

他怎麼會這麼好心跑來照顧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原因為何,對於他的關切,她既感到意外,有一點不知所措,還有更多的窩心。

若是剛認識他時,覺得他的白目程度有百分之百的話,現在應該只剩六十了吧。

這男人,總有出乎意料之外的表現。

將一整杯的黑糖薑汁喝完,人感覺也舒服了些,她放下杯子,想躺下休息時,熊定方捧着一碗香氣四溢的食物走進來了。

她好奇的看着他手上的碗,猜測那裏頭會是裝了啥。

「我煮了紅糟蛋包麵線,紅糟可以活血,很適合生理期時吃來養生。」

她捿過,果然是一碗紅通通的麵線,上頭還放了一顆荷包蛋。

那蛋煎得恰恰好,中間的太陽黃橙橙,蛋白部分只有邊緣徽焦,可以給一百分。

「你真賢慧。」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會。」

被說中的她佯裝不悅斜睨。

「你跟我一樣賢慧的話,就不會把自己養得臉色這麼差。」

「我每天都有在運動。」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所以她運動做得很足。

她的運動該不會是每天揍沙包、踢沙包、踹沙包吧?所以打人才會那麼快狠准!

「光運動有屁用,東西不吃有營養的、有用的,會好到哪去?」基礎沒蓋好,做再多運動都沒用,說不定適得其反。

他將筷子塞入她手中,「吃得下吧?」

「我試試。」她的肚子已經比剛才好很多了,而且眼前的麵線香氣四溢,勾引了她的饞蟲。

熊定方忽地拉起她握筷的手,往荷包蛋的中心戳下,金黃色的蛋汁四溢。

「跟蛋黃攪着一起吃更好吃。」

「你吃過?」

「沒吃過哪敢煮給人吃啊?」他很有良心的好不好。

她將麵線跟蛋黃攪拌幾下,夾起塞入嘴中。

「怎樣?」他顯得得意洋洋,就等着被讚美。

「嗯,還可以。」

「什麼叫還可以,我的料理技巧可是媲美阿基師的耶,凡吃過的人都說贊……喂!」他嘴角在抽搐,「是怎樣?有這麼難吃到讓你哭喔?」

「不是……」握筷的手抹着眼淚。

「我知道,是太好吃了,對吧?

「不是……」她將麵線放回他手中。

「沒關係,不喜歡就不要吃,我不會怎樣的,了不起我自己吃嘛……」

「不要……」顫顫小手拉住他的衣袖,「不要搶我的麵線……」

「……」不要搶她的麵線,卻又把它還給他是怎樣?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她想怎樣了。

她將臉埋入他的腋窩(還好他平日有擦體香劑的習慣),雙肩開始抽搐,放聲哭泣。

「喂,你該不會是很痛吧?」哇靠,哭成這樣。「還是我帶你去看醫生?還是要吃止痛藥?還是我去買熱水袋給你用?」

她一逕兒哭。

「你別只是哭……」他慌了手腳,「這樣啦,我背你去看醫生,你先不要哭,乖,我帶你去給醫生叔叔看看喔。」他手忙腳亂的用袖口抹她的眼淚。

「我不要看醫生。」

「那吃止痛藥。你家裏有嗎?」

她搖頭,「我不要吃。」

「還是你要休個?」

她將他抓得更緊。

「你要怎樣,你說啊,我還沒那麼天才,可以從眼淚去觀天相知天命,或是從袖子上被弄濕的圖案占卜出你的下一步啊。」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對我這麼好。」

「別這麼說,大家都同事嘛,互相互相啦!」

「我對你很不好,你還肯這樣照顧我,我很感動。」他人真的很好,就如她所知的一樣好……

「不用客氣啦,如果你真的很感動的話……」他倏地住口,為腦中浮出的邪惡答案。

還好他還知道要剎車,如果一個不小心說溜嘴,她可能就會要他跟着「感同身受」,直接拿他的肚子開刀了!

「怎樣?」她抬起小臉,等着答案。

她哭得梨花帶雨,麗眸被眼淚浸潤,加上她那仍是蒼白的神色,看上去說有多楚楚可憐就有多楚楚可憐,完全讓人忘了她打人時有多痛,下手有多狠,罵人有多不留隋。

他不由自主的傻愣愣着,看着水潤明眸,看着哭得紅通通的小鼻,再看着因為紅糟而紅艷的唇……

他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毫無理智的,低下頭去……

吻上紅唇。

雙唇相觸的剎那,熊定方就知道他死定了。

他的腦子竟然在他吻了人時才回過神?!

既然要被揍,他還是先自己來吧!

於是把碗塞回塗友筠手中的熊定方忽然弓腰向後退,還大吼了一聲,讓塗友筠嚇了一跳。

「啊!」臉甩左邊。

「啊!」臉甩右邊。

「啊啊啊……」踉踉蹌蹌跑到東。

「啊啊啊……」踉踉蹌蹌跑到西。

他是怎麼了?塗友筠看得傻眼。

他是中邪了嗎?不然怎麼好像有人正在揍他?

「我錯了啦,別打我,唉唷!」他滿場飛,跑過來又跑過去,就好像房中有個隱形人,正抓着他痛打,最後跑出房間不見蹤影。

這是在演哪一出啊?

遺抱着麵線的塗友筠呆愣愣望着他消失的門口,好一會回過神來,黑瞳滴溜溜在房中轉了轉,心想這房子她住了二十幾年,從未出現過奇怪現象啊!

那男人在搞什麼鬼啊?

莫名其妙!

想想他本來就很白目,又很愛耍白痴,根本不用去細究他的行為。

想開后,她低頭吃面時,一個畫面閃過她腦海,嘴裏的麵線差點噴出去。

那傢伙……那王八蛋……

他剛剛是不是偷吻她?

好啊!她總算明白他「中邪」、「着猴」的原因了——

他是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他怕她揍他,或是直接將麵線扣到他頭上,所以乾脆自導自演、耍白痴,藉機逃走。

混帳傢伙!

她惡狠狠咬牙。

現在的她無力反擊,他抓准她此刻體弱,對她性騷擾?

她竟然讓一個色狼登堂入室?

等明天她的肚子不痛時,看她怎麼痛揍他!

消失的男人忽地又回來了,手上還捧着熱騰騰、香氣四溢的麻油豬肝跟一個保溫壺。

塗友筠斜眼瞪視,他一走近床就繞了一個大彎,手伸得長長的將麻油豬肝跟保溫壺放在床頭櫃,就是不敢靠近她一公尺內。

「記得吃掉。」他笑得尷尬。「保溫壺裏頭有黑糖薑汁,可以隨時倒來暍。」

「你很想死喔?」塗友筠雙眸發出凌厲殺人視線。

「我……」喉嚨因為過度驚懼而哽住,「咳……」他不得不清了清喉嚨,模樣有些狼狽,「我也不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會那樣做……」

「你不知道……嗚……」怒氣牽動疼痛的下腹,她疼得蹙緊眉。

「我不留在這惹你生氣了,你吃完好好休息,想揍我扁我,等你好了,隨便你想怎樣都可以。」他又是繞了一個大彎走來門口,「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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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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