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是真的可以賭的吧?
她其實是註定會有段美好姻緣的吧?
她怔怔望着不肯妥協的徐華軒,猜測,若是真要算到一百個,算遍整個台灣,他也必定奉陪到底。
只要,她願意跟他一起。
這是多麼堅定的意念。
這麼愛她的男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我相信。」她願意帶着算命師的保證,賭這麼一次。
「那好。」徐華軒面帶如釋重負的笑意,將放在口袋的求婚戒指拿出來,
「那可以讓我幫你套上這戒指嗎?」
她坦率的伸出手來,「好。」
那晚,就在關宜寧的住處,她以最坦承的心與身體同他相見。
剛洗完澡的她,身上僅裹着一件浴巾,站在房間窗口,遠眺萬家燈火,心頭多少還是有那麼點忐忑。
她可以嗎?
她真的不會為正在浴室內洗浴的男人帶來災難或病痛嗎?
她多希望她能有顆充滿魔力的水晶球,可以讓她看見數十年後的未來,是否兩個人仍是恩恩愛愛,平安健康……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有雙因剛洗過澡而發燙的手自她的身後環過她的胸前,將她攬入堅實寬厚的懷裏。
「在想什麼?」濕熱的舌舔上小巧軟厚的耳垂,麻癢感讓她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肩頭,朝他偎得更近。
「沒有……」灼熱的氣息竄進她的耳洞,她不由得輕聲低吟。
「不會又在想那些無稽之事了吧?」
……
夜已深,屋內的人皆已睡,第一天來到「養老山莊」居住的關宜寧被滿腹心事攪弄得睡不着,只好出房泡了杯熱牛奶,立在窗前,看着玻璃上的倒影,想着前塵過往,不由沉痛的閉上眼。
她被他勸動,決定與他共結連理,兩人也實實在在成了一對佳偶,直到一個禮拜前,徐華軒無端發起高燒,昏倒在客戶的辦公室內,送入醫院為止。
被通知趕到醫院的她,看着床上那面容毫無血色的丈夫,過往的恐懼如排山倒海朝她湧來,將她徹底淹沒。
是她的關係!
她很清楚絕對是她的關係!
她這與詛咒無異般的命運,奪取人命的魔爪在不過三年的時間,就伸向了她的丈夫。
那日在算命攤所算來的內容,一定是徐華軒暗中趁她不注意,偷偷賄賂了算命師,才會眾口如一說她結婚運良好,將與丈夫白頭到老。
都是騙人的!
那只是為了讓她安心的騙術!
他怎麼可以這樣……
怎麼可以拿自己的命來賭?!
離病床三步遠的她,連靠近碰觸他都不敢,就怕渾身上下的惡穢之氣,將會當場奪取他的性命。
病床上的男人睫毛顫動了幾下,眼皮張了開來,乍見到一臉驚惶的妻子,濃眉不由微蹙。
「我明明說不要通知你的。」他不悅的在嘴裏碎念。
他記得他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不忘叮囑部下千萬別通知他老婆,誰知部下還是雞婆了。
病房安靜,雖然是如同囈語般的音量,她還是聽見了。
「為什麼不要通知我?」該不會……該不會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我怕你胡思亂想。」瞧她此時的面色雪白如紙,說不定中暑昏倒的他看起來還比她健康。
「過來。」
她搖頭。
「老公昏倒,你不過來看看?」一定又在胡思亂想了。
「我站在這就好。」
「我沒什麼大事,只是中暑而已。」
「中暑會昏倒嗎?」她不信。
「中暑是有可能昏倒的啊。」
「你是在客戶的辦公室內,怎麼會中暑?」辦公室內都有冷氣的啊。
「那是因為我去辦公室之前,還跟另外一個要賣地的客戶在他的農地上聊了快一個鐘頭!」他沒好氣的回。
客戶是種田人,很習慣在正中午的大太陽下談事,但他是長久坐辦公室的上班族,這一曬將他曬得頭昏眼花,差點就走不出那塊農地。
離開時本以為撐過了,哪知一到另外一個客戶的辦公室,彷佛不用錢的強烈冷氣,竟加劇了他的中暑現象,他的頭一陣劇烈頭痛,人就昏過去了。
聽完了他的解釋,關宜寧還是未將兩人距離縮短。「這不是第一次了吧?」關宜寧心想這必定不是他第一次瞞她了。
「什麼?」
「之前一定也有過,對不對?」
「中暑?」他想了下,「有時在外頭奔走,難免會輕微中暑,你也是同行,很清楚的不是?」
「之前是輕微中暑,這次是嚴重昏倒,下一次……下一次會不會就不治了?」
「別詛咒我啊,老婆。」他忍着仍疼的頭坐起身,朝她伸出手,「過來。」
「這是預兆。」
「你想太多了。」
「我以前有個男朋友,也是跟我交往一年就得了盲腸炎,醫生說若再拖個幾天就醫,就會轉變成腹膜炎了。」
「但他還是沒有變成腹膜炎。」
「但若是他沒跟我交往,說不定連盲腸炎都不會得。你也是,我們不應該結婚的。」
「宜寧……」
「我們離婚吧。」她不能害他!
她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就是不能害死他!
「我不會答應的。」徐華軒堅決的語氣不容置喙。
「為了你好,我們離婚吧!」她低聲哀求。
「我不會答應你這個荒謬的要求。」
「我不能害你……下一次說不定就是癌症了。年輕人的癌細胞會擴散得很快,就會像我姊姊一樣,一發現時就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了。」
他重嘆了口氣,「不然這樣吧,我兩年一次健康檢查的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我去安排做檢查,讓你安心,好不好?」
她只是傻愣愣望着他,沒有回應。「好不好?」他耐煩的復問。
她點頭,輕輕的。
「我現在口很渴,幫我倒杯水來好嗎?」
「嗯。」
她去醫院的飲水機倒了杯水給他,靠近床鋪時,他霍地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杯中的水差點因此灑了出來。「小心!」她驚呼。
他氣定神閑的以另外一隻空手拿過水杯,仰頭飲盡,再將人拉進懷中。
「不要這麼大驚小怪,緊張兮兮的,你老是這麼擔心害怕,弄得我壓力很大,你知道嗎?壓力大是會生病的,也就是說,沒事也會被你擔出事來,放寬心,懂不懂?」他用力捏了捏小鼻子。
「好痛。」她忙拉開惡作劇的手。
「聽到了沒有?」他故意板起臉來。
「聽到了……」她將他的手背反轉,看着他手心上的生命線,長度幾乎接近手腕。
這是長壽之象吧?
就算嘴上不說,她還是很難不在心上忐忑啊。
然而,當徐華軒請了兩天假,住院接受全身健康檢查時,關宜寧在餐廳與一位客戶討論委託他們中介公司管理房產一事時,意外遇到結婚之後就沒再見過的姑姑。
姑姑看見她,很是熱絡的上來打招呼,那時與客戶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故客戶非常識趣的起身告別,害她想藉由公事之由,不跟姑姑有多餘接觸的借口都沒有。
姑姑非常爽快的就在她對面入座,點了杯清涼的水果茶。
「你跟你老公好嗎?」姑姑一派熱情的問。
關宜寧點點頭。
她知道姑姑很討厭她,熱情的模樣是裝出來的。
「那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姑姑意有所指。
姑姑又閑聊着自己家裏的事——
「你姑丈最近不知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老是這裏酸那裏痛的,一天到晚在那邊哼,煩死人了。」
「也許可以安排去做個健康檢查。」關宜寧輕聲道,「像我們都兩年做一次。」
「健康檢查不是要花不少錢?」
「為了健康,花點錢也算是買心安。」
「也是啦,你老公的確該花這個錢,免得……」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將心裏話說出口,姑姑連忙閉嘴。
她雖然未說完全,但關宜寧也猜得出她想說什麼。
「我……」她決定聽丈夫的話,將心魔打敗,「我去算過命,不是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沒有剋死我家人。」
姑姑被她的衝撞怔了怔,「你在胡說什麼?」
「你們不是都這麼認為的嗎?我的家人都是我剋死的。」
「呃……喔……」姑姑很不自然的咧了咧嘴角,眼神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