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8.第528章 :保重
“我的岳父是國民黨的高級將領,已經抵達台灣,我的妻子與他同行。我不能不去,她還懷着我的骨肉呢!”
“向陽呢?你帶走嗎?”
“不!她是屬於玉家的。姑母,您保重!”
玉向陽已經一歲多了,會說簡單的話,會走路了,像一隻會走路的毛毛熊,可愛極了。她高興的抱着玉達信的脖子,奶聲奶氣的叫着“爸爸”。我看見玉達信的淚水靜悄悄的流淌在臉上,又被他靜悄悄的擦掉了。
“向陽,爸爸去執行任務,你要聽姑奶奶的話,知道嗎?”
“嗯,我很乖哦!”
玉達信將小向陽緊緊的抱在懷裏,靜靜的汲取女兒身上的氣味,一遍一遍親吻着女兒稚嫩的小臉蛋,捨不得,真的捨不得啊!
我輕輕的從玉達信的懷中抱出玉向陽,將玉家玉環從她的脖子上摘下來,交給玉達信,我看着他的眼鏡對他說,
“玉環你帶走吧!記着,家總是會團圓的。”
玉達信走了,魏半夏和魏耀祖也走了,於修和卻留了下來,他率部起義之後,卸甲歸田,秉承了父業,從此,玉家又有了新的家庭大夫。
1949年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程志武帶着他的女兒程小希回到北平,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北平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擔任重要職務。玉明離開了玉家玉器行,也被派到軍管會工作。關玲玲重新回到了她的崗位上,繼續做一名救死扶傷的軍醫。玉達勇回家報平安之後,便隨着部隊繼續南下。
古都北平彷彿新生了一般,處處都是亮晶晶,喜氣洋洋,勃勃向上的。紅牆碧瓦的北平,飽經滄桑的北平,度盡劫波的北平,歷史悠久、文物古迹眾多的北平,今天被完整的保存着,應該說是一個奇迹,一個屬於共產黨人的奇迹。
我一直都在想,我或許可以為新生的北平,新生的政權做一點事情。更重要的是我覺得我所要終身守護的玉家,或許也到了應該改變的時候了。
正是,硝煙未散風雲起,漫漫前路風雨驟。
度盡劫波盼重逢,洗盡鉛華古都新。
我認真的計算過了,玉家現在的人口,不用住玉府主宅如此大的宅院。我想捐出主宅,保留醉夢齋,這一件事情,是我可以做主的。
另一件是玉家玉器行,我也想將它交給政府打理。但是,玉家玉器行是祖業,還要同大家商量。
其實,這兩件事情是我在有心試探,最終的目的,是要幫我的古玉姐妹們,找一個好歸宿。她們不會說不會動,但,她們一樣有靈有魂有血有肉,我要為她們找一個,能夠平淡安全的度過所有靜好歲月的好去處。
我召集家人,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對於我要捐出玉府主宅的做法,大家都沒有意見。可是,關於玉家玉器行的前途,便有了意見分歧,關玲玲和玉明支持我的做法,還說,政府歡迎像我這樣的人,從剝削階級變成勞動人民。玉承智和玉達仁反對,玉家玉器行經歷了多少代,是玉家人的心血和命脈。對於剝削階級一說,玉達仁嗤之以鼻,他說,
“咱們玉家做生意,向來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何來剝削?咱們對僱員也是一視同仁,絕無欺詐。我在做學徒的時候,也一樣拿學徒的薪資,沒受過半點優待。”
我也不是很明白,玉家,何時就成了剝削階級了?我抬起手,示意玉達仁坐下,對玉明說,
“這方面的事情,還是你去問一問政府吧!我唯一的條件,就是要留用所有玉器行的僱員,包括玉承智和玉達仁。”
玉明很嚴肅的點了點頭,眼中閃着歡快的光。我轉頭對承智二哥說,
“二哥,世道怕是又要變了。我知道,您不捨得,想為玉家留住這份產業,可是,如果有政府的支持和介入,或許,玉器行的生意會更長久呢?至於您和達仁,有本事咱就不怕餓着。”
之後的事情進展的非常順利,玉家主宅收為國有,政府給了一定程度的補償,還要舉行一個捐贈儀式。玉家玉器行也收為國有,但是,仍然保留玉家的經營權,算是皆大歡喜了。
與玉明一起來到玉府,和我商量主宅捐贈事宜的,是我的老朋友,程志武。同來的還有他的女兒,她很年輕,看起來大概剛二十齣頭,黑黑的頭髮編成兩個髮辮,整齊的梳在腦後,沒有劉海。寬寬的額頭下,兩條濃密齊整的處女眉,又大又黑的黑眼珠,使她看起來像個洋娃娃。皮膚細膩,但不是很白,穿着雙排扣小翻領的蘇式軍裝。
當她瞪着眼睛東看西看的時候,粉嘟嘟的嘴唇便會跟着翹起來,臉上就顯出了一種很委屈很無辜的神情。如同一個偷糖吃被發現的孩子,用如此的表情讓大人心軟一樣。
我讓玉明帶着程小希到府中的各處走走看看,我發現她看着玉明的目光中有濃濃的欣喜和崇拜,而玉明也十分寵着她。
“我現在才真正理解,您守着的是一個家,而不是一所大宅子。”
“我沒有您說的那麼高尚,我只是想讓孩子們少一些依賴和束縛,能去過他們自己的生活。”
我抬起頭與程志武對視,他沒怎麼變,只是在斯文儒雅的氣質中多了一些堅定剛毅。
程志武視線中的玉玲瓏,一點都沒有變,和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一般無二。依然是那個站立在銀杏樹下,飄逸而難解的迷。
“您今後,有何打算?”
“眼下的事情處理好之後,再說吧!”
“依然守着?”
“也許吧!”
歲月無意的向前流動着,我們都已經離開了當初分別的路口。回首之間,也只能遙遙相對了。
“善待他人的時候,也別忘了善待自己。”
“我會的,也許我會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希望您能夠快樂。”
“謝謝!”
彷彿我和他之間,再無話題可說。我低下頭,輕輕的整理着耳邊的碎發。玉明和程小希的適時出現,打破了可能的尷尬,
“玉明,你們家真大,漂亮極了。”
“你走了還不到一半呢!后花園裏的銀杏樹才是最漂亮的。”
“真的,你怎麼不早說啊!”
“還有機會的,下次,一定帶你去看。”
玉明和程小希一邊歡快的走進來,一邊輕鬆的對話,陽光溫柔的鋪在他們的肩膀上,朝氣蓬勃。
程小希如同小鳥一般,高興的撲騰着翅膀,飛到她父親的身邊,拉着他的胳膊,嘰嘰喳喳的敘述着她見到的一切。
“爸,這兒真好,我真喜歡!”
程志武微笑的看着女兒,目光里(盈)滿了寵愛和溫柔。我的心中一陣凄涼,如果我能有一個女兒,她也一定會漂亮聰明。如果我能有一個女兒,她也一定會活潑健康。如果我能有一個女兒,她也會抱着我的胳膊,在我的懷裏撒嬌。如果我能有一個女兒……
“姐,軍管會的首長說,什麼時候捐獻,捐獻儀式要怎麼辦,都由您決定。”
玉明坐到我的身邊,拿起桌子上的茶盞一飲而盡。我笑着替他擦掉鼻頭上的汗珠,
“大冬天還出這麼多汗,小心着涼。”
“都是她,不肯好好走路,連跑帶顛的,瘋丫頭一個。”
程小希一下子竄到玉明面前,皺着鼻子叉着腰,不依不饒的,
“我不是瘋丫頭,你要敢再說,我就咬你。”
“哈哈哈,好好好,小生求饒啦!”
玉明誇張的打躬作揖,不亦樂乎。我的心裏忽然高興起來,看來玉家又要辦喜事了。
“玉姐姐,我能不能參觀一下您的玉如意?”
我的神情一緊,猛地站起身子,手裏的絲帕緊緊的絞在手指間。難道他們也是為了玉如意而來?難道他們也要得到玉如意?難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心裏打着鼓,七上八下的。
望着程小希無辜而好奇的表情,我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扯動着嘴角,勉強的笑了,
“噢,你知道玉如意?”
“是啊!每個人都知道,大家都在議論吶!”
“都說些什麼呢?”
“說什麼的都有,反正……”
程志武輕聲而連續的咳嗽聲打斷了程小希的話,玉明也用目光狠狠的瞪着她,警告她不許再說下去。程小希就不信邪,脖子一梗,還是把話說完了,
“反正就是說它很神奇了。”
程小希的目光掃過眼前的三個人,她的直覺告訴她,氣氛不對,趕緊撤。她有些心虛的回到父親身邊,微微的低下頭,抿起嘴唇,不再說話。
“程先生,等我與家人商議后,再做決定,您看可好?”
程志武聽到了一個陌生而不失禮數的聲音,也聽出了玉玲瓏話中送客的意思,他在心裏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好的,我等您的消息,告辭。”
三個人走出玉府,程志武沉默不語,他下意識的感覺到事情不妙。玉明卻無法沉得住氣,對着程小希大喊着,
“你可真行啊!哪壺不開提哪壺!”
被他吼得莫名其妙的程小希,眼淚汪汪的向父親告狀,
“爸,玉明又欺負我。”
“我欺負你?你說話前,能不能先用用腦子啊!”
“我怎麼啦?我……”
程志武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阻止兩個人爭吵下去,
“好了!小希,以後不要亂說話。”
然後,他轉向玉明,很認真很嚴肅的說,
“你看,事情可會有變?”
“我哪兒知道啊!您沒看見姐姐的臉色都變了,玉如意是她的死穴,一碰准壞。”
玉明依然氣鼓鼓的,他的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似乎程小希的一句話,讓玉玲瓏動搖了某一個決定。
“我怕,她會開始懷疑政府的誠意。”
“我總覺得,姐姐是在試探。玉府主宅和玉器行只是試探的一部分,可是,她具體要做什麼,我也猜不透啊!”
“天啊!如此下血本的試探,她要幹嘛?”
拚命咬着舌頭,警告自己不再說話的程小希,聽到玉明的話,實在是忍不住了,瞠目結舌的問道。
“要不是你多話,今天,或許我們就知道了,現在,沒辦法了。”
玉明又狠狠的瞪了程小希一眼,看着委屈的撅着嘴的程小希,玉明心中的氣,便全體不見了。他輕輕的嘆氣出聲,
“算了,事已至此,咱們打起精神,從頭再來。”
程小希仰起頭對着玉明甜甜的笑着,目光里裝滿了陽光和崇拜,用力的點着頭。而程志武卻沒有玉明那樣的信心,他低着頭獨自走在前面,心思依然繞在玉玲瓏身上。
玉玲瓏是個極其纖細敏感之人,往往愛鑽牛角尖。對於身邊環境的變化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敏銳,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迅速的做出相應的反應。
對於身邊的人,她更是觀察入微,就像玉明和程小希之間的關係,程志武也是最近才看出來的,而玉玲瓏卻能馬上感覺到。
玉玲瓏的疑心已起,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弄清楚她要做什麼,關鍵問題是要打消她心中的疑慮。程志武思考着對策。
關玲玲將玉朴玉送回於家后,心裏空蕩蕩的,彷彿身體的一部分已經缺失,而疼痛卻依然存在。她是趁着玉朴玉熟睡的時候,離開於家的,現在,她的心裏不停的在想,朴玉醒了嗎?會不會哭着找她?朴玉吃了嗎?於家的飯菜他吃得慣嗎?衣服穿的暖不暖?於家的人喜不喜歡他?
問題、擔心、擔心、問題,關玲玲覺得她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她拚命的工作,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工作,或許累到極致的時候,她可以睡一個不夢見玉朴玉的安穩覺。
羅才英心疼的看着和衣睡在辦公室沙發里的關玲玲,她緊緊的抱着自己,雙腿彎曲抵在胸口,睡姿緊張睡得很累。羅才英脫下軍大衣,輕輕的為她蓋上,拿過一把椅子,坐在關玲玲的身邊,靜悄悄的看着她。
關玲玲在羅才英的心中始終是個迷,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關玲玲對於他的依戀,但是,每次當他提出結婚的請求時,都被她溫和的回絕了。羅才英想不明白,他與她之間並不存在任何障礙,而關玲玲面對他的時候,總是欲言又止,她的矛盾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