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微雨燕雙飛
瑤歡有意將聲音壓低,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露出陰鷙的光芒,可惜了一幅嬌美又有些神似妧熙的容顏,卻被披在醜陋不堪的靈魂外。
“夫人,您現在是有能力與皇后一較高下的,您最好的籌碼就是肚子裏的孩子。您想想,前番事端皇后差點將您的孩子給殺死在腹中,說明她對這個孩子很是忌憚。恕奴婢直言,您只要是說個身子不適,或者裝成抱恙,皇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總是要來映月軒與你親近。至於宣仁太皇太后,既然皇後娘娘可以利用,您為什麼就不可以利用呢?”瑤歡一連串的說辭,直講得白蘭兒有所動心。
“可是……我與宣仁太皇太后素未蒙面,又怎麼能與她扯上關係呢?”白蘭兒眉擰作一團,略顯失落地搓着手裏的絲絹。
瑤歡湊到白蘭兒的耳邊,低低絮語一番。
微雨亭,瑤歡急促的腳步挪到亭子邊,“夫人,快做好準備,皇上過來了。”
白蘭兒應聲將手裏的畫撐開,看得那是一個聚精會神,彷彿靈魂都被那副畫給吸引走了,整個人就定在了木凳之上。
淳于澈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微雨亭的白蘭兒,他自言自語道:“這大清早,露重風寒的,蘭兒坐在這裏看什麼?”
說這話,便提步向著微雨亭走去。
亭子裏的奴婢似乎是先發現了淳于澈,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禮,白蘭兒則按照瑤歡的囑託,像是被奴婢們的聲音給牽了回來,手裏的畫陡然落在地上。
她竟然顧不得給淳于澈行禮,而是將地上的畫快速捲起來,交到趕緊快步跟上來的瑤歡手中。
這一慌亂無章的動作,自然就引起了淳于澈的懷疑。
“蘭兒,這大清早的,你有孕在身,不在映月軒好好獃着,跑到微雨亭來幹什麼?”淳于澈關切的問道,順手指了指瑤歡手裏的畫卷。
“那是什麼?拿過來給朕瞧瞧?”他不咸不淡地隨口提到。
“皇上……請皇上贖罪……”白蘭兒故作驚慌的樣子,手足無措地跪倒在地上。
亭子裏的下人又是跪了一片。
淳于澈心中更加疑慮,伸手便將瑤歡手裏的畫奪了過來。
畫中人氣韻神思,從輪廓到面容每一筆都畫得很成功,眼神里透出溫和又慈愛的光芒,不愧是丹青妙筆。
“這……應該是出自宮中畫師林宥才之手,只是你將宣仁太皇太后的畫像取來做什麼?”淳于澈略帶疑慮地問道。
“皇上,臣妾聽聞昨日是宣仁太皇太后的生祭,而臣妾與她老人家素昧蒙面,想來心中十分憂傷。又礙於身份不能隨意進入奉先殿,心中更加難過,便請畫師畫了這幅人物畫像,也想日後能供奉在映月軒。林宥才說要是在陽光充足的地方,方能看清太皇太后的神韻,臣妾便將畫像請到此處,想一睹太皇太后的容顏,也聊表自己的相思之情。”白蘭兒始終低垂着頭,抑揚頓挫的聲調好像是發自肺腑的箴言,眸子裏還蘊着晶瑩剔透的光。
淳于澈心裏一動,將手中的畫遞迴到瑤歡的手裏,雙手將白蘭兒扶了起來,當目光觸及她眸子裏的光亮時,更是覺得漾出絲絲感動。
“蘭兒,你如此有孝心,朕又怎麼會怪你呢?雖然你是沒有見過宣仁太皇太后,可是你為淳于家懷了後嗣,就是對她老人家最大的孝敬,至於你想去奉先殿,來……朕陪你去。”淳于澈說著便挽起白蘭兒的手,拉着她向著奉先殿的方向走去。
白蘭兒的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遠處更是有雙眼睛悄然退了回去。
慈寧宮,流蘇將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
太后在屋子裏煩躁不安的踱着步子,唇邊溢出一個個字眼,“哀家當時心軟,縱容妧熙留下了白蘭兒,沒想到今時今日反而成了心腹大患。這個女人詭計多端挑撥皇上與妧熙的關係不說,死了的人也可以拿出來利用,可見她的心思是有多陰毒。皇上雖然答應過哀家,皇后所出的兒子要姓裴,可是白蘭兒的孩子呢?畢竟跟裴家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太後娘娘,既然這樣,我們不如將她的孩子……”流蘇隱下去的話沒有說明,不過太后已經心領神會。
“不是哀家容不下一個孩子,實在是為了這大梁的江山,過三日皇上是不是要去黃陵帶着眾位大臣祭天?”太后問道。
“是,太后。一應事宜都已經安排妥當。”流蘇淡淡的應道。
“好,白蘭兒這樣的心性,她的孩子是斷然不能留下。”太后狠狠地道。
“流蘇,妧熙的性子太過純良,恐怕這白蘭兒悄么聲地將皇上的寵愛奪去了,她還把這白蘭兒當做姐妹,你去永安宮給她提個醒,堂堂皇后怎麼也不能讓妃嬪壓着。”太后咬着牙道。
“是。”流蘇退去。
永安宮,流蘇將太後送的梅子酥裝在精緻的食盒裏給妧熙送來,並有意將微雨亭的事情告知妧熙。
流蘇走後,妧熙將梅子酥分了,自己也捏起一小塊放在嘴裏,只有採薇滿心的不悅。
“太后那邊的手藝真是不錯,採薇怎麼不吃呢?”妧熙停止了手裏的動作,輕描淡寫地問道,仿若並沒有剛才的事情發生。
其實,她心裏明白的很,太后哪裏是來給她送梅子酥的,分明是來將微雨亭的消息透露給她的。
“娘娘,您還有心思吃梅子酥呢?奴婢……奴婢都已經打探過了,蘭夫人不僅是用一幅宣仁太皇太后的畫像博得了皇上的好感,還纏着皇上去了奉先殿,奴婢真是看不慣他在皇上面前作秀的樣子?”採薇臉色泛紅,一幅氣急了的樣子。
“怎麼我們思念宣仁太皇太后就是真心實意,蘭夫人思念宣仁太皇太后就是作秀了?她身懷子嗣,即便不是作戲,也應該得到皇上的憐愛,還有奉先殿的事情誰讓你去打聽的?本宮現在是皇后,因為千番天花粉的事情已經與蘭兒有了嫌隙,本宮不想再聽到什麼閑話,仿若是真的容不下她一般。”妧熙繼續小口小口優雅地吃着梅子酥,雖然心底總是會泛起絲絲的酸楚,但是身在這樣的位置,所有的酸楚該是已經早有預料的了。
“娘娘,她根本就與宣仁太皇太后未曾謀面,有什麼好思念的呢?真是笑話。”採薇還是覺得心有不忿。
“住嘴,以後這樣的話不要說了,否則本宮就要罰你了,看是平日裏對你們太過縱容,縱的你這樣口無遮攔的。”妧熙明顯有些蘊怒。
“奴婢……奴婢知錯了,娘娘息怒。”採薇趕緊低垂着頭,淺淺的聲音道。
皇上再次路過微雨亭,不由得停了下來。
幾乎所有的隨從,都是以為淳于澈因清晨白蘭兒的事情才會駐足,其實不然,他心裏回憶的是微雨亭的由來。
剛剛冊立妧熙為皇后的時候,他與妧熙在亭子裏下棋,不知不覺竟然下起了濛濛細雨,正值秋日兩隻燕子在亭子前面飛了過去。
妧熙隨口吟了句,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淳于澈覺得很是應景,於是就命譚公公,將這清逸亭改為微雨亭。
譚公公看着淳于澈出神的樣子,自然是想到了這段故事,於是壓着聲音問道:“皇上,是不是要擺駕永安宮……”
淳于澈從深思中醒悟過來,點頭示意。
永安宮,妧熙正在靠着軒窗刺繡,那鴛鴦繡的活靈活現,仿若真在水中游泳一般。
淳于澈走到她的近前,將套着甑子的白布捧到眼前,嘖嘖稱讚道:“這樣精緻的手藝,怕是宮裏的綉娘都比不得,想來奶奶在世的時候想得周全,若是哪日淳于家落魄了,你還能靠綉綉東西賣賣字來養活朕。”
聽着淳于澈的說笑,妧熙忍不住輕笑出聲,“皇上謬讚了,臣妾的手藝還差得遠。”
妧熙又吩咐採薇趕緊去準備午膳,因為有清晨微雨亭與白蘭兒的事情,她並沒有想到午膳淳于澈會來永安宮。
“朕有件事要與你商議,三日後朕要與百官一起去皇陵祭天,朕想着要帶上你同去,你意下如何?”淳于澈溫聲問道。
“皇上,此事有些不妥。大梁從來沒有祭天攜着後宮妃嬪同去的先例啊?”妧熙提着聲調道。
“有何不可?況且你不是朕的妃嬪,你可是朕的皇后啊?”淳于澈寵溺地拉過妧熙的手。
“皇上,臣妾學習女訓女德時,先生曾經說過,漢成帝的班婕妤不與皇上同乘一輛嬌攆,以示男女尊卑有別,更是彰顯天子威嚴。臣妾與皇上雖然是伉儷情深,可是祭天眾人都是朝中重臣,臣妾婦道人家總是有些不妥帖的地方。”妧熙謙和的語氣道。
“皇后考慮事情周全,既然這樣,朕就獨自去祭天了。只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朕怕太過思念你。”皇上唇邊掛着溫柔的笑意,在精緻的輪廓上顯得更加誘人。
妧熙低頭,也是有些羞赧地笑笑。
三日後,皇上與眾大臣出宮,慈寧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