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冰釋前嫌
“妧熙……”輕緩柔和的聲音在淳于澈的喉嚨里溢出來，那雙如深潭般漆黑的眸子散出溫暖的光線，彌散在空氣里的深情沁心入骨。
是淳于澈的聲音，對於他的聲音，平仄中飽含的感情，記憶深處太過熟悉。
妧熙的唇邊綻出自然的笑意，她心下一暖，雙手捧着荷花漾白瓷的精緻小罐子微微抖動。
被陽光折射出光彩的圓潤水珠隨着寬宥的綠葉滑下來，直線般排着隊落入妧熙手中的小罐子裏。
她將小罐子如獲至寶般捧在自己的胸前，淡紫色裙裾被微風浮起，站在萬花叢中，風姿綽約一如那朵開得最盛的海棠。
“皇上萬安。”他們之間仿若只是隔了幾朵花的距離，可是因出了天花粉的事情，卻像是隔了整個塵世那樣遙不可及。
他不能理解她的做法，而她的迫於無奈也無法與他言說。
終於，是淳于澈買過那層層的阻礙，走到妧熙的近前。
“朕路過這裏，看你站在海棠花中的倩影，美艷如初。恍惚間，好像從前在淳于府的後花園，你帶着許多府里的丫鬟收集露珠的情景。你……要比這花更美……”淳于澈欣然的目光全部鎖在妧熙的身上，連帶着傾斜下來的陽光也仿若聚焦在她的衣擺上。
“皇上謬讚了，妧熙姿色平平，如何與海棠相較。”她略略低頭，正是那低頭間的溫柔恰似海棠不勝涼風的嬌羞。
“剛才你說的話，朕都聽到了。你的心裏始終惦記着宣太后，朕很感激。”淳于澈唇角微動，伸出手拉起妧熙纖細柔嫩的手指，他手心的溫暖傳遞到她的手中。
淳于老夫人被追封為宣仁太皇太后，供奉在奉先殿中。
“妧熙陪伴宣太皇太后十載，太皇太后對臣妾恩重如山，待如親孫女般，太皇太后的恩情，臣妾沒齒難忘。臣妾依稀記得太皇太后在世時曾說過做好的茶便是秋露水泡煮，那香味會沾染秋色的清新，今日是太皇太后的生祭，臣妾便攜着宮人來採集些露珠，能烹上最好的茶放到她老人家的牌位前，也能了卻臣妾的心愿。”妧熙一隻手捧着小罐子，另一隻手被淳于澈握在手心裏。
“手怎麼這樣涼，如今你已經貴為皇后，這樣的事情讓下人們去做就可以了。”淳于澈有些心疼地握了握妧熙的手，她指尖泛起的涼意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臣妾是太皇太后的奴婢，現在又是她老人家的孫媳婦，於情於理都要親力親為，即便這樣都不能報的恩情之萬一。”妧熙憶起往事，眸子裏忽然閃出點點的光亮，她始終都心懷愧疚，沒有真正的以孫媳婦的身份孝敬太皇太后。
“妧熙，你的孝心朕很感動，朕要與你同去奉先殿敬茶。”淳于澈拉着妧熙的手走出簇簇開放的花叢，採薇慌忙上前將妧熙手裏的陶罐接過來，臉上都掛着揚眉吐氣的笑意，美滋滋的跟在兩個人的身後。
主子的得寵失寵時刻關繫着奴才的的是與否，後面的小宮女們忍不住又悄悄議論起來，那時不時的竊竊私語迅速被微風吹散開來。
“看這下映月軒的人還洋氣不洋氣，宮裏的流言傳的那麼難聽，始作俑者就是他們映月軒的奴婢。”
“沒錯，我們娘娘對誰都那麼好，怎麼會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她們自己賊喊捉賊。”
“映月軒那邊傳的盛，說是我們娘娘失寵了。”
“我們娘娘與皇上是多少年的感情，是拆不散的。”
奉先殿裏，只有妧熙與淳于澈兩個人，她手裏托着紅木端盤，淳于澈將茶盞捧下來，奉到宣太皇太后的面前。
“奶奶，澈兒與妧熙來看您了，這是你最愛喝的湄江翠片。妧熙很早就起來在花叢中收集到的露水，您嘗嘗是不是以前的味道。澈兒已經是大梁的皇帝，很多時候都覺得很累，國事繁忙難免力不從心，好在有妧熙日日陪在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奶奶，淳于府，雖然已經沒有人居住，可是依然有些下人會定期的打掃，您的房間更是原樣保存絲毫也沒有動，您若是覺得在宮裏不舒服不自在，淳于府是您永遠的家。”淳于澈眸子裏泛出晶亮的光芒，他猛然想起曾經答應太后的誓言，如果妧熙誕下皇嗣孩子就要姓裴，他並沒有料想到會迎娶白蘭兒，這樣淳于家豈不是無後，可是現在懷着子嗣的是蘭夫人，他不能讓蘭夫人的孩子姓裴。
“奶奶，皇上還漏掉一個好消息沒有告訴您，那就是您很快就會有重孫子了。蘭夫人的肚子裏已經有了淳于家的子嗣，若是蘭夫人幸運能夠一索得男，淳于家就後繼有人了。”妧熙的話正中淳于澈的心結，塵世間最好的愛並不是你為對方做了什麼，或者對方為你做出了怎樣的犧牲，最好的愛應該是懂得。
妧熙是如此蕙質蘭心的女子，她深深的明白他緊縮的眉宇間是有什麼樣的難言之隱。
“妧熙，你說什麼？你認為蘭夫人的孩子應該姓淳于，可是朕之前答應過太后，這江山還是你們裴家的江山。”淳于澈始終沒有料到妧熙會說出這樣的話，就像他的心事被戳中卻始料不及的樣子。
“皇上……”妧熙略略行禮，“太后當初的決定本來就是不合情理的，皇上既然已經是皇上，這大梁的天下就是接受了改朝換代的事實。再者說臣妾並沒有子嗣，蘭夫人的皇嗣與裴家並沒有血緣又怎麼能姓裴呢？話說回來，即便臣妾能夠生下皇嗣，這孩子也是不能隨着臣妾的姓氏的，時移世易。裴家既然已經沒有了能夠繼承大位之人，太后不應該過於執着，過於勉強。”
“妧熙，朕答應過太后，你的孩子要姓裴，不能斷了裴家的血脈。但是皇位的繼承要能者居之，無論將來朕的皇子是姓什麼，只要他有統領天下的本事，朕都會毫不猶豫地將皇位傳給他。”淳于澈轉過身對着宣仁太皇太后的牌位鄭重的道，他也在心裏默默許願到，奶奶放心淳于家定然不會斷了香火。
“朕晚膳要去你那裏，怕是清晨風寒露重，你若是着了涼可怎麼好。朕剛才陪你來奉先殿之前，就已經吩咐採薇，讓小廚房燉了肉絲瓜湯，暖身子最好。朕還有事要去御書房，你先回去。”淳于澈與妧熙行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憐愛的語氣撒在她的身上。
“好，那臣妾晚上等你。”妧熙緩慢放開淳于澈的手，靜靜地佇立在風中，看着他瘦蕭卻挺拔的欣長身影漸行漸遠。
映月軒，瑤歡垂頭喪氣，滿臉像是蒙了灰塵般，拖着步子走進來。
“怎麼樣，皇上批完奏摺了嗎？什麼時候來跟我共進晚膳。”白蘭兒見到瑤歡的表情，有些心急地追尾道。
“夫人……你還是不要等了，皇上……他已經去了永安宮。”瑤歡故意咬着泛白的嘴唇，無比糾結地道。
永安宮三個字，像是一根刺正中白蘭兒的心尖，她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什麼……皇上又去永安宮了？皇后害的我差點沒有了孩子，這才幾天的功夫，皇上竟然……他竟然這麼快就忘到九霄雲外了。”白蘭兒瞳眸發散，倒退了兩下步子，有些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語。
“夫人，皇后的手段多着呢，以前在淳于府的時候，她總是會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哄騙皇上……她總會……”瑤歡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即可將嘴抿了起來。
白蘭兒好看的眉心擰作一團，掀起眸子，轉身問道：“皇后之前在淳于府的事，你怎麼會知道？”
瑤歡兩隻手緊緊扣着，臉色霎時有些青白，唇邊很快擠出牽強的假笑，“夫人，還能怎麼知道啊，聽宮女說的。估計夫人的身份，有些話傳不到您的耳朵里，我們私下裏沒尊沒卑的，就會胡言亂語一些，奴婢是挺其他宮女說的。”
白蘭兒吸了口氣，凄然地道：“皇后與皇上早就相識，這些我早就知道了，他們的感情很深，不會因為我……而出現什麼隔閡。這幾天，我是太高估我自己了……”
“夫人，皇上原本心已經在我們映月軒了，可是皇后不依不饒，她使出計策將皇上勾引走了。今日皇后故意在皇上的面前說起什麼思念宣仁太皇太后，還要用露水泡茶供奉，皇上一時心軟就去了她那裏。”瑤歡添油加醋地道。
“夫人，您可千萬不能坐以待斃，您也要想辦法將皇上吸引到我們映月軒來。”瑤歡眸子裏散出陰險的光，壓低這聲音道。
“我能怎麼樣，向她那樣作秀說是思念宣仁太皇太后嗎？我連她的面都沒有見過。”白蘭兒滿是鄙夷的神情，卻又暗自神傷得道。
“夫人，皇後娘娘用過的計策，您怎麼能再用，您最好的手段是您的肚子，皇嗣是您最好的籌碼。有他，您想吸引皇上，很容易。”瑤歡挑眉道。
“你的意思是……”
“皇上每日下朝總會經過微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