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狀元糕(二)
李苦兒吞吞吐吐地將下午宋媒婆來說的事告訴了何未染,何未染是越聽越覺無奈,最後,只嘆着氣道:“你要我怎麼說你才好?真是……”
真是什麼?還不及出口,原在門外偷聽的幾個丫頭跑了進來,興沖沖道:“苦兒要說親啦?!還是個秀才呢,有意思有意思!”倒像是幸災樂禍的勁頭。
何未染停了話頭,李苦兒急得想哭,趕緊去捂她們嘴,奈何人多,又捂不過來。
“這有什麼可害羞的,雖是說媒說來的,但好賴是個秀才呢。”小曲向來精明,知道姑娘家到了年紀就得早早綢繆婚嫁之事,本也覺得李苦兒性子又軟又慢還一直不通情愛又缺家裏人張羅安排,擔心她遲早要被自己擱置死,到頭來嫁個糟老頭子,日後定是要吃苦的,現下知道將有着落,也替她高興。
李苦兒從她的話里可聽不出什麼善意的味道,便表現得更是氣急敗壞起來。
“其實那戚秀才……我是識得的。”阿竹掩着嘴笑了笑,繼續道:“與我們家住一條街上。”
其餘幾個丫鬟聽她這麼說,好奇心立即膨脹得厲害,爭相問她:“真的假的?相貌如何?人品如何?家中有錢銀富足么?”彷彿要去相親的是她們一樣。
阿竹想了想,說:“其實雖住一條街上,但我與他們家的人倒不大相熟,一家子讀四書五經的,總有些文人的架子。但你們知道,我家那男人也是書生一個,雖一直沒考出個名堂來,但與戚家二郎曾是同窗。那三兄弟呀,個頂個的翩翩公子,都是鼎鼎會讀書的,尤其是大郎戚從書,至今仍是他們先生口中最得意的門生,三十歲不到便中了舉人,前兩年進京趕考又中了進士,據說是進翰林院了,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再看戚家三郎,年紀輕輕能考上個秀才,想來日後也是前途無量的吧。”
李苦兒聽得是一點兒不動心,但阿繚和小曲卻睜大了眼睛滿目憧憬。
“或許日後能中個狀元都說不準呢!苦兒你便是狀元夫人了!”小曲拊掌道。
阿繚也說:“真的是戶好人家呀。想先前也有媒婆上門給我說親來着,凈是做買賣的,好像市魚家的女兒就非得配個賣馬家的兒子一般。”
“那乾脆就說給你吧。”李苦兒揚了揚眉毛:“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小曲翻了個白眼,問李苦兒是不是傻。阿繚也彆扭着推諉,說自己又不能識文斷字,讀書人家或許看不上她。
何未染心裏冒着酸氣兒,縱使面上一直平靜如水,終是聽不得她們說這些。乾咳一聲,擺了臉道:“別胡說了,時辰不早了,還不趕緊幹活兒?”
幾個丫鬟作鳥獸散,李苦兒見她們出去,訥訥地湊在何未染身邊,心虛道:“何姐姐,你不高興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其實她也是千百個不樂意,更懊惱自己先前沒能將自己的意願表達清楚,然而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她們,便又生出幾分委屈來。
何未染垂眸看着她,抬手,順着李苦兒的面頰輕撫,道:“罷了,橫豎不過是去見一面,到時再推拒也來的及。記得可別再如今日這般口舌木訥,要不然啊,你稀里糊塗上了花轎,叫我找誰哭去才好?”
李苦兒抿着嘴笑,撲進何未染的懷裏撒嬌:“我才不是這麼蠢的呢。”
“那……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何未染拍着她的背:“你若是說不出口,便由我來替你說。”
“這個……”李苦兒猶豫了,她倒是想何未染一起,腰板兒也會硬許多,但這事若不是自己親自解決,又怕何未染多少會有些失望。
“這樣吧,若那邊爹娘來了,我便同你一道去。若只是你們兩人會面,我便不去了。”
李苦兒很是贊同這做法,心想若只是對一個秀才,哪有說他不過的道理?
晚上,何未染跟着李苦兒回了家。天下起了雪,零星的雪子,被風刮著打在人臉上,有隱隱的刺痛。想來不用半個時辰,就會下大雪了。
阿葵抱着一捧洗得白白凈凈的大蘿蔔等在門口,小臉凍得紅紅的,見了她們裹着同一件披風回來,便蹦跳着進了院子,叫道:“來啦來啦,蘿蔔湯蘿蔔湯!”
兩人步入院門,將風雪關在門外。梅花站在灶房門口,對何未染道:“你快來,今日教我煮蘿蔔湯可好。”
“苦兒已與我說了,瞧瞧,我們帶了高湯回來,直接就能用了。”
“真好,趕緊進來。”
何未染進灶房去,李苦兒本能地也要跟進去,卻被梅花阻止:“苦兒你與阿葵說說話吧,我們倆也有些私事要談。”
李苦兒十分不解,但也不能多問,便老實帶阿葵回屋,點起火炭烘暖她冰涼的小手。
約莫是兩盞茶的功夫,蘿蔔湯的香味便飄滿了屋子。阿葵舔着嘴唇說:“我好餓呀。”
李苦兒笑她:“你知道什麼餓?還不是饞了么?也不知道梅花姐姐跟何姐姐說完了沒有。”
兩人一塊兒又轉去灶房,門依舊是關着。敲門,不多時,梅花便來開門了。
“蘿蔔湯好了嘛?”阿葵喜滋滋地問。
李苦兒探頭看何未染那兒,卻見她站在灶前拿着勺子攪着湯,思緒卻似是飄遠了,面上還隱有苦悶之色。
“何姐姐?何姐姐!”阿葵跑過去喚她。她手一顫,才反應過來,看向阿葵,問:“怎麼了?”
“蘿蔔湯可以喝了嘛?”阿葵也沒發現她的異樣,只一心想着蘿蔔湯。
何未染勉強地牽了牽嘴角:“嗯,快好了,收拾收拾碗筷,去堂前等着吧。”
阿葵甚是積極自覺,踩上小板凳便去碗櫃取碗。李苦兒可不是她這樣沒心沒肺的,問何未染道:“何姐姐,怎麼了?”
何未染看向她,眸光難以捉摸:“晚些吧,晚些再與你說,先吃飯。”
然而飯也吃了,還過了一晚,何未染依舊沒有向李苦兒提起。李苦兒嘗試着問了兩回,都被她打馬虎眼兒敷衍過去了。
次日清晨,雪未止,倒有越發凌冽的趨勢,哪兒都是白茫茫的,十分晃眼。兩人撐傘往王府去,剛走到后廚門口,便有人來通傳:“何姑娘,今日王爺王妃要去寺廟燒香還願,順道賞雪看景兒,喊你一塊兒去哪。”
李苦兒一聽,五官都扭成了一團:“怎麼三不五時就要去燒香?那群和尚是有口福了,可累死了何姐姐。”
何未染笑了笑,制止了李苦兒的抱怨,告訴通傳的小廝說一會兒便去,又進了后廚,吩咐眾人備完早食便可各自回家去了。
后廚眾人聞言不禁歡呼雀躍,這麼個天氣,誰想出來做活兒,哪及得上窩在家中舒坦閑適。
李苦兒覺得他們個個沒有良心,也不想想這麼個大雪天何姐姐要出去給和尚做齋飯是多辛苦的事。她要跟着去,幫點兒忙也好,卻被何未染婉言拒絕了:“山上更冷,你就莫要跟着了,患上風寒可是件麻煩事,還是早早回去吧。”
李苦兒見她堅持,無法,也只得同意。何未染乘着王府的馬車走了,李苦兒嘆着氣,正準備轉身回家,卻被小曲、阿竹和阿繚叫住了。
“苦兒苦兒!我們今日打算去阿竹家做客,你也一塊兒來吧!”
“啊?不好吧……阿竹都嫁人了,帶姐妹回家,公婆不會介意么?”
阿竹揮着手:“沒事沒事,我嫁來嫁去還不是嫁在隔壁人家,平日也是娘家婆家兩頭竄的。你們到我娘家去做客,我公婆也說不了什麼。”
“那倒還好……”李苦兒也沒多想,只記得常久沒去過阿竹家,今日得閑,去看看倒也合適。
小曲見她態度鬆動,狡猾地與阿繚阿竹對視一眼,不由分說拉起她便走。(83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