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半亂想痛楚淚光
蘇同勤獨坐書房,此夜註定一夜不眠,他望着窗外,夜色中的風雪格外猛烈,飄搖着凄寒的世界,既然無心看書,窗外也無美景可看,那只有一個人獨自冥想,思維將其帶入十年前,正是與錦繡恩愛甜蜜的日子,雖然不富裕,但生活過的有滋有味,婚後三年錦繡終於有孕,自己就盼啊盼,最終生了個女兒,雪香乖巧,頗得人喜愛,在後面七年中,錦繡一直沒有孩子,好不容易在去年,又有了身孕,可悲的是,又生了個女兒,想到這裏,煩躁的情緒像火盆里燒紅的碳,隨時都可能釀成一場不可挽回的火災。
寒冷的空氣隨着呼吸進入蘇同勤的身體,澆滅了心中萬丈的煩悶,只剩下淡淡的苦寒,終於他找到一些理由,這十年時間,對錦繡也算是恩愛有加,至於沒生到兒子,那是錦繡對不起自己,所以納妾是名正言順的事情,錦繡也不能阻攔。想到這裏,他似乎渾身充滿了力氣,看着炭盆里的火苗,身子暖了不少。
牆上掛着的一幅昭君圖,在昏暗的燭火下似乎更加迷人,低眉垂眼的柔情,正紅色的昭君套,纖纖玉手正在彈奏着琵琶上若有似無的琴弦,這是無聲的音樂,掀起蘇同勤心中壓抑許久的旋律,不禁又在想着:可惜了這如花似玉的美人,無奈只能送給匈奴和親,美人,這蘇府里已經很久沒有美人了,是該納一房美妾,可是錦繡生的也美,當年也算得上拔尖的美人,再美的花兒也經不住歲月的洗禮,現在也是個半老徐娘了,殘存的風韻就像黃昏的夕陽,堅持不了多久,況且,自己總要個兒子來繼承家業。
蘇同勤想着,等錦繡出了月子再和她說納妾的事,後來又一想,這樣的風月韻事,要等到春暖花開的時節辦才好,還是等到開春時節再說吧,要是這幾個月錦繡又有了身孕怎麼辦,那樣正好,還可以省掉納妾的錢,想到這裏,心裏美滋滋的樂開了花兒。
窗外風雪愈烈,在呼嘯的寒風中,看見一絲晨光,天要亮了,蘇同勤只覺得渾身疲軟睏乏,這一夜都幹了什麼?蘇同勤默默的思考着,很快便有了答案,這一夜全在胡思亂想,以至於連睡覺都忘了,院子裏的積雪厚厚一層,反射着並不強烈的白光,出奇的安靜,連積雪從樹枝上滑落的聲音都能聽得見,可此時的蘇同勤,早已靠在躺椅的軟墊上睡著了。
千紡綢庄按時開門營業,兩個夥計在一起說:“這天真是冷,快凍死人了”。
另一個夥計說:“可不是嗎?看着漫天大雪,就知道昨夜凍死了幾個人”。
夥計說:“離我們不遠處有一個男的帶着個孩子要飯的,你知道嗎?”。
另一個夥計說:“能不知道嗎,我還給過他兩文錢呢”。
夥計說:“今天沒見到了”。
另一個夥計說:“可能是凍死了”。
賬房先生走來,說:“聚在一起說什麼呢?不幹活了?”。
夥計說:“都開門好一會兒了,一個客人都沒來,有什麼活要干”。
另一個夥計說:“別說客人沒來,今天連蘇老爺都沒來”。
賬房先生說:“蘇老爺昨天喜得千金,今天可能不會來了”。
夥計說:“走着,咱們都是幹活的命”。
快到中午,蘇同勤才懶洋洋的爬起來,簡單的整理一下衣服,走出書房,吳媽正在掃雪,看見蘇老爺出來,說:“老爺,今天您沒去綢庄啊?”。
蘇同勤說:“哦,錦繡剛生了孩子,我在家陪她兩天”。
吳媽說:“您對太太可真好”。
蘇同勤說:“我的太太,當然要好好待她”。
吳媽說:“太太剛剛還念叨着您,說您家裏綢庄的兩頭跑,太辛苦了”。
蘇同勤說:“既然太太挂念,我去看看她”。說著去了太太的卧房。
蘇太太見蘇同勤進屋,有些欣喜,說:“老爺,今天你怎麼沒去綢庄”。
蘇同勤說:“綢庄天天都能去,可今天我想陪着你”。
蘇太太說:“老爺,你去忙吧,別為了我耽誤了綢莊裏的生意”。
蘇同勤說:“放心吧,耽誤不了,那麼多夥計幫着打理生意呢”。
蘇太太說:“還是你對我好”。
蘇同勤說:“你是我的夫人,不對你好對誰好”。
蘇太太說:“我終究還是沒給你生兒子,是我虧欠你了”。
蘇同勤說:“女兒也好,我也喜歡”。
蘇太太說:“你不要騙我,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之前你說,要是我生了女兒,你就納妾的事,我同意了”。
蘇同勤有些震驚,說:“之前我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蘇太太說:“玩笑也好,現實也罷,我這輩子,怕是生不齣兒子了,你的綢庄,不能沒有人繼承”。
蘇同勤說:“沒想到,你還是願意理解我的,錦繡,我向你保證,就算我納妾,也不會撼動你在府里的地位”。
蘇太太說:“多謝老爺垂憐,我累了,想睡會兒”。
蘇同勤說:“好,我出去轉轉,你歇着吧”。
蘇同勤走出房間后一陣輕鬆,本來還想着納妾的事怎麼和錦繡說,現在看來不用了,錦繡竟然自己主動提出納妾的事,不禁心中一陣狂喜。
蘇太太卧在床上,看着蘇同勤走出房門的背影,還是落下一滴眼淚,小鈴等蘇老爺走遠了,說:“太太,您別哭,月子裏哭,以後是要見風流淚的,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蘇太太說:“小鈴,我心裏難過”。
小鈴說:“太太,您這是何苦?老爺都沒要納妾,您卻勸他納妾”。
蘇太太說:“小鈴,你不知道,老爺嘴上不說,那是為了照顧我的感受,其實,他心裏還是怨我的,他恨我,十年了,沒能給他添個兒子”。
小鈴說:“太太,別說了,再說您又該難過了”。
蘇太太說:“我難不難過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爺難不難過”。
小鈴說:“太太多想了,老爺這兩天很是高興,見到人都是樂呵呵的笑”。
蘇太太說:“這正是我擔心的,暴風雨前的平靜,災難還在後面呢”。
小鈴說:“不會的,太太,您與老爺多年的情分,我這個做丫頭的都看在眼裏,老爺不是薄情之人”。
蘇太太說:“情分?這年頭,人情薄如紙,就像一陣風似的,吹過也就過去了,連個影子都見不着”。
小鈴說:“太太,您別擔心了,就算老爺納妾,您終歸是正室”。
蘇太太說:“是啊,一個永遠住在冷宮裏,見不到陽光的正室”。
小鈴說:“您多慮了,這是蘇府,又不是皇宮,哪來的什麼冷宮,您這是自己嚇自己,妻是妻,妾是妾,嫡庶尊卑之分,老爺也不敢壞了規矩”。
蘇太太說:“小鈴,我累了,想睡會兒”。
小鈴說:“這就對了,太太要先養好身子,以後才有精力管理府里的小妾”。
蘇太太說:“下去吧,把雞湯盛一碗上來,我想喝”。
小鈴說:“是,太太”。
小鈴走出了房間,往廚房去了,而蘇太太則一人獨自痛苦。
大雪依舊飄零在人間大地,屋檐上掛滿了細長的冰錐,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像極了淚光點點,泛着一絲冰涼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