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人面不知何處在,桃花依舊笑春風。

164.人面不知何處在,桃花依舊笑春風。

空顏閣是百年之前的崆曲唯一存在的一間藥房。聽說那裏的老闆,名就叫空顏,老闆看起來很年輕,頭髮卻隱隱的有些灰白,臉上的輪廓很深,宛若紫電清霜。

空顏醫術高強,聽說是一名巫醫,卻能救百姓於水火之中,毫不誇張的說,崆曲的百姓有九成,都在空顏閣中看過病。因而空顏在崆曲百姓心中的威信很高。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在幾十年以前,空顏閣莫名其妙的便關了門,從此老闆空顏也杳無音訊,儘管百姓們多次抱怨崆曲再也沒有好的大夫,也無數次的在佛堂里祈求空顏可以回來,可是,空顏卻還是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直到再後來,崆曲國中有人傳出空顏的死訊,一切才告一段落。

然而就在一個月前,空顏閣竟然莫名其妙的重新開張了,有記性好的百姓們認出來,空顏閣現在的老闆,和從前那個似乎不太一樣,而老闆娘蘭若,則是當年在空顏閣里打雜的弟子。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忽然有一天,一個男子翩然踏入了空顏閣。

蘭若一下子便愣住了,眼前的這個男子俊美異常,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和煦的陽光,他的眼角微微向上翹着,嘴角也微微向上翹着,像是一直都在微笑着。這張臉……蘭若從沒見過,可是,卻為什麼會那麼熟悉……那麼像……那個人。

冷清秋聽說空顏在崆曲重新開了空顏閣,惠康前段時間來崆曲的時候,也說過空顏閣的老闆絕對是空顏,至少,和空顏長得一模一樣。冷清秋自然是不信的,當初在繁禹,是他和墨憎親手埋葬了空顏,怎麼會又重新建了空顏閣呢?可是惠康說的話,自然是不會有錯的,冷清秋想了許久,終還是決定,要親自來崆曲看一眼。

冷清秋一進門,一個女子便迎了上來,女子纖瘦孱弱,丹鳳眼櫻桃唇,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只是皮膚過於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像是一張白紙。

“這位客官,請問您找誰?”蘭若問道,不知為什麼,冷清秋似乎覺得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自然是找你們老闆空顏。”冷清秋笑着說道。

“我們老闆近日身體不適,先生若是想要看病,小女子也可以代勞,若是先生執意想要讓空顏老闆來看的話,那怕是只能請先生改日再來了。”蘭若回答。

“非也,我和你們老闆是舊識,許久未見,聽說他回到了崆曲,特意前來拜訪。”冷清秋依舊笑着,從女子的慌亂中,他已然讀出了一些什麼。

“可是我們老闆身體不適,怕是不能招待公子了。”蘭若笑着下了逐客令。

“哪裏的話,正是因為你們老闆身體不適,老友才更應該探望一下不是么?”冷清秋說道,他的話天衣無縫,讓蘭若沒有反駁的機會。

蘭若踟躕了片刻:“那先生請隨我來吧。”

蘭若推來一扇門,門后,空顏正在專心致志的煎藥,見到冷清秋進來,空顏只是微微的瞥了冷清秋一眼,隨即問蘭若道:“小若,他是誰?”

“空顏,你不認得我了么?”冷清秋笑着問空顏道,卻似乎對空顏記不起他絲毫不感到意外。

空顏抬起頭來上下打量着冷清秋,同時,冷清秋也開始打量空顏,空顏的確還是老樣子,只是比之前更瘦了一些,臉色同那名女子一樣,毫無血色過分蒼白,臉上平添了許多的斑,像是經歷過什麼的烙印。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公子請回吧。”空顏說道。

冷清秋也沒糾纏,笑了笑:“打擾了。”接着,便走出了空顏閣。

蘭若原本就蒼白的不像話的皮膚此刻看起來更是猙獰可怕,她猜的沒有錯,這個男子,看來定是同他,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了。

從空顏閣離開之後,冷清秋去了一趟繁禹。原來的小木屋,門口還是一片荒涼,空顏的墓碑還在,而冷清秋挖開墳墓之後,卻和想像中的一樣,空空如也。冷清秋思忖了片刻,空顏再次出現的事情,冷清秋可以猜到個大概,可是具體發生了什麼,怕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才能真正說的清楚——蘭若。

冷清秋第二次去空顏閣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了蘭若的膽怯,但她還是笑着問冷清秋道:“公子,這一次還是要找空顏老闆嗎?”

冷清秋笑笑:“不,找你。”

“不知道小女子有什麼可以幫到公子的呢?”

“沒什麼,只是想和你打聽個人。”

“誰呢?”

“陳夏晚。”

“這個……小女子不知。”蘭若搖了搖頭說道。儘管蘭若隱藏的很好,可是冷清秋卻還是一眼便看穿,在提到陳夏晚的時候,蘭若明顯的躲閃,甚至,有些畏懼。

“是么?”冷清秋突然起身,推開了空顏的那扇門,接着,快速的閃到空顏的身後,速度快的讓人有些看不清,而當蘭若終於看清這一切的時候,冷清秋的光刃,已經抵在了空顏的脖子上。

“蘭若姑娘,現在還不打算說實話么?我想,你應該不會希望,你用盡一切救的人,就這樣死在我的光刃之下吧?”冷清秋威脅蘭若道。

蘭若仔細分辨着冷清秋手腕的力道,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和空顏兩個人加在一起,都未必敵得過冷清秋的一隻手,於是嘆了口氣:“你放了他,我告訴你便是。”

冷清秋笑笑,和蘭若一起,進了另一間屋子。

空顏唯一愛過的人,便是陳夏晚,而蘭若唯一愛過的人,則是空顏。

蘭若與空顏本都是繁禹有錢人家的孩子,兩個人的親事,也是兩家父母從小便定下來的,空顏大氣英俊,蘭若秀氣聰靈,兩個人在一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每個人都這麼說,久而久之,蘭若自己便也這麼認為,從小便每天跟在空顏的身後,從日出到日落。空顏對蘭若自然也是很照顧的,在私塾里,很多人都嘲笑蘭若是個跟屁蟲,也說空顏不管走到哪裏都帶着小媳婦,蘭若也是不在意,空顏卻也從來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要蘭若開心,怎樣說他都好。而空顏的這種默許的態度,則更讓蘭若感覺到幸福,和空顏在一起,空氣也是甜的。

而蘭若的幸福,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十年。

繁禹是醫者之國,空顏喜歡醫術,也自幼便鑽研醫術,只是與傳統的醫術相比,空顏一直在學習巫醫。巫醫同傳統的醫術不同,雖同是治病救人,可巫醫卻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聽起來有些可怕,卻有着想像不到的強大力量,而這份力量,對於空顏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蘭若對巫醫不感興趣,對醫術也不感興趣,倒對一些歪門邪道的傀儡術和趕屍術比較上心。一個溫柔活潑的小姑娘喜歡這種聽起來都有些可怖的東西,難免讓人覺得有些怪異,包括蘭若的父母在內,都勸蘭若回頭是岸,早點學些醫術治病救人才更重要。蘭若卻只聽空顏的意見,她想知道空顏怎麼說,若是空顏也不喜歡,蘭若願意為空顏放棄。

空顏卻無所謂的笑笑:“人各有志,喜歡什麼都不稀奇,心是正直的就好。”

蘭若聽空顏這麼說,便也不放在心上,卻篤定的說這輩子不管空顏在哪裏,蘭若都不要和他分開。

後來,兩個人都到了適婚年齡,空顏卻將婚事一拖再拖,他說,自己並非不想娶蘭若,只是現在的自己,並沒有靠自己的努力打下一番事業,若是將來成親,怕是只會坐吃山空,自己雖然生在富貴人家,先立業后成家的規矩,也還是不變的。蘭若雖有些着急,可是想到當初空顏對自己的信任,和自己當初許下的承諾,便也不再說什麼,只是耐心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沒想到,一切竟被蘭若一語成讖。空顏二十歲那年,空顏家裏發生了變故,原本富有的空家頃刻之間變得一貧如洗,在繁禹德高望重的空家變成了眾人茶餘飯後談論的笑柄,空顏的父母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雙雙自刎身亡。而家破人亡的雙重打擊,卻讓空顏一夜之間白了頭。蘭若很害怕空顏會承受不住,可是空顏卻堅強了處理了這一切,從始至終,沒有在人前掉過一滴眼淚。

蘭若的父母見空家已經倒台,沒有必要在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窮小子,便拉着蘭若去空家退婚。蘭若不從,哭着喊道:“爹!娘!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現在空顏受的打擊已經夠大了,你們還要再去火上澆油嗎?!而且我愛空顏!我絕對不會離開他!”

“傻孩子!我們這是為你好!現在空家敗落了,你嫁過去做什麼?跟他一塊受苦么?還是跟他一起被人戳脊梁骨?!你丟得起人,我們還丟不起人呢!”

“丟人?!你們這樣過河拆橋就不丟人?!你們這樣見異思遷就不丟人?!你們這樣陽奉陰違就不丟人?!我告訴你們,我嫁給空顏不會覺得丟人,有你們這樣的爹娘才是我最大的恥辱!”蘭若哭喊着。

“啪!”蘭若爹一巴掌狠狠抽在了蘭若的臉上。

蘭若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像是不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她退後着、退後着,轉身跑了。

蘭若一口氣跑到了空顏的家。

空顏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接着對蘭若說道:“小若,我昨天晚上便做了決定,打算去崆曲行醫救人,你若願意,可以和我同去,你若是想在這裏等我發達之後回來接你也可以,或者說,這兩件事情你都不喜歡,那麼,我答應你們家的退婚。”

蘭若絲毫沒有猶豫:“我和你一起走。”

就這樣,空顏和蘭若一起來到了崆曲,開了一家診所,名字就叫做:空顏閣。

而就是在這裏,空顏和蘭若的海誓山盟,竟然成了鏡花水月。

事情要從當年夏晚來到崆曲說起。那一年,夏晚剛剛來到崆曲,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大,卻比想像中更加的堅強。一日,夏晚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受了傷,一隻手捂住傷口,鮮血從指縫裏溢出來,卻還是咬緊牙關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從空顏閣門口經過。而當時的空顏剛巧站在空顏閣門口,見一個紫色長發的漂亮女子一隻手按着肩膀從自己門前經過,多年的行醫經驗讓空顏一瞬間便判斷出女孩受了重傷,只是,為什麼,她依舊可以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雲淡風輕的從自己面前經過?

“姑娘,請等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空顏忽然叫住了面前的女孩。

陳夏晚轉過頭來,對空顏微微笑笑:“有何事?”

面前的女子眉若遠山,膚若凝脂,額前的幾縷紫色長發隨風逸動,美的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空顏幾乎要看呆了,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女子明明已經傷到嘴唇都失去了顏色,為什麼還能笑得如此好看,還問自己,有何事?

“姑娘,你受傷了,隨我進空顏閣包紮一下吧。”空顏說道。

“一點小傷,不足掛齒,還是不勞煩公子了。”陳夏晚對空顏笑笑,表示感謝,隨即便轉身離開。

空顏一愣,緊接着,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意外的決定:跟着女子。

轉了一個彎,女子進了一個沒人的巷子裏,接着,似乎是忍受不住一般的倚在牆上,空顏正在想要不要過去幫女子一下的時候,卻又發現,女子已經調整好情緒,重新以那種微笑傾城的樣子,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那一瞬間,空顏震驚了,她的身體裏,究竟住了怎樣的一個靈魂?

“姑娘。”空顏追上女子:“姑娘,我看你傷的很重,你還是隨我去空顏閣診治吧。”

“真的沒……”這一次,女子的話還沒有說完,便一頭栽倒在空顏的懷裏。

空顏無奈的搖了搖頭,眼裏似是閃過一絲心疼,接着,他抱起女子,返回空顏閣。

“小若,快來幫忙,她受傷了。”一進門,空顏便吩咐蘭若道。

蘭若忙幫着空顏將陳夏晚放在床上,接着燒了熱水,解開了陳夏晚的衣扣。

看到陳夏晚傷口的一瞬間,蘭若便震驚了,發出輕微的“啊”聲,空顏雖不至於驚訝到這種地步,卻也皺起了眉頭。陳夏晚的傷口很深,似乎還有某種金屬的碎片殘留在傷口裏,傷口的顏色有些發黑,很有可能中了毒。而女子就這樣一路按着傷口回來了嗎?她的傷口裏還有異物,這樣一直按着與不斷的被刺傷,有什麼區別?這真的是一個令人驚嘆的女子。

空顏幫陳夏晚清洗了傷口,取出了匕首的碎片,又將采來的特質草藥,給陳夏晚敷上,接着,空顏又運起了法術,他畢竟是一個巫醫,雖然平時很少用到法術,可是現在,用法術會讓女子的傷可以早一些恢復。蘭若在旁邊看着,雖然空顏和自己一樣,今天才剛剛認識這個漂亮的女子,可是女人特有的直覺卻告訴蘭若,這個女子絕不會只在空顏的生命中曇花一現。

陳夏晚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的陳夏晚並沒有像空顏想像的那樣四處叫嚷着問自己現在在哪裏,接着恨不得將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衣服都一看究竟,看看自己究竟有沒有在昏迷的時候受到侵犯。她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去對空顏笑了笑:“謝謝你救了我。”

這一次,倒輪到了空顏不好意思:“沒什麼,醫者父母心。你昏迷之前的事還記得嗎?”

女子笑笑:“當然。”

“我叫空顏,是這家空顏閣的老闆,還不知道姑娘的名字。”空顏說道。

“我叫陳夏晚,是崆曲的一名樂師。”陳夏晚笑了笑。

“一名樂師,怎麼可能傷的這麼重。”空顏笑笑,戳破了陳夏晚的謊言。

“好吧。”陳夏晚聳聳肩,卻因為牽動了傷口而皺起了眉頭:“我是從雲錦來到崆曲的。”

“你不要亂動,身上的傷還沒好。怎麼?不怕我泄露你的身份么?”空顏和陳夏晚開了個玩笑。

“還好。很高興認識你,不過現在,我要走了。”說著,陳夏晚便要起身。

“等下,你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還是再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吧。”空顏說道。

“好吧。”陳夏晚思忖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在門外偷聽的蘭若心裏有些不開心,這些天,空顏始終都守在陳夏晚的身邊,而好不容易陳夏晚醒了,空顏卻還是要將她留下來,她的傷,其實已經可以回家休養了。蘭若知道,空顏現在在秉持的,絕不只是他醫者父母心的承諾。

那段時間,陳夏晚便住在了空顏閣。

空顏似乎很喜歡和夏晚一起聊天,夏晚雖為女子,見識卻遠比空顏和蘭若加在一起還要多得多。對於空顏來說,其實有很多心事,都是一直憋在心裏的,說出去,又不知道誰可以理解,索性就一直放在心裏。直到認識了陳夏晚,空顏才終於覺得,可以有一個人吐露自己的心事了。而陳夏晚似乎對空顏的心情也很理解,有很多時候說出的話,還會讓空顏讚嘆不已。儘管陳夏晚還做不到對空顏言無不盡,但是空顏知道,若是哪一天陳夏晚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朋友,她一定會對自己說。

因為空顏的關係,蘭若是不喜歡陳夏晚的,但是陳夏晚是個太過於聰明的女子,她的一切,都是讓蘭若羨慕的。蘭若不明白,這世間怎會有一個女子可以像陳夏晚這般的優雅卻又堅強。即便內在是學不來的,就單從外表上看,容貌本不算難看的蘭若站在陳夏晚面前,竟變成了一個燒火丫頭。而陳夏晚絲毫沒有架子,也不怕別人會超越她,細心的告訴蘭若究竟應該怎樣束髮怎樣穿衣。蘭若雖然打心底里抗拒着陳夏晚,卻又不得不一步一步的喜歡上陳夏晚。她的確不需要擔心別人會超越她,因為,永遠都不會有人可以超越她。

蘭若和空顏來到崆曲的第一個冬天,就這樣因為陳夏晚的加入而感到了溫暖。空顏的猜測沒錯,陳夏晚在和空顏及蘭若熟識了之後,便不再隱瞞她們有關於自己的一切。陳夏晚是華凌山的弟子,卻因為要逃避一些事情,而主動請纓到崆曲來守衛崆曲的安寧,空顏初次見到陳夏晚的那一天,便是陳夏晚剛剛執行完任務回來,本以為不是什麼嚴重的傷,自己處理一下就可以,卻因為暈倒,才結識了空顏和蘭若二人。空顏和蘭若得知陳夏晚一個人住在客棧,便邀請她來空顏閣一起住,陳夏晚見二人真心實意,便同意了,沒想到,離開了華凌山,還有人可以陪自己一起過年。

就在新年那天,一隻信鴿拍打着翅膀落在了陳夏晚的窗口。空顏在不遠處看着陳夏晚,當初傷成那個樣子,夏晚都只是說一點小傷,而這封信,卻輕易的讓她沉默了。陳夏晚拿着字條獃獃的看了好一會兒,轉身走到了燭台旁,看着信燒成了廢墟,眼裏才恢復了些許神采。

“你要躲避的人,就是他嗎?”空顏還是開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啊。”陳夏晚沒有隱藏的笑笑:“很傻,對不對?”

“還好。”空顏乾澀的笑了笑。

“怎麼?不相信我也會做這種事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沒有必要去用堅強偽裝自己,外表有多堅強,內心其實就有多脆弱。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受過太多的傷害,才會笑得那麼雲淡風輕。”空顏有些哀傷的看着陳夏晚的眼睛。

陳夏晚似是被人戳破了心事,卻不說話也不辯解,只是看着空顏,微微的笑着。

外面轟隆隆的鞭炮聲適時的打破了沉默,蘭若忙興奮的叫起來:“空顏,夏晚姐,你們快看!新年到了!大家許個願吧!”說著,蘭若便認真的低下頭許起願來。

“許了什麼願望?”陳夏晚側過頭去問蘭若道。

“蘭若的願望是,和空顏永遠不分開!”蘭若笑得一臉燦爛。

“夏晚姐,快許願吧!”蘭若又催促夏晚道。

夏晚笑了一下,接着望向璀璨的星空,說道:“我希望,我可以變成一個最堅強的陳夏晚。”

“姐姐的願望一定可以實現的呀!”蘭若開心的叫着,接着纏住空顏的手臂:“空顏,輪到你了。”

空顏卻沒有看蘭若,他的眼睛緊緊的盯着陳夏晚,許下了願望。

他說:“陳夏晚,祝你幸福。”

新年過後,陳夏晚便又要開始執行任務了,她為了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崆曲做了一名樂師。空顏有空的時候,便會去聽陳夏晚彈琴。在崆曲,陳夏晚的琴技算不上多麼好,可是卻有着一種別樣的情愫在裏面,從第一個音起,就莫名的讓人紅了眼眶。有時,陳夏晚會出去執行任務,閑暇的時間裏,陳夏晚會在房裏修鍊。她每天早上都會在院子裏練鞭子,晚上又會在房間裏閉門修鍊仙術,她引以為傲的讀心術從來沒有放棄過,也從沒放過每一個能讓自己變得更漂亮更完美的機會。空顏從第一次見到陳夏晚的時候便知道,夏晚的身體裏住了一個強大的靈魂,卻怎麼都想像不到,這個靈魂竟然會強大到如此的地步,甚至遠比這一切還要強大,而她,究竟經歷了一些什麼事,才這樣強迫自己成長?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空顏還是忍不住問陳夏晚。

“嗯?”

“你愛的那個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空顏又重複了一遍。

“是一個……很強大的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我。”一向心思縝密的陳夏晚,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竟然會語無倫次起來。

“我也一樣相信你,不是嗎?”空顏有些突兀的對陳夏晚說道。

陳夏晚看着空顏的眼睛,卻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只是,也許就是這種沒有理由的愛,才是真正的愛情吧。”空顏有些自顧自的說道:“你是為了他,才想到不斷地變得堅強嗎?”

“算是,可也不是吧。”陳夏晚的眼神里蒙上了一絲憂傷:“從我認識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心裏有一個人,我想,那個人一定是很優秀的吧,我必須變得很好,才有機會贏過她吧。即便最後我輸了,也許一個人也可以堅強的走下去。”

“你還有我,你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空顏對陳夏晚說道。

“謝謝。”陳夏晚笑了笑。

對於空顏來說,陳夏晚越是百毒不侵,他便越是心疼,他從不希望陳夏晚會真的如自己所說,變成一副無堅不摧的樣子。可是夏晚從來都不是一個說空話的人,她一直在朝着自己給定下的那個方向努力着,努力的微笑,努力的堅強,努力的把自己所有的脆弱,都隱藏進那個看似不會流淚的軀殼。

蘭若已經記不起第一次見到陳夏晚的時候,她是什麼樣子了,她只看到,現在的陳夏晚執行任務的時候再也不會受傷,她聰明、堅強、微笑傾城,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似乎只是在聽一個故事。

而空顏,卻永遠都會記得第一次見到陳夏晚時,她的樣子。其實那也並不算是真實的夏晚,卻已經足夠讓人心疼。

五年之後,陳夏晚的蛻變無疑是驚人的,美到讓每個人都做不到不愛她。而空顏,也終於在奮鬥了五年之後,等來了他的成功。每天,空顏閣的門口都會排起長隊,人們都說空顏閣的老闆,妙手回春。

一日,陳夏晚來到了空顏閣。

“夏晚姐。”在一旁手忙腳亂的蘭若叫了陳夏晚一聲。

陳夏晚笑了笑:“空顏呢?平時總能見到,關鍵時刻卻不見了。”

“空顏出去採藥了,等一下才能回來。”蘭若說道:“夏晚姐有什麼事嗎?要不要我讓人叫空顏回來?”

陳夏晚笑着搖搖頭:“不用了,也不是什麼急事,我在這裏等他回來就好。”

“也好。”蘭若點點頭。

“來,我幫你。”陳夏晚說著,開始幫蘭若忙活起來。

因為空顏閣每天的病人太多,對醫術一向沒有興趣的蘭若也不得不跟着忙活起來。蘭若人不笨,沒過多久便可以治療些輕微的患者,也算是幫了空顏不少忙。只是一忙起來,婚事便更是遙遙無期。

一直等到傍晚,空顏才回來。陳夏晚拉着蘭若迎上去:“等你很久了。”

“夏晚?有什麼事嗎?”空顏有些緊張,以陳夏晚的個性,若是沒什麼要緊事,是絕對不會來麻煩自己的。

“算是吧。”陳夏晚笑笑:“請你們去酒樓吃飯,可別推脫哦。”

沒等空顏反應過來,蘭若挽了空顏便走。

陳夏晚領着空顏和蘭若上了酒樓的閣樓,早已點好了一桌子菜,還點了一壇酒。空顏看陳夏晚這副奇怪的樣子,像是猜到了什麼,心裏隱隱有些不安,還夾雜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卻不知道是什麼。

“夏晚,你這是……”空顏問道。

“沒錯。我這次來,就是和你們道別的,我要走了,回華凌山去了。”陳夏晚說著,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我沒想到,在崆曲能遇見你們兩個心意相通的朋友,這是夏晚的幸運,感謝你們,讓我這五年的生活沒有那麼單調。今日一別,也許便是後會無期。若是有什麼事情找我,可以飛鴿傳書給我,我一定幫忙。蘭若,你們成親的時候,別忘了叫我,我一定來。謝謝你們這五年的照顧,我敬你們一杯。”

陳夏晚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不舍卻藏在了杯底。

蘭若一把抱住了夏晚,哭的泣不成聲,她是一個真性情的人,完全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夏晚姐,我捨不得你……你不要走不要走……”

“蘭若,別這樣,我答應你,你們成親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陳夏晚說道。

“夏晚姐,那個時候你可以替我梳妝嗎?”蘭若淚眼婆娑。

“當然。”陳夏晚微笑傾城。

“夏晚,保重。”空顏的眼眶濕潤了,只能儘力的不讓眼淚流下來。

“你也一樣。”陳夏晚說道。

“夏晚,記得我說過的話,你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若是有一天,你感覺孤單、需要人陪伴的時候,請告訴我,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你面前。”空顏認真的說道。

“我會記得。”陳夏晚勉強的笑笑:“大家別光顧着說話了,菜都要涼了,快吃吧。”陳夏晚說道,她不喜歡這種告別的情緒,她不想哭,也不想做一個脆弱的女子。

空顏記得,那是他來到崆曲之後,吃過的最豐盛的一頓晚餐,卻帶着最憂傷的心情。

第二天,陳夏晚離開了崆曲。

陳夏晚的離開讓空顏和蘭若的生活似是天翻地覆。蘭若才發現,其實自己早已把夏晚當成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沒有了夏晚在旁邊給她拿主意,蘭若有很多時候都不知道怎麼辦。而空顏,雖然對夏晚的依賴沒有那麼深,心裏卻總是感覺空落落的,像是胸口有什麼東西,被人從身體裏剝離。

空顏閣的生意越來越好,空顏的名氣也越來越大,受到的稱讚也越來越多。看着空顏長久以來的努力有了成果,蘭若不免想到了當初空顏的承諾,對空顏說:“空顏,你還記得當初在繁禹,你對我說過什麼嗎?”

“嗯?什麼?”空顏忙着將采來的藥材分類,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你……你忘了?就是、就是那句話啊!”蘭若着急的提醒空顏。

“我們認識這麼久,我對你說過的話這麼多,我怎麼會記得是哪一句啊……”空顏還是一頭霧水。

蘭若上前一步,扳過空顏的頭:“就是,你對我說,等你發達了之後,就會娶我。”

空顏愣了一下,其實他並非是真的忘記了,或者說,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這是他的承諾。只是,現在的空顏並不想去兌現這個承諾,不是推脫,也不是背叛,只是一種深深的力不從心,也許,只是最近病人太多,太累了吧?空顏對蘭若裝作不記得的樣子,只是希望蘭若可以暫時不再提這件事情,卻沒想到,自己的假裝遺忘,已經讓蘭若覺得恐慌。

“我記得,小若。”空顏頓了一下回答道:“我真的記得,只是現在,空顏閣才剛剛有起色,我沒有精力放在別的事情上。”

“可是,我們成親之後,也可以像現在這樣一起經營空顏閣的啊!你說想在發達之後娶我,我理解,可是既然現在空顏閣規模已經不小,經營空顏閣又和成親有什麼衝突嗎?空顏,我真的不明白。”蘭若瞪大眼睛,有些沮喪的說道。

“小若,相信我,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空顏看到蘭若這個樣子,心裏也不是滋味。

“好。”蘭若儘管不情願,卻還是答應了,只是還是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空顏,你該不是,喜歡上夏晚姐了吧?”

我喜歡夏晚?

空顏狠狠思考了一下蘭若的這句話。不可能,不可能,我對夏晚的感情就是朋友之間的情感。空顏這樣回答自己。

“小若,你想的太多了,我和夏晚只是朋友,真的。”空顏回答道。

“我開玩笑的啦!”蘭若做了個鬼臉,起身去煎藥。

而蘭若可以雲淡風輕的離開,這個問題,卻烙印在了空顏的心裏。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空顏和蘭若都過着這樣的生活。儘管空顏是一名優秀的巫醫,用特質的藥丸,讓自己和蘭若的容貌不會蒼老,可是蘭若知道,儘管皺紋沒有刻在她的臉上,可是她的心,卻早已不再年輕。她愛空顏愛了這麼多年,也追隨了那麼多年,她希望她也能像一個普通的女子一樣,得到她所想要得到的。一個愛着自己的丈夫,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個美滿的家庭,就這麼簡單。這些年裏,蘭若不止一次的提醒空顏,到了他該去履行承諾的時候了,可是空顏卻總是用空顏閣很忙,沒有精力分心的理由來搪塞自己。蘭若雖單純無邪,卻也不是傻子,日子久了,蘭若自然是知道,其實空顏一直以來都是在敷衍自己。至於空顏為什麼不想和自己成親,蘭若不知道,空顏對自己和小時候一樣的照顧,也從來沒有說過不愛自己或者趕自己走,只是一提到成親的事情,空顏便找借口推脫。

空顏自是知道自己還欠蘭若一個承諾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想起這個承諾,空顏便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時間長了,甚至演變成了一種抗拒。

“空顏,你該不是,喜歡上夏晚姐了吧?”蘭若的這個問題,已經很多年沒有再提起過,卻很多年都沒有在空顏的心裏消去過。自己喜歡夏晚?是這樣的嗎?這個問題空顏也說不清楚,起初篤定的否認也慢慢的變得模稜兩可。

空顏不知道該怎麼做,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逃避着。

又過了一段時間,空顏接到了陳夏晚的飛鴿傳書,上面只有簡單的一行字:“空顏,我是夏晚,我現在在庸賦,我需要你的幫助,見信速來。”

見到這封信,空顏吃了一驚,這些年裏,雖然大家沒有斷了聯繫,可是卻從未見過面。這一次,夏晚如此焦急的讓自己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呢?

夏晚,夏晚她還好嗎?

“小若,我去一趟庸賦,你幫忙照看一下空顏閣。”說罷,空顏拔腿就要走。

蘭若自然是了解空顏的性子的,空顏做事一向穩紮穩打,若不是遇到什麼急事,絕不可能如此慌張的扔下空顏閣就走,而現在,能讓空顏這樣慌張的,怕是只有陳夏晚了。

“是夏晚姐出什麼事了嗎?”蘭若問道。

“嗯,夏晚說有事需要我幫忙,讓我去庸賦一趟,我怕她着急,現在就趕過去,空顏閣就拜託你了。”空顏草草解釋一下,便要往外走。

“空顏。”蘭若突兀的叫住了空顏:“等你回來,我們就成親吧。”

“好。”這一次,空顏的回答很篤定。

在庸賦,空顏終於見到了那個男子,那個被夏晚深深愛着的男子,他中了毒意志力已經被一點一點的瓦解。在空顏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一點救治的可能。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陳夏晚的聲音似乎沒有什麼起伏,可是空顏知道,現在的夏晚,一定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接下來,空顏說了一句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以血換血,以命換命。”

“空顏,你能和我來一下嗎?我有事情同你講。”夏晚用盡最後的努力,明媚的笑着。

“不可能。”空顏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怎麼了?”

“夏晚,我認識你這麼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空顏用幾近哀求的眼神看着夏晚,可他卻清楚的知道,無論如何,也挽回不了夏晚的心意。

“空顏,這是最好的辦法。”

“那……好吧。”空顏還是答應了夏晚的請求,他知道,其實夏晚從來都不是在徵求他的意見,她從一開始,便下定了決心。也許對於夏晚來說,讓那個男子活下去,會比自己活下去更值得吧?

只是,夏晚,認識你這麼久,你的執着,始終都讓我心疼。

夏晚的血一滴一滴的流進那個男人的身體裏,那個男人的臉色越來越紅潤,而夏晚的臉色卻變得蒼白,可她依舊在微笑着,一如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

“夏晚,我後悔了,我不想讓你死。”空顏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空顏……不要哭……”夏晚笑了笑,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夏晚!”空顏撕心裂肺的喊着夏晚的名字,世界卻空空蕩蕩,再也沒人回應他的堅持。

夏晚死後,空顏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回到了空顏閣。

空顏走進夏晚當年曾經住過的房間,現在,這個房間已經成了堆放藥材的倉庫,可不知道為什麼,空顏卻似乎感覺,這裏還殘存了夏晚的氣息。

又或者是,殘存在了自己心裏?

“空顏。”蘭若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空顏的身後:“空顏,你回來啦?我把新房都佈置好了,我們馬上就可以成親了!”

空顏緩慢的轉過頭,看着蘭若的眼睛。蘭若的手裏抱着一個花籃,那是病人得知空顏和蘭若要成親,送來的禮物。

“小若,對不起,我們不能成親了。”空顏眼神空洞的對蘭若說道,眼淚一瞬間滑落下來。他知道,他對不起蘭若,可是,他現在,只想陪着夏晚。夏晚,你還記得嗎?我說過,再也不會讓你孤單。

“為什麼?”蘭若問道。

“夏晚死了。”

“夏晚姐死了我也很難過,可是這和我們成親有什麼關係呀!你現在心情不好,我們可以改日成親,可是為什麼就要拋棄我啊!我哪做錯了!怎麼就不行了呀!”蘭若哭鬧起來。

空顏卻一言不發。

忽的,蘭若冷靜了下來,臉上還帶着淚痕:“空顏,你,是不是喜歡上夏晚姐了?”

“不。”空顏搖搖頭:“我愛她。”

是,空顏愛陳夏晚。這個答案,即便是空顏自己,也是剛剛知道。

空顏從第一次見到陳夏晚開始,便被她的堅強吸引,在他眼裏,女子都應該像蘭若那般,柔弱、調皮、愛哭鼻子,可為什麼,這個女子卻如此的落落大方而又傾國傾城?也許從那一刻開始,空顏便已經愛上夏晚了吧?只是,空顏太過於後知後覺,一如,他從來都不知道,他多年來對蘭若的照顧,從來都不是愛。

夏晚終究還是輸了,她輸給了她自己的執着,而空顏,也輸了。

空顏恨自己,為什麼自己要答應夏晚的請求?為什麼自己見到飛鴿傳書,便火急火燎的趕去了?為什麼那個時候蘭若沒有拉住自己?誰生誰死,對於空顏來說全都不重要,他只希望,他的夏晚活着。

空顏想責備很多人,可是想來想去,他只能責備自己。

到頭來,自己身邊最重要的兩個女子,終究還是都被自己辜負了。

空顏想了想,留下了一封信,他聽說陳夏晚的屍體被葬在庸賦的星城,他決定去那裏找她,不管她是生還是死,他都要陪在她身邊,他說過,他絕不會再讓她孤單。至於蘭若,他自私的讓蘭若等了他那麼多年,卻還是沒有辦法,給她婚姻,那麼,他就把空顏閣留給她吧,蘭若現在的醫術也算不錯,憑着空顏閣,她也還是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

第二天,蘭若發現這封信的時候,空顏已經走了。蘭若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她從來都不喜歡行醫,她學習醫術,她經營空顏閣都是為了空顏,可是現在空顏走了,卻把空顏閣留給她,這又有什麼意義?對她而言,這不過是一個傷心地而已。

蘭若想了想,決定把空顏閣關了,隻身去庸賦尋找空顏。星城,蘭若斷然是進不去的,她便在星城外面等待觀察着,沒想到,過幾天,他們一行人,便上了路。

空顏去了星城之後,直截了當的便告訴了星城城主冷清秋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冷清秋是夏晚的哥哥,即便冷清秋要殺了自己,自己也絕不躲閃。可是冷清秋沒有,他只是讓空顏進來,按照他的想法安排了房間。冷清秋對夏晚的了解不比自己少,他未必不知道,沒有人可以改變夏晚的選擇。

空顏選了一間離夏晚的墓碑最近的屋子,似乎這樣,夏晚就一直都在身邊。

空顏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卻沒想到有一天,冷清秋問他,他要陪墨憎一起去繁禹,要不要一起去。

空顏愣了一下,不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冷清秋。

冷清秋自然是明白空顏的意思的,他的讀心術比夏晚還要精湛。他笑了笑,對空顏說道:“我知道,你想問我恨不恨他,我告訴你,我恨過。那個時候恨的幾乎要殺了他,你若是早來一段時間,恐怕我也會殺了你。但是其實我知道,我們都知道,殺死夏晚的,並不是墨憎,而是夏晚自己的執念,即便是我們當時把夏晚打暈了阻止她,她醒來之後,也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所以,我們除了尊重夏晚的選擇,別無他法,儘管這種尊重,會讓我們肝腸寸斷。”

冷清秋說完,便要轉身離去,空顏卻叫住了他:“冷清秋。”

“嗯?”

“如果夏晚還活着,她會希望我去幫助那個男人嗎?”空顏說道。

“我想,她會吧。”

“那好,我去。”空顏點頭回答,帶着一種莫名的篤定。

空顏和冷清秋一行人一同踏上了去繁禹的路,他並不喜歡墨憎,儘管冷清秋說的沒錯,他卻還是討厭眼前的這個男人。有很多時候,空顏甚至想要殺了他,可是,想到現在夏晚的生命就流淌在那個男人的身體裏,便瞬間沒了底氣。

在墨憎的隊伍里,有太多太多的人,在空顏的眼裏,這些人薄涼而無情,他不知道為什麼夏晚死了之後,他們可以當作夏晚從沒存在過一般的繼續着之前的生活,一如當初夏晚想要犧牲自己生命的時候,都沒有人跳出來阻攔。他不相信這些人這樣做,是因為他們不愛夏晚,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不愛夏晚,這一切,怕都只是因為那些人,心裏只有自己。空顏想要去懲罰這些人,可是他不是神仙,也從來都狠不下心。

而夭泛花卻狠的下心,從空顏再次見到夭泛花的時候,他便察覺到夭泛花看他的眼神,帶着一種不一樣的銳利。空顏知道夭泛花恨自己,因為他自己也恨自己。她是夏晚最好的朋友,也是夏晚死後,唯一一個想要去做些什麼的朋友。空顏不討厭夭泛花,相反,帶着一種惺惺相惜的欣慰,不知道,若是夏晚看到自己和夭泛花都是這樣的牽挂着自己,會不會像以前那樣,露出明媚而又傾國傾城的微笑。

夭泛花對自己下手的時候,空顏心裏是知道的。夭泛花雖然為習武之人,力氣卻沒有空顏大,那根毒針,空顏本來已經躲開了。空顏桎梏着夭泛花:“你為什麼這樣做。”

“為什麼?我要你死!你們都要死!所有害死夏晚的人!都要死!”夭泛花沒有一絲畏懼的回答道。

聽到夭泛花的回答,空顏一瞬間愣住了,夭泛花見空顏發愣,忙將毒針刺進空顏的身體。空顏知道自己中了毒,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起身離開。

在夭泛花面前,空顏自慚形愧,自己不是一直在說,自己很愛夏晚嗎?可是為什麼,連殺了那些不在乎夏晚的人的勇氣都沒有?就在剛才夭泛花要殺自己的時候,空顏得到了答案,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懦弱。自己不敢去殺人,可唯一殺了的,就是自己最愛的,也是唯一愛的女人。

空顏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既然自己懦弱到什麼都做不了,那麼,就讓夭泛花殺了自己吧。這樣,至少可以去陪伴夏晚。也許,這是太過於懦弱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了吧?

夭泛花開始了她的復仇,空顏清楚的知道,海陽和惠傑以及千和水,都是被夭泛花所殺,以後,也還會有更多人,死在夭泛花手裏,可是空顏卻不想去阻止,也不願意去阻止。

就讓這些人都去死吧,給夏晚陪葬。

那是空顏死的前一天,雖然夭泛花的那種毒無色無味,可是巫醫身份的空顏,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也許,也就是這幾天了吧?前方不遠處,雲白筠和墨憎正並肩走着,墨憎替雲白筠背着包袱,兩個人聊的很開心,時而,雲白筠側過頭來對墨憎笑笑。真殘忍啊!夏晚才死了多久?即便墨憎不喜歡夏晚,可是面對一個為了自己付出生命的女子,怎麼可以如此輕易的,就將她拋在腦後,和別人比翼齊飛呢?這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荒謬的笑話。

可是,夏晚又不會不知道這件事嗎?相反,夏晚應該比誰都清楚,這麼久相處下來,空顏早已發現,雲白筠和當初陳夏晚設想的樣子截然不同,她不似夏晚那般冰雪聰明,也不如夏晚那般傾國傾城,但是,墨憎卻從來都只愛她。夏晚那般聰明,一定從一開始就預見到了,墨憎只愛雲白筠,這份愛無關於漂亮或者優秀,它只關乎於愛。儘管如此,夏晚卻還是希望墨憎能幸福,哪怕這份幸福,是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也依舊義無反顧。那麼,既然夏晚為了他的幸福,付出了這麼多,他又怎麼忍心,將夏晚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為烏有?從空顏確定自己愛着夏晚的那一刻起,他便決定,他只做夏晚認為對的事,只為夏晚而活。

看來,我終究擺脫不了我的懦弱,那麼,就讓我最後再懦弱一次吧。

空顏找到墨憎,想提醒墨憎小心夭泛花,只是,為什麼?身體到處都傳來一種無力的感覺?

難道……不要是現在,拜託,不要是現在!

可是,空顏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向後沉沉倒下。

夏晚,我永遠都不會讓你一個人。

現在,我終於可以陪你了。

冷清秋一行人將空顏埋葬之後,便上路了。而這一切,卻被一直跟着他們的蘭若,完完整整的看在眼裏。她親吻了一下空顏冰冷的墓碑,她不恨陳夏晚,也沒有理由恨陳夏晚,她只是希望,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那麼,她希望,他們兩個,永遠都不要遇見陳夏晚。

蘭若發了瘋一般的四處拜師,學的全都是被各大門派所不齒的邪術,她甚至養了無數的蛇蟲鼠蟻,也曾經天天晚上到墓地里去偷屍體。月黑風高的夜裏,伴着陣陣狼嚎的墓地,讓蘭若怕的咬着拳頭嗚嗚的哭泣,可是儘管如此,她依舊堅持下來了。她想要學的,其實只是復活術。

復活術,自然是沒有的,蘭若求了很多的人,才終於學會了控屍術,顧名思義,就是操控屍體。蘭若將空顏的屍體從冰棺里取出來,儘管溫度很低,可是空顏的屍體上還是出現了很多的屍斑,不過沒關係,她還是依然的愛他。到底,蘭若還是太過於任性,自私的不想讓空顏就這樣離開自己。

蘭若控制了空顏的屍體,給他設定了她想要他擁有的記憶。這是一個只屬於蘭若的空顏,他愛她,呵護她,心裏沒有陳夏晚,也從來都不認識和陳夏晚有關的人,他的心裏,只有蘭若一人,或者說,他早已沒了心。

只是,這控屍術,卻是以施術者的心血為引,陽壽為度,這種法術比殉難術更為可怕,加上蘭若為了學得這個法術太過於操勞,兩個人能有一年的光景,已實屬不易。

可哪怕只有一年,蘭若也希望,這一年,可以有空顏,陪在自己的身邊。

聽完蘭若的故事,冷清秋沉默了,若是他也懂得這種邪術,他會用這種方法,復活惜萱么?讓惜萱以這種行屍走肉般的模樣,“活”在這個世界?

“蘭若,我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也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她和空顏一樣,也死了。我不知道她離開我有多久了,似乎有一百年那麼久了,可是直到現在,我依然愛她,和開始的時候一模一樣。剛才聽到你的話,我突然想,若是我也懂得這種邪術,會不會也用這種方法讓她繼續陪着我,答案是否定的,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我希望她入土為安,希望她有一個新的開始,而不是一直以一種不生不死的狀態禁錮在我的身邊。”冷清秋說道。

“她愛你嗎?”蘭若問道。

“愛,很愛。”

“所以,你和我不一樣。空顏從來都沒有愛過我,他的心從始至終,都在夏晚姐那裏。生前的空顏我得不到,我希望在他死後,可以有一段時間是陪着我的。”蘭若說道:“我知道現在的空顏不會愛也不會恨,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可是,我只想平靜的度過一段時光。冷清秋,我和空顏已經沒有多久時間了,我請求你,在我死後,將我們葬在一起。”

冷情秋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走出空顏閣,外面的桃花開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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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人面不知何處在,桃花依舊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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