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愛而不得2(結)

163.愛而不得2(結)

最近的烏蘭芙雅,總是在夢裏夢到醒不來的夢。

自從墨憎飛升之後,烏蘭芙雅的全部依靠,便只剩下了冷清秋一人。

從一開始,烏蘭芙雅便沒抱着一定要和冷清秋糾纏不放的態度加入冷清秋的人生,即便是用自己的命來為冷清秋續命,烏蘭芙雅也從沒想過,要用自己的生命綁架冷清秋、用自己的付出綁架冷清秋、用自己的既定事實綁架冷清秋。可是烏蘭芙雅卻並非沒有目的也沒有期待,說到底,她還是一個女人,一個渴望被愛而不是一直不明不白付出的女人。

剜月的那一顆血狼珠延續了烏蘭芙雅的生命,卻沒能延續冷清秋僅有的那一絲同情,雖然這是烏蘭芙雅最不願意去承認的,卻也不得不承認,冷清秋現在對她的所有關心和照顧,有一大半是因為自己為冷清秋所延續的生命。在得知自己不會在二十年之後死去,冷清秋每次看烏蘭芙雅的眼神里都蒙上了一層猶豫。烏蘭芙雅從來都不會讀心術,但在最愛的人身上,每一個人都學會了似乎是與生俱來的讀心術。冷清秋從來都不愛烏蘭芙雅,但若是只有二十年可活,冷清秋願意陪烏蘭芙雅渡過這二十年,他做不到去愛她,但是她所期冀的關心和照顧,他並不吝嗇於給予。烏蘭芙雅救了冷清秋,冷清秋又怎麼可能冷血到連起碼的關心都不肯給她呢?

只是現在,烏蘭芙雅不會面對死亡,他可以陪伴她十年、二十年,但是終究不能陪伴她一輩子。如果這種沒有愛的關心和照顧,之於二十年來說,是一種讓烏蘭芙雅走的不留遺憾的安慰,那麼之於延年的永生,便是帶着無盡拖延和浪費彼此人生的蒼涼。

冷清秋的心裏只有惜萱,而且,也永遠都只會有惜萱。

烏蘭芙雅從來都明白這個道理,卻從沒有一刻,明白的這般清醒與透徹。

烏蘭芙雅喜歡月亮,當時阿爹為烏蘭芙雅取名的時候,便是因為烏蘭是明月的意思,才取了這四個字。每次看着月亮,烏蘭芙雅都會想家,她總是在對自己說,等她和冷清秋成親之後,一定會帶着冷清秋一起,回到巫舞部落看看,可是現在,烏蘭芙雅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機會,又有沒有這個可能。

可儘管如此,烏蘭芙雅卻從來沒有一刻後悔過,愛上冷清秋。

也許,烏蘭芙雅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安逸的女子。

但偏偏,她的前半生太過於安逸。

烏蘭芙雅是阿爹最喜歡的一個孩子,卻並非烏蘭芙雅的阿母所生。

在巫舞部落里,每對青年男女,都是從出生那天,便定下婚事的,這個增進部落之間居民友誼的契約,不管是烏蘭芙雅的阿爹,還是烏蘭芙雅,都沒有辦法倖免。

烏蘭芙雅的阿母,算是巫舞部落中比較特別的一個,她沒有巫舞族人的靈動與秀麗,也不會跳舞,從年輕的時候,就不算明艷動人,從某種程度上講,她甚至都沒有年輕過。她只會做農活,從日出到日落,似乎永遠都不覺得疲倦。而烏蘭芙雅的阿爹,年輕的時候卻是部落里最矚目的男子,他英俊瀟洒、有勇有謀,跳舞的時候剛勁有力的拍子讓每個人都會讚歎一番。可儘管是如此,烏蘭芙雅的阿爹還是只能迎娶烏蘭芙雅的阿母,因了他們的父母,在他們未出生時便定下的媒妁之言。

可是烏蘭芙雅的阿爹從來都不喜歡安逸,不喜歡別人規劃好自己的人生,也許在這一點上,烏蘭芙雅更像她的阿爹。於是,在某一次,烏蘭芙雅的阿爹去榴梧城中,無意聽到一個歌女的歌聲之後,便無法自拔的愛上了她。

那個女子,和烏蘭芙雅的阿母截然不同,哪怕不施粉黛,卻也依舊明艷動人,透着些許愛上的曲調,令烏蘭芙雅的阿爹似乎找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旖旎的風景。

阿爹開始時常的往那家歌舞坊跑,在那個歌女不表演的時候,便同她交談。那個女子本是來自庸賦一個小城的公主,卻因為時局的動蕩不安,被迫流落到此地,沒有什麼一技之長,只能靠彈琴唱曲為生。女子說這些的時候,淚水不知不覺的滑落下來,濕了美好的妝容,而阿爹卻看呆了,同時,也被女子的堅強和隱忍,深深的折服。

他對女子說:“我一定會娶你。”

女子笑了笑,不置可否:“這幾年,對我說過這句話的人太多了。”

阿爹的聲音里卻透着堅毅的篤定:“我絕不會食言。”

女子沒再說話,很久以後,她才告訴阿爹,他是唯一一個,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沒有躲閃和猶豫的男子。

當晚,阿爹回到巫舞部落,便對烏蘭芙雅的爺爺說了這件事。這件事對於從來不與別族通婚的巫舞部落來說,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爺爺清楚的告訴阿爹,他成婚的對象,只能是烏蘭芙雅的阿母,絕不可能是別人,更不可能是在什麼歌舞坊唱曲兒的放□□人,哪有什麼好女人會同客人私定終身?

一番簡單的話,卻讓阿爹頓時間明白了他現在在追求的一切,全部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只要他在巫舞部落里一天,就不可能做他想做的事,愛他想愛的人。如果他沒有對她許下諾言,也許他可以迎娶那個他並不愛也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偏偏遇見了她,那麼,既然幸福就在前方,為什麼要等待?為什麼要猶豫?更何況,他有怎麼能允許,別人去侮辱那個真正在他心上的女子?

當天晚上,阿爹便做了一個權衡,究竟,是要那個不愛的女人,還是要她?是要那些所謂的地位權勢,還是要她?是要這個巫舞部落的首領,還是要她?

答案不言而喻。

當晚,烏蘭芙雅的阿爹,便拿了家裏所有的錢離開了巫舞部落。等到爺爺發現的時候,阿爹早已給那個歌女贖身,帶着為數不多的銀兩遠走高飛。

阿爹同那個女子去了鶴瑞,同之前所有不愉快的記憶一刀兩斷。而在這裏,儘管沒有了爺爺的反對和歌舞坊糜亂的氣氛,阿爹同那個女子卻還是沒有得到應有的快樂。為了生活,阿爹不得不同時打幾份工,空出來的時間,還要去山上打獵來貼補家用,即便是這樣努力,日子卻還是過得十分艱難。而那個歌女,既不會做農活也不會做家務,就連阿爹幹了一天活回到家,想喝一口熱粥,都要自己去煮。

對於這種情況,女子總是一副抱歉的表情,而阿爹見到女子如此的愧疚,便也不再埋怨什麼。

誰是生來就會做家務的呢?不會沒有關係,可以慢慢來。阿爹總是這樣安慰女子,也這樣安慰自己。

第二年,他們生下了一個女孩,女孩出生的那天,天上的月亮很圓,和在巫舞部落的時候看到的月亮一模一樣,於是,阿爹給女孩取名為:烏蘭芙雅。

女兒出生后,家裏的境況卻並沒有改觀,相反,因為多了一個人穿衣吃飯,日子比以前更加艱難,而女子卻依舊賦閑在家,不做工,也不做家務。

終於,阿爹無法再忍受下去,對女子發了脾氣。女子並沒有說什麼,第二天,便在崆曲的歌舞坊里,重新找了一份差事,繼續唱曲兒謀生。

這種生活的方式阿爹自然是不接受也不願接受的,而他提出反對意見的時候,女子卻質問阿爹道:“我不去做工,呆在家裏,你說我白吃飯,而我如今出來做工,你為什麼又不願意了呢?”

阿爹有些氣惱:“我們現在要養女兒,你再這樣賦閑在家,我們拿什麼養女兒?拿什麼讓女兒過上好日子?”

“所以,我這不是出來了么?”女子不以為然。

“可是……可是你就不能做一些正經的差事么?!”說道這裏,阿爹甚至壓低了聲音,唯恐別人聽到這一切。

“正經差事?”女子笑了,像是聽到了最荒誕的故事:“我們唱曲兒賣藝不賣身怎麼就不是正經差事了?若是你有本事,我又怎麼會結婚生子之後還要出來做工?你說我唱曲兒不是正經差事,你當初說愛上我的時候怎麼就不認為這不是正經差事了呢?還是,你始終都瞧我不起,那你回家去娶那個丑婆娘啊!”

“啪!”阿爹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女子的臉上,太過衝動的阿爹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不理智,想要個女子說一些什麼,而女子卻沒有給阿爹這個機會,逕自掉頭走了。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掉眼淚,甚至連背影的一絲落寞都看不出。她似乎將情緒隱藏的很好,而這種隱藏,卻讓阿爹遍體生寒。

夫妻沒有隔夜仇,小小的爭吵在相依相伴中並沒有被阿爹放在心上,卻在女子心上烙印下了影子。終究,女子還是離開了阿爹,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令阿爹一夜之間白了頭,而在女子眼裏,這一切卻並非絲毫沒有徵兆。女子在歌舞坊唱曲兒的時候,有一個富商為了她包了三天三夜的場,那個富商雖然肥胖,卻是絕對的富有,而且對她似乎也很感興趣,雖然是做小老婆,可卻似乎比在這裏做一個正室要過的輕鬆得多。況且,那個男人只是給了她承諾,卻從沒有給過她名分,甚至他的家裏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說到底,她只是一個跟着人家偷跑出來的浪□□人。

女兒自然是留給阿爹的,而女子,便隻身一個人,前往了她所嚮往的富足的生活。

烏蘭芙雅的阿爹本以為這就是他想要追逐的生活,他放棄了在巫舞部落中那些所謂的功名利祿,甚至成了部落的笑柄,讓爺爺蒙羞,只為了拜託那個被命運安排好的女人、那個被父母安排好的女人,他只想單純的和自己喜歡的女子在一起,卻忘了貧賤夫妻百事哀,他本以為,兩個人過得艱難一點沒什麼,因為只要有愛情在,一切都不是問題也不是阻礙。可是他忘了,甚至從來都不確定,這個女子是不是也想他愛着她那般的愛自己,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堅定不移,不離不棄。

就這樣,阿爹懷裏抱着只有一歲多的烏蘭芙雅,回到了巫舞部落。

阿爹沒有等來爺爺的訓斥和部落的懲罰,相反,沒有人再去理他也沒有人願意去理他,這種被放棄的感覺比惡狠狠的訓誡更讓人心寒。爺爺只是說,你自己去問你未來的媳婦,看她和他們一家還願不願意接受你,願不願意接受你這個野孩子。若是她們願意,你們便成婚,若是她們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阿爹點頭:“好,我去。”

阿爹去到了那個女子家裏,那個女子雖沒有美麗的容貌,也沒有姣好的身材,卻絕對的善良,女子早已過了適婚的年紀,儘管阿爹已經逃出部落,女子卻還是沒有嫁人,單憑這一點,便知道其實女子對阿爹是有一定的感情的。她不顧家人的反對,同意了阿爹的求婚,並且願意撫養烏蘭芙雅,就像撫養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

烏蘭芙雅的阿爹從來都沒有發現烏蘭芙雅的阿母其實並不像他所想像的那麼一無是處,就在這一刻,阿爹覺得,阿母其實也有着她獨特的美麗一面。

阿爹與阿母成親之後,一切都走上了正軌。

白天,阿爹在部落里做工,阿母就在家裏收拾屋子、洗衣做飯、照顧烏蘭芙雅;而晚上阿爹回到家,一定會有一碗熱湯飯和一杯熱茶等待着他。阿母總是把家裏收拾的井井有條,和自己與歌女的小屋相比,似乎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阿爹在部落里踏踏實實的做工,部落遇難的時候,第一個挺身而出,儘管曾經逃離過部落,卻還是被尊為部落的首領。後來,阿母又生下了一個男孩,兩個孩子,都與部落的副統領家中的孩子定下了親事,一切,都是那麼簡單而又平淡的進行着。

若不是在阿母臨死前告訴了烏蘭芙雅事情的真相,怕是烏蘭芙雅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其實她的阿母並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不會知道。其實在巫舞部落,還發生過這樣的故事。

後來的後來,烏蘭芙雅問阿爹:“阿爹,我的親生阿母,您恨她嗎?”

阿爹喝了一口酒,搖了搖頭:“不恨她,我當然不恨她,相反,我還和以前一樣愛着她。只是我們的愛情啊,最終沒有敵過現實罷了。你別恨她,她做的也沒有錯,是我不能給她富足的生活。和你阿母在一起之後,我才明白,其實人這一輩子,哪有那麼多轟轟烈烈!日子總是平淡的,兩個人在一起,合適在最重要。”

“阿爹,那你後悔和我的親生阿母在一起過么?”

“當然沒有。你親生阿母像烈酒,而你阿母像清茶。再醇再美的酒,也只是迷戀一陣,清茶才可以喝一輩子!可是一個人的一生,要是不放肆讓自己喝醉一次,那怎麼算得上是人生啊!但是,在喝醉之後,才發現清茶的好啊。”阿爸語重心長的說。

在烏蘭芙雅的眼裏,此刻的阿爹就像是一個博才多學的書生,她笑着點了點頭:“女兒記下了。”

烏蘭芙雅自然懂得道理,或者說,在烏蘭芙雅的阿爹做出選擇的時候,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只是,在愛情面前,退讓的總歸是理智。

翳風在巫舞部落里其實算是英俊的男子,巫舞部落的男子多為黝黑,清瘦卻剛勁有力,這樣的美感和冷清秋那般如同畫卷里走出的男子截然不同。在遇見冷清秋之前,烏蘭芙雅其實是沒有太在意過這些的。從烏蘭芙雅小時候,翳風便帶着她玩,有時候玩的瘋了,忘記了回家的時間,翳風又總是替烏蘭芙雅受罰,雖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烏蘭芙雅卻清楚的知道,其實翳風是喜歡自己的。烏蘭芙雅繼承了親生母親的靈秀和阿母的能幹,出落得靈氣逼人落落大方,跳起舞來更是像風中紛飛的蝴蝶。翳風則是部落里最能幹的年輕男子,平日裏沉穩大氣,跳起舞來卻別有一番力道。翳風明明白白的喜歡着烏蘭芙雅,烏蘭芙雅對翳風也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這種感覺,與其說是愛,倒不如說是多年裏慢慢累積起的依賴和習慣。

直到冷清秋的出現,讓烏蘭芙雅覺得,自己終於遇到了那個一直想要遇見的人。冷清秋的英俊、冷清秋的才華、冷清秋對烏蘭芙雅的理解……每一處,都使烏蘭芙雅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儘管讀心是冷清秋的法術,但是烏蘭芙雅相信,這並不只是法術。

烏蘭芙雅不相信,會有人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用法術,若是他這樣做了,怕是只有兩種可能,她對他來說,有一定的利用價值,或者,他很關心她。

烏蘭芙雅清楚的知道,她之於冷清秋,當然不是前者,那麼就只能是後者。那時的烏蘭芙雅篤定的認為,她對於冷清秋來說,是特別的。可事實上,那不過是冷清秋還未清醒之前,給所有人的錯覺。

而這個錯覺,卻讓烏蘭芙雅奮不顧身。

又或者說,冷清秋的出現,就註定會讓烏蘭芙雅奮不顧身。

直到遇到了冷清秋,烏蘭芙雅才發現,其實她並不只是繼承了母親的靈秀與養母的勤勞,她更多的是繼承了父親的固執和追逐。

因為遇見了冷清秋,所以烏蘭芙雅不再是一個安逸的人。

明知道前方可能並不是想要追求的那種美好愛情,卻還是要拚命的向前追;明知道這個人並不是那個可以守護自己一生的對的人,卻還是飛蛾撲火奮不顧身。恐怕這種情感,是所有人最不想得到的那種情感,就像一塊石頭落入大海,從此再無音訊,可是,只有真的經歷過一次這種不計付出、不求回報的愛,才算真真正正的,愛過一個人。

在烏蘭芙雅和冷清秋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冷清秋宛如和煦陽光般的眼神;在告別時,冷清秋微笑着的祝福;在橋汐閣,冷清秋威脅淺汐放開自己的目光如炬……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烏蘭芙雅不得不去愛的理由。

——“芙雅,你不該為我做這麼多。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

——“芙雅,你願意和我走么?”

——“我曾經答應過惜萱,要和她一起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惜萱為我放棄仇恨,而我為她放棄天下。當時惜萱的想法和你一樣,她把生命分給我,我們兩個每人二十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知道她的想法后,斷然不會允許她這樣做。我不知道剜月是救了我,還是用另一種方式殺了我,我對惜萱的承諾遲遲沒有兌現。我每天都有這樣那樣的任務,我始終覺得,我能好好地活着,陪在她身邊,就每一天都是幸福。直到,我再也沒有機會去兌現我的承諾。芙雅,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請原諒我,我的心裏真的裝不下別人。可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願意帶你走,履行我曾經沒有來得及履行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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