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竇默細細回想當年看到的禮王,又瞧着眼前的禮王,終於忍不住道:「下官多年前曾在鎮安王府外遠遠瞧過王爺一回,當年的王爺神采冷肅俊朗,膚如白雪,可下官今日再見王爺,似乎與當年有些不同。」
那兀勀摸摸臉,暗喊了聲糟,他連相貌都沒對竇娥坦承過,這下可難了,竇娥心再寬,能原諒他嗎?一樁樁、一件件的不夠坦白,她會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可否請竇大人暫且幫本王隱瞞,一會兒竇娥過來,先別讓她知道我是個……王爺,我會另尋好時機,對竇娥說清一切。我這張臉其實是遮掩過的,這兩年多在外奔走,頂着真容,行事不太方便。」
竇默久久沒說話,敢情他的苦命女兒什麼都不知,連禮王到底生得什麼模樣也沒瞧清楚過?
他再三思索,才嚴肅的道:「王爺,下官只是一名小小縣官,說白了,王爺哪怕是想直接將下官的女兒綁了去,下官也無可奈何,可若王爺是真心對小女好,務必把事情攤開來說。倘若小女依然決定與王爺同回京城,下官只能給予祝福,畢竟下官離鄉多年,是下官對不住女兒在先。
「下官給王爺兩日時間,王爺若肯對小女坦白最好,若不成,下官絕不讓小女不明不白的離鄉隨王爺而去,哪怕王爺因此奪了下官的官位,下官也要對小女說清楚。」
賭上剛得來的仕途,威脅一個名動京城的冷情王爺有多不理智,竇默再明白不過,但他已虧欠女兒太多,無論如何都沒法兒眼睜睜瞧女兒不明不白的一頭栽進皇家那個人吃人的地方。
男人的愛向來是一時新鮮火熱而已,何況對方是個極有權力的王爺,將來肯定妻妾成群,依女兒的出身,來日色衰愛弛,日子怎麼過?
京城多遠的路啊,他只是個小縣官,如何顧得上,恐怕就是想顧,也力有未逮。
那兒克並不覺得竇默是在威脅他,反倒鬆了口氣,認為未來丈人這是默許了,迅速回道:「大人說的極是,兩日之內,本王一定對竇娥坦白,多謝大人。」
竇默將禮王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不禁陷入深思,王爺如此緊張,難不成是對女兒動了真心?
那兀勀撕除讓臉形看來方正的假麵皮,再用藥水洗凈黝黑的膚色,恢復原本膚色顯白,面如冠玉,神秀清俊的臉容,他一雙黑墨眼瞳,看起來無情冷然,不語的唇自然微揚,卻是冰冷的弧度。
他整整衣袍,許久不曾見自己真實的模樣,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這張號稱大元朝第一美男的臉,曾讓他十分嫌惡,太偏女相了。
小時他甚至被嘲笑過,若扮起女裝,恐怕會是皇朝最美艷的公主,隨着年紀增長,他特意習武強身,並讓那些曾嘲笑過他的人體會過凄慘的下場后,再沒有人膽敢想像他扮女裝的模樣,或者即便想,也沒膽子明說。
走出廂房,那兀勀喚來一名小官差備馬,官差被俊美貴氣的他震傻,半晌沒有動作,那兀勀見狀,淡淡的道:「還不快去?」
宮差聽見熟悉的冰冷嗓音,趕緊回神道:「是。」接着便一溜煙跑走備馬去,只是腦袋仍不能思索着,欽差大人怎麼跟之前長得不一樣了?
阿特爾正好從外頭回來,一見主子卸除了偽裝,呆怔了一下,旋即問道:「王爺想好說詞了?」
昨日竇娥與竇默父女倆久別重聚,竇默掉了淚,竇娥反倒冷靜,不見難受感傷,反倒一心為求得功名的親爹歡喜。
父女兩人開心用膳,那兀勀在一旁陪着,瞧起來心不在焉。
阿特爾與主子一同送竇娥回蔡府,回衙門的路上,他這才曉得竇默只給主子兩日時間,逼主子對寶娥坦白一切。
竇默的要求自然合情合理,只不過敢明着逼迫主子,竇默恐怕是活着的第一人,但正因為如此,阿特爾更能看出主子有多在乎竇娥。
「怎麼想也想不出好說詞。」那兀勀很煩惱。
「竇大人不是給了兩日時間,王爺還有時間可以好好想想,明天再說也不遲。」
「越想越亂,不如就直接說吧,想再久也是多餘。」
「萬一竇娥不能諒解王爺,王爺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就算得長跪不起,也要跪到竇娥諒解為止。」那兀勀又不用腦了。
阿特爾沉默許久,才淡淡提醒道:「男兒膝下有黃金。」
「千金萬金貴重不過竇娥一顆心。」那兀勀嘆了聲。
可以別這樣噁心人嗎?他才剛用過早膳!「王爺若跪了竇娥,恐怕消息傳回京城,皇上知道了不好。」阿特爾只能當個好心人,好心提醒。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你知道額布另外安了哪幾個眼線嗎?萬一真不成得跪,我必須先把那些人給殺了,我可以相信你吧?」那兀勀一臉期盼的望着他。
「王爺……」阿特爾無奈極了。「你隨隨便便把人殺了,就能行嗎?」跟着王爺的眼線不少,方圓五里內皇上安排的暗衛更多,不管哪個眼線讓主子動手殺了,最後消息都會傳回京城。
「是不行……罷了,我再想想。」那兀勀自然明白阿特爾的意思,他只是特別煩躁、特別擔心,萬一竇娥不願諒解他,除了長跪不起,他一時實在想不到其他法子,可偏偏他還真不能跪,堂堂皇子向平民下跪,消息要是傳回皇上耳里,竇娥連活都不用活了。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大人,馬備好了。」方才的官差回報。
「好。」那兀勀應聲,往衙門外走。
阿特爾跟在主子身邊道:「我盡量讓其他人離蔡府遠些。」
「嗯。」那兀勀點了點頭,快步至門外,翻身上馬。
轉眼,寶馬奔馳至蔡府門外,那兀勀只覺一顆心跳得狂,他這輩子沒那麼害怕憂心過,他將馬拴在附近樹下,並不擔心馬讓人牽走,反正附近跟着他的人可多了。
他敲了敲門環,開門的是常三。
常三被眼前俊美的人給震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請問公子何事?」
「常三,我是楚勀。」那兀勀清了清喉嚨,有點不自在,常三都如此了,一會兒竇娥見了他,會是什麼反應?
「楚、楚……楚公子?」常三大驚,聲音確實是楚勀,可樣子可差得遠了。
「是我。平時為了衙門公務行事方便易了容,這是我真正的樣子。小娘子在嗎?」
「少、少奶奶……正在葯田忙,楚、楚公子請進……我去通報。」常三生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緊張得都結巴了。
那兀勀點頭,提腳進了蔡府,逕自往前廳的方向走去,讓常三奔往後院通報。
春芳聽常三說楚勀來了,趕緊泡茶去,端着放了兩杯茶的托盤走向前廳,心裏同時想着,日子肯定要越來越好了,昨日少奶奶回府,說竇老爺回楚縣接任縣大人一職,楚公子將回京城,且楚公子這兩日要向老夫人與竇老爺提親,若是少奶奶與楚公子成親,她應該能跟着少奶奶一同去京城,這樣她就可以見識一下京城究竟有多繁華熱鬧了,她越想越歡喜,腳步也跟着輕快起來。
那兀勀本背對廳門而立,聽見腳步聲,他急忙轉過身。
春芳正要打招呼,這一看卻頓住了,遲疑的道:「這位公子……」明明不是楚公子,怎麼常三會說楚公子來了?
「春芳,我是楚勀。」那兀勀打斷了她。
「啊?」她渾身一僵,確實是楚公子的聲音,那雙眼,如今細瞧也是楚公子的,可整張臉看起來完全不同啊,比起前先的模樣,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沒多久竇娥也來了,她踏進廳里,開心的先喊了人,「阿勀……」但當她抬眼一瞧,眼前這人是生得好看,可那張臉有些陌生又似是熟悉,那雙眼……她困惑的又喊了聲,「阿勀?」
「是我。」那兀勀低聲道。
「阿勀!」竇娥又喊,這確實是楚勀的聲音,那雙漂亮的眼,也是楚勀的眼,可他現在看起來很不一樣,膚色白了許多,輪廓更深,下顎也不再方方正正,瞧起來萬分儒雅清俊。
「春芳,你先下去,我同竇娥說些話。」
春芳趕忙將托盤擱下,退了出去。
「我……」那兀勀不自在的摸了摸臉。「原是這模樣,這張臉生得不好,總有太過主動的姑娘……招我心煩,我覺得不方便,略微易了容。昨日我同竇大人提及親事,竇大人要求我……對你坦白,我真不是故意要瞞你,就是易容太久,我自己都忘了,你……能不能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