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當晚,是贏政有史以來感到最疲憊的一個夜晚,是以沒有荊軻在抱,他還是一上床就睡死了過去。
等到隔日整裝出發時,荊軻一見他,難掩詫異道:「阿政,你的臉怎麼了?」
「你不陪我睡,我睡覺時不小心撞到牆。」這個時候乞求點憐惜不過分吧。
「我大師兄揍你。」她肯定的道。
因為能跟他打得旗鼓相當的,除了蓋聶不做第二人想。
「是我揍他。」他看起來像是被宰得很慘嗎?
「好端端的怎會打起來了?」
瞧她壓根沒打算給個實質安慰,反倒是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贏政乾脆當做沒聽見,直朝外頭走去。差不多走到路室大門外,他的袖子突地被扯住,他心底微詫,卻是面無表情地回頭——
瞬間,他眸色暴戾地瞪着不知死活的秦舞陽。「討打嗎?」
混蛋,他還以為是卿卿拉他,結果竟是這個渾小子!
「不是……是荊軻跟蓋聶打起來了,大王要不要去看看?」秦舞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要是剛才能開口,他哪會拉他,他膽子沒那麼大。
贏政愣了下,隨即回頭跑去,才過中堂就見荊軻正迎面走來。「卿卿,你沒事吧?」他趕緊抓起她的手,看着泛紅的關節,心一疼。
荊軻下意識要揮開他的手,但瞧他一臉急切擔憂,只好捺住因為心跳加劇的不適,沉聲道:「我能有什麼事,雖說我的劍術比不過大師兄,但我的絕技是格鬥,先卸了他的肩再揍他幾下,也算是替你討公道了。」
「你替我討公道?」他詫異不已。
「當然,你是我的主君,他動你就是不給我面子,我還需要跟他客氣嗎?」她面露陰狠地道:「要是他揍其它國的君王,看他能不能安穩睡上一夜,你對他已經夠仁慈了,這公道自然該由我來討。」
贏政直睇着她半晌,才啞聲問:「我以為你這段時日避開我是厭惡我了……」
「沒啊,為何你會這麼想?」
「那你說,為何你不肯靠近我,夜不同眠,日不同席?」
荊軻張口欲言,最終還是閉上嘴。總不能要她說,她真的搞不懂自己為何一靠近他就心跳加速,要是再貼近點就面紅耳赤。
一開始她拿親近的師兄試驗,後來再拿有半分交情的隨行侍衛盯着看,最終換上素不相識的店家,壓根沒出現半點心跳加速的情況,所以她惱了,只好試着熊抱兩位師兄,可能是因為太過熟識,所以半點感覺皆無,再拿秦舞陽實驗,依舊風平浪靜。
於是她確定,問題是出在贏政身上,因為她所有的癥狀只有面對他時才有。
可這是為什麼?以往不會的,可後來慢慢出現,直至現在癥狀嚴重,讓她十分困擾。
「卿,你到底在煩惱什麼,不能跟我說嗎?」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
「我……沒事,往後大師兄要是再對你動手,跟我說一聲,我絕對讓他動彈不得!」她說得鏗鏘有力,可天曉得光是要在他面前維持平常交談,就已經耗費她所有心力,教她怎能不苦惱?
「但咱們就要進入燕國邊境了……」要是她把蓋聶打傷了,一點好處都沒有,對了,他還沒跟蓋聶商議怎麼護着她先走。
「進邊境前,我會幫他把關節接上。」荊軻說著,抽回了手。「走吧,咱們要趕在日落之前進下都城。」
「嗯。」目送她快步走去,贏政內心五味雜陳。
原來他愛上的女人比男人還剽悍,她壓根不善解人意,但她可以用武力替他討公道……這天地間,恐怕也只有她有這般能耐了。
雖然她沒有告知他為何所苦,但知曉她心裏是有他的,便已足夠。
【第十二章】
趕在日落之前,一行人終於進入燕國下都城。
走在還算繁華的城街上,福盛帶着幾名隨行侍衛尋找路室歇腳,其餘的則找了家歇腳店喝口茶。
「阿政,我再幫你上點葯吧。」荊軻從腰帶暗袋裏取出;盒葯。
「麻煩你了,卿卿。」贏政笑如得逞小人,不住地睨向坐在另一頭的蓋聶。
其實真要說,蓋聶的臉比他還精采,可是卿卿只幫他上藥,啟程前上了一次,現在又上一次,總共兩次,那傢伙是連一次都沒有。
蓋聶哼笑了聲,扯痛了臉上瘀傷,趕忙挪到荊軻身旁。「阿軻,我也受傷了。」
「有二師兄在。」荊軻冷着臉,快手替贏政上藥,瞧也不瞧蓋聶一眼。
「我傷得比他還重,你就不知道他出手多狠。」蓋聶沒好氣的伸手阻止徐夫人,不接受他替他上藥。
「阿政不是會隨便動手的人,肯定是你做了什麼。」
「你就這麼信他?」蓋聶火了,悄悄磨着牙。
「我是信他。」
「你就不信我!」見她真的收起藥盒,蓋聶火大地扳動她的肩頭,逼她面對自己。
「你天生莽撞,脾氣暴躁又不修持,別人煽風點火,你就隨風起舞,我還不懂你嗎?」荊軻沒好氣地說。
蓋聶咬了咬牙。她是很懂他,但懂的都是他不好的那一面,讓他很挫折。
「我是莽撞,可昨兒個惹火他的不是我。」
「若不是你,他為什麼動手?」
「是你。」
蓋聶話一出口,徐夫人就不禁搖頭。阿軻說的真對,大師兄的劍術確實是天下無雙,但可惜腦筋不太好。
「我?」荊軻困惑的指指自己。
「你抱我、抱徐二、抱秦舞陽就是不抱他,他當然光火。」蓋聶壓根不覺道出事實有何不對,要是不說清楚,這筆帳算在他頭上真會把他給憋死。
「你會光火?」她轉頭問着贏政。
贏政直覺這話題太棘手了。「不會。」正當她朝蓋聶一攤手時,他又道:「我只是不喜歡。」這六個字他說得極輕,有點埋怨有點哀戚,簡直就跟守空閨的新婦沒兩樣。
荊軻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像是壓根沒想過他竟會不喜歡,畢竟她並非故意,只是純粹她想到光火,所以才做最後一次實驗的,但他要是不喜歡,她往後便不會這麼做了。
「瞧,他也承認了,這是你自己捅出來的事卻累極我們兩個,你好歹也說說為何抱任何人就是不抱他。」
蓋聶的得意洋洋讓徐夫人的搖頭嘆氣更形成焦點。
真不是他要說,大師兄就是個豬腦袋,明明知道阿軻是有了幾分自覺,所以才會想要比較有何不同,咱們就乖乖被調戲,享受一點溫暖就好,大師兄偏要把事情攤開,這不是要逼阿軻正視自個兒的心情,甚至讓贏政察覺她的不對勁。
四肢發達的蠢豬!真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自己師兄。
贏政直睇着荊軻,秦舞陽和阿蕊也看着她,眾人的目光皆鎖定她,就等着她的答案,她幾次張口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反倒是有人經過他們席榻時,開口招呼。
「這不是阿政嗎?」
贏政閉了閉眼,深惡痛絕旁人如此喚他,阿政、阿政……他的名是隨便人都可以喊的嗎?!
回頭瞪去,只見喚他的是個玉白俏公子,面貌清秀儒雅,眉目如畫,正朝自己施禮。照道理說,他快被打成豬頭,還可以認出他的,肯定是熟人了,問題是,他真的想不出來這傢伙是誰。
他身邊的人,有蠢的有懶的有勾心鬥角心機深沉的,就沒有一個像他這麼假的,像是戴了張面具,笑意不達眸底,十足的口蜜腹劍之徒。
「哪位?」贏政口氣不善地問。
俏公子明顯怔愣了下,玉白面容微擰,下一瞬間消失,隨即揚起無懈可擊的笑。「阿政真是愛說笑。」
「聽着,阿政這個名……」
「荊軻見過殿下。」荊軻冷聲打斷他,以正坐施禮,秦舞陽也同時以正坐施禮。
蓋聶和徐夫人對視了一眼,立即意會此人便是燕太子丹。蓋聶緊盯着他,將他的模樣牢牢記下,預計口后將他千刀萬剮。
「什麼殿下?」贏政涼聲問道。
他話一出口,眾人莫不驚詫,只覺得他此話究竟有何居心。
「阿政,才分離幾年,你真把我給忘了?」燕太子丹苦笑道,狹長美目卻有着濃濃殺氣。
贏政微攏濃眉,思索了半晌,動手扳動他的眼角,才輕呀了聲。「原來是阿丹,以往總是看你的哭臉,你現在端着笑臉,寡人自然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