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喝葯
待杜瀲衣走完了那套針,蕭玉節坐在床邊才微微吐了口氣兒,稍稍動了動內息,一陣劇痛入心。
忍住鑽心的疼,蕭玉節才道:“你這針怕是沒用……”
杜瀲衣又取出些瓶瓶罐罐來,九華走的時候帶的東西不多,但倆個師兄仙逝留下的行醫傢伙還是都帶了,偶爾給這十里八鄉一些看不起病的人捎幾幅葯也算大用處。
桌邊抱着個石臼,砸着一塊紅彤彤模糊一團的東西,杜瀲衣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寒毒入骨又強行運功傷了臟腑,就這身子……我探你內息,喋血神掌的掌力在你心口經脈處盤踞,千絲萬縷,一旦要強行拔除,心脈勢必受損,只怕你受不住當場就要咽氣。”頓了頓生氣一樣瞪了蕭玉節一眼閉了嘴,專心框裏哐當砸着石臼里的東西,一股腥氣刺鼻而來,沖的人頭皮發麻,杜瀲衣砸的小心不讓一絲一毫濺出來,砸了小半會兒才抽出張紙來把粉末細心倒出,撿起一桿黃金小稱仔細稱量。
指甲蓋那麼大一堆紅色粉末,杜瀲衣看着稱覺得還是多了,又挑回去一半。
她一邊忙一邊就有一個聲音開口,淡淡的。
“我只怕時間不等人……”
杜瀲衣聞言抬眼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女人,皺皺眉頭不開口,低頭繼續鼓搗那些葯,胸口處一股子心煩意亂。
房子裏頭再沒了聲音。
杜瀲衣鼓搗了大半時辰終於調處一劑葯來,小小一個瓷酒杯裝了遞給蕭玉節道:“喝了。”
血紅一杯不知道是什麼,味道沖的難受,聞者欲嘔。
剛湊到鼻子邊,蕭玉節就有些受不住要吐,杜瀲衣坐在她邊上道:“你快喝了,不是毒藥,毒不死你。”
她剛說完,蕭玉節那雙眼睛長翹的睫毛動了動,眸子裏一股子堅決,閉緊了嘴唇和杜瀲衣對視。
杜瀲衣想伸手去把她嘴掰開,忍了忍望着她那副難受的表情道:“你想留着命和武功,你趕緊把這個葯喝了!”
蕭玉節嘴巴閉的更緊。這味道沖的……
杜瀲衣瞧她那個難受勁兒,再磨蹭下去這葯藥性融水后揮發極快不喝就全浪費了,杜瀲衣也急了皺了眉頭一臉怒容:“做作什麼!快喝。”說完了把葯硬湊在蕭玉節嘴巴邊。
蕭玉節狠狠瞪了她一眼,索性閉着眼睛兩眼一黑,眼不見為凈。
好那麼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不太大,淡淡的。
“玉節,喝葯。”
蕭玉節沒答應。
杜瀲衣嘆了口氣,聲音再大點:“玉節,你就忍着點這個味兒快點把它喝了。這是我師兄留下的血芝,全中州也就剩這一小塊了。你忍忍喝了,對你傷有些用處。”
蕭玉節聞言才睜開那對桃花一般的眼睛,目中流轉的波光猶自掃了杜瀲衣兩眼。
那倆眼神之惡毒,杜瀲衣當時就想暴起來扇她一個耳光。早十年的時候,她敢猖獗,直接一腳把她踹飛了,還能挽着袖子背着長劍大喊一聲,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
“玉節,來喝葯,我喂你。”十年後,杜瀲衣腦袋被門夾了自甘墮落,嬌聲哄一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喝葯。背後涼風嗖嗖的滲人,她把葯喂到蕭玉節的嘴邊的時候,內心滿是那種欺師滅祖的心驚肉跳,總覺得九華十七八代的祖師爺,嗖的都從陰曹地府里氣的跳出來,就在她房子裏頭懸空站着,一起高喊孽畜!
蕭玉節冷笑看着杜瀲衣的低聲下氣,還有一臉的不屑,勉強瞧着這道姑給她療傷的誠意還可以,才微微張了張嘴,皺眉頭把那杯不知道是葯是毒的玩意喝了下去。
櫻唇輕啟正想說苦。
葯一入喉,頓時一股凌厲如刀的霸道葯勁攪的五臟六腑跟翻了一翻似的,腦子裏都是嗡嗡的疼。
蕭玉節趴在床邊喉嚨里就是一陣低低的嘶啞,偏生欲嘔難嘔,渾身刀刺一般,不出片刻腦袋頂都開始冒白煙。
“杜瀲衣……這究竟是……是什麼鬼東西!”
蕭玉節痛苦難擋的縮在床邊,本來蒼白的膚色隱隱發紅,修長的脖頸上凸起清晰可見的血脈。杜瀲衣沉了心不去理會,一手按住她肩頭,一手劍指貼着她脊椎慢慢往下滑到背心處,猛的化指為掌拍在她背心灌入一道真力。
蕭玉節一陣劇痛仰頭吐出口氣息,五臟六腑便如同被火燒一般煎熬。
杜瀲衣凝眉開口道:“你寒毒深重已難拔出,只有這麼以毒攻毒的法兒……難免你臟腑傷上加傷折點陽壽,別動,我暫時幫你穩住心口那道真氣,過了這個勁兒,寒毒之症雖不能徹底清除但也能十之□。其餘我再想辦法。”
“等我傷好……一定先……”蕭玉節咬着牙,忍着疼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只覺得有人在刮骨抽血,又似螞蟻再啃食臟腑,和寒毒那種冰錐般的疼又是另一種感受。也說不清那個更疼些。
“別說話。”杜瀲衣神情嚴肅,額角也滲出汗來。
蕭玉節萬分痛苦之中忽而稍稍回頭,目光輕掃那道姑一本正經的臉龐,被葯勁一衝血紅的嘴角勾着一笑,櫻唇發顫道:“一定先賞你倆個耳廓子!騙我喝毒藥,折了壽……還遭這罪……”
杜瀲衣陰沉着臉行功正是兇險再不說話,凝神幫她壓制體內無比霸道的喋血掌印。
……
六月的天氣,午後太過炎熱,幾個小孩子玩心雖然重但時間長了終是疲倦,紛紛放下手裏的活計躲到李若可她們家的葡萄藤下頭乘涼,李若可手腳快,熱了些饅頭熬了粥給大家做晌午。
小孩兒早都餓了,坐在一起搶吃的比什麼都熱鬧,蕭瀟本來吃不喜歡這些東西,但瞧着李若可他們都吃的特別高興,也隨着吃了一些。
李若可看她吃的不多才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
蕭瀟搖搖頭把饅頭放回盤子道:“姑姑還沒有吃飯。”說完了眼睛看着李若可眨了眨道:“姑姑可能餓了,給她和你師父留一些吧。”
李若可聞言笑了道:“沒事兒,我給她們留着呢。”
叫小石頭的吃着東西吐字不清道:“涯主和道長在做什麼?一直不見人影。”
李若可想說話,蕭瀟看了她一眼,李若可沒有開口,蕭瀟才對着那個男孩道:“姑姑要一統江湖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想,她可能跟道長在商量事情。”
其他幾個男孩顯然對這個事兒很感興趣,七嘴八舌的說開了。
“一統江湖是什麼遊戲?好不好玩?”
“把江和湖裝進一個桶里,是要用法術嗎?”
“那要多大的桶?”
李若可吃着東西皺了皺眉頭,想開口又看了一眼蕭瀟,怕說的不對被蕭瀟笑話,才搖搖頭擺出不屑的樣子對着其他的男孩道:“去去去,你們知道什麼,不是咱們前山的江湖。是外頭的。”
“那涯主裝外頭的江湖幹嘛?”有小孩因而又望着蕭瀟。
蕭瀟搖搖頭表示也不知道。
李若可瞧蕭瀟也被問住了,不想她被為難,反應快學着村頭茶棚說書的拉長聲音道:“天機不可泄露。師父的法術怎麼可以告訴你們,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老大去過外頭那個江湖嗎?”
小男孩眼神明亮的看着高他半個頭的李若可,李若可卻望着小仙子一樣的蕭瀟,放下手裏的碗,揚了下巴,夏風裏一臉的自信道:“等我把師父的本事學全了,肯定能去!”
“那你要帶着我們!”
小孩子們都急着喊出來。
李若可才大模大樣的揮揮手示意大家吃飯,笑一笑道:“你們這兩天好好幫我幹活,我將來就帶你們去玩。”
小孩兒都點頭,大伙兒隨即有說有笑的。
等吃完晌午,又忙了一陣兒,日頭也算偏西,小孩們怕玩久了大人罵,各自拿了些蕭瀟給的點心散了回家去。
等小孩都散了,蕭瀟一個人立在葡萄藤架子下頭,神情還有些悶悶不樂似乎在想什麼。
李若可以為她不開心拿着一個竹子編的螞蚱逗她,蕭瀟只是笑笑不如往日高興,李若可才湊在她身邊,黑溜溜的眼珠望着小女孩道:“你怎麼了?不開心嗎?”
蕭瀟搖搖頭,看着李若可才淡淡開口道:“姑姑受傷了,我有些擔心她。”
李若可才哦了一聲意識到蕭瀟的憂愁,跟着笑了笑對着蕭瀟道:“別擔心,我師父會抓一些葯,村裏有幾個人的病都是吃了我師父的葯就好了。”頓了頓見蕭瀟難過,聲音放柔了一些道:“你姑姑肯定能好起來的。”
蕭瀟聽了話,白皙精緻的小臉稍稍露出一點笑容,對着旁邊曬的臉色紅黑的李若可道:“謝謝你,你對我真好。”
那一笑,李若可胸口悶悶的,弄的她忍不住大大吸了口氣再慢慢呼了出來,赤着一雙腳立在蕭瀟旁邊,不知道說什麼好,臉色更紅。
蕭瀟見她不說話才道:“你怎麼了?”
李若可使勁搖搖頭,心跳的很快,瞧着蕭瀟小巧的人兒,終是大了膽子下意識去拉她的手,把她一隻手拉過來,好好握在手裏,看着她的臉道:“我喜歡對你好。”頓了頓道:“我會一直對你好的,陪你玩,給你做飯,不讓那些男孩兒欺負你。你放心好了。”
蕭瀟被她拉着一隻手,瞧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點點頭嗯了一聲算是默許了。
李若可只覺得心底生出些難以言喻的快樂,看着蕭瀟想了想道:“不如我們去偷偷看看,看我師父給你姑姑扎針看病看的怎麼樣了。”
蕭瀟歷時搖搖頭道:“不可以,萬一打擾了姑姑,會讓姑姑走火入魔到時候就很兇險。”
李若可也不懂,撓撓頭,轉而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道:“我們不出聲,就在裏屋的門縫外頭偷偷看看唄。”拉着蕭瀟的手,便欲走道:“你跟我來嘛,你看了說不定就不擔心姑姑了,我師父肯定能治好你姑姑。”
蕭瀟有點猶豫,李若可膽子大抓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房子裏跑。
李若可輕手輕腳用一塊竹片透開家裏那扇門裏面的木頭栓子,拉着蕭瀟做賊一樣往裏頭去。
房裏的光線不算太亮,一股竹木的氣味,杜瀲衣的屋子在最裏頭靠左邊。
李若可拉着蕭瀟趴在門邊的縫隙里往裏頭看。
便見蕭玉節抓着床沿,一側青絲散亂,滿頭大汗似是痛苦不堪,杜瀲衣在一旁死死按着她肩膀,一掌拍在她背心……
“姑姑!”
蕭瀟嚇的白了臉色一掌拍開門一抹雪白就沖了進來,看着蕭玉節半死不活的形容,伸手就要去拍開杜瀲衣壓制着蕭玉節肩膀的手道:“你,你快放開我姑姑!”
杜瀲衣正運功那裏管的了小的竄出來,閉嘴不答話。
蕭瀟普一出手,手腕忽然一痛,卻是蕭玉節伸手擋開了蕭瀟的手。
這一擋之下,立時感覺宛如萬劍鑽心的疼。流着冷汗,蕭玉節皺眉頭吐字道:“出去,我沒事兒。”
蕭瀟眼淚水都掉下來了。
蕭玉節怒色道:“出去!”
蕭瀟已經不知道說什麼,通紅着眼睛掉着眼淚,點點頭喊了一聲姑姑喉嚨就哽咽,依依不捨的看了幾眼蕭玉節才轉身哭着往外走了。
李若可瞪圓了眼睛自知闖了大禍,楞着看着蕭瀟出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要命的走了。
杜瀲衣盡全力幫蕭玉節壓着心口的真氣渾身嚇的都是冷汗開口道:“你怎麼樣?”
蕭玉節搖搖頭,要說話喉嚨里幾聲哼哼發不出聲,張嘴卻是一口血順着淌出來。
杜瀲衣心驚肉跳,只感覺她體內內息翻江倒海,自己也快難以壓制住,忍不住一咬牙道:“命要緊!我即刻幫你散了功夫!”
蕭玉節眉頭皺緊,渾身發抖恨恨道:“你若敢……我立即咬了舌頭自盡……”
“難道爭那些虛名真的對你那麼重要?你這麼做又為了什麼?”杜瀲衣急了。
蕭玉節還想再說話,忽而閉目斜頸,身子一晃就要一頭栽倒。
“玉節!”杜瀲衣大驚伸手把她撈進懷裏。
蕭玉節軟做一團,氣力俱衰,隱隱聽見有人在喊閉着眼睛再難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