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美人駕到,上官無策
此刻的段逸,線條硬冷的側臉幾乎快要凝結成冰,清亮的眼睛如夜色中的狼王,閃爍着幽綠的光澤,兇狠的看向遠處雪堆樹叢中模糊漆黑的一團。
夜色漸漸濃郁,雪霧緩緩升起,天地間的一切都在這詭異的靜止中被霧氣籠罩;徐昭只覺得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可身邊的段逸和守護在他們身邊的其他老東西們卻像是能刺破這濃霧一般,各個睜大了眼睛緊盯着前方。
“將軍,這麼快就追上來,你猜是哪股人?”三老頭張着沒有門牙的嘴壓低聲音在段逸身邊問着。
段逸壓低身形,將徐昭緊緊地護在自己身下,犀利的眸色如戰刀般劃過濃霧中的每一寸大地;大宛的不敗戰神,數十年來守護大宛國境護得國土太平的驍勇戰將可不是白得來的那些戰績和戰功。
“不管是誰,來者都不擅。”說著,段逸低低的吹了聲口哨,幾個灰色的人影如輕飄飄的樹葉,幾乎在瞬間飄到了段逸身側,竟是連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你們幾個從側面離開,然後繞到他們後方,沒有命令不準動。”
“是。”幾人身法奇異的四散射開。
“將軍,我們本來就不足上百號人,在人少的時候還將翅羽隊派離,會不會不太妥當。”五老頭嚴肅的問着。
可段逸早就在心裏做好迎敵方案,眼見着翅羽隊離開,卻是一改先才的緊繃,拉起徐昭就站起來,然後從火堆上舉起一支火把,大步闊闊的就往山谷方向走去:“來者只圍不攻,可見是對我們心存敬畏,他們不知道咱們的真實情況,所以在沒弄清楚之前不敢貿然行動;這就是咱們的機會,想給老夫包餃子,也要看看他這個麵餅夠不夠老夫折騰的。”
說完,段逸就回頭看向忠心的下屬:“把烤熟的野味都拿走,咱們進山谷。”
“靠!這個時候進山谷,你不怕他們把谷口封了,然後一個一個的把咱們宰了。”徐昭一把甩開段逸的手:“我不去。”
一行人在段逸下達命令后就開始收拾東西,有人扛野味,有人收拾帳篷,甚至還有人踢散了火堆,將周圍照的敞亮如晝;這哪裏像是被突然圍攻的架勢,分明就是在害怕敵人不知他們的情況,故意暴露目標嘛。
徐昭抱着頭,哀嚎了一嗓子就差跪在地上哭了;元宵小爺睜圓了一對金色的瞳目緊盯着一個方向,像是那裏藏了兇狠猛獸,跟着小傢伙臉不紅氣不喘從褲襠里掏出剛才被段逸嫌棄的龍葵草,將草汁擠出來塗抹在自己的毛爪上和毛腳上,最後居然神色平靜的在自己的板牙上也塗了塗,晶亮的金眸分明在醞釀著什麼鬼主意——嘿嘿!如果有人敢靠近,爺要他們嘗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滋味。
我去!這種情況下,連只兔子都變的又冷靜又怪異。
段逸眼神帶笑的從元宵身上掃過,看向一籌莫展的徐昭:“來者至今按兵不動,一來是忌憚我們,二來就是主將多疑。”他上前摸了摸丫頭軟乎乎的頭頂,語氣和藹的解釋着:“對付多疑之人,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故布疑陣;山谷外面固然視野開闊,跑起來四處都是路;可正是這一馬平川,也讓我們無艱可守;萬一來者人手多,這不是變相讓他們可以四處追殺咱們嗎,所以此處不是上好的躲避地點。”
“是啊少夫人,你就聽我們將軍的話吧,他這個人最壞,鬼主意最多,他要我們進山谷,那就證明了山谷比外面這四通八達的平地好。”一個老頭扛起一頂少說也有百斤的帳篷,走的健步如飛:“山谷裏面有岩石遮擋,比這外面吃風的地方好太多,屬下會把你的帳篷扎到一個最避風的地方,保證睡得暖和。”
大爺的!這時候他們還能有心情想到給她扎帳篷,讓她睡好覺?這幫老傢伙,難道不知道危險逼近?難道就不擔心緊張?
娘娘腔六老頭手裏拿着從冰河裏打撈出來的冬魚,此刻冬魚已被烤好,焦黃油嫩的油皮發出滋滋的聲響,一股股蠱惑味蕾的香味不斷地往徐昭鼻子裏躥,可六老頭比香味躥的更快,一下就跳到徐昭面前,睜着一雙又柔又媚的眼珠子在她眼前眨呀眨:“少夫人,你光想着我們會被來人宰,你怎麼就沒想過他們會被我們宰呢?”
此話一出,其他收拾東西的老傢伙們都發出一聲聲迎合叫好的暗喝,一張張在火光的照映下風霜歲月的臉龐上帶着的自信冷睿的神色讓徐昭為之一振;此時,看見這一幕,誰敢再說這是一幫走路打顫、牙齒打晃的老不死?
他們就像被封存了無數歲月的美酒,看上去樸實無華,但當酒封打開,隨歲月沉澱的幽香如開閘的洪水飄香悠遠,要人莫名沉醉安心。
六老頭接著說笑:“少夫人沒聽說過老薑才是最辣的嗎?如果外面的那幫兔崽子敢闖進谷,老夫就站在谷門口,來一個宰一個。”說到這裏,六老頭大聲招呼身後的其他弟兄:“到時候你們可別跟我搶,我這刀都磨了多少年,也該讓我沾沾血;太久不殺人,我他娘的手都白長了。”
好么,感情這才是一幫殺貨!
徐昭認命的低下頭,老傢伙們人生歷練閱歷之豐富絕非她能想想,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還要被人要挾嫁人的無辜女子也只能乖乖配合。
從休息地到山谷的路途並不遠,一炷香的時間足夠徐昭將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梳理好;當她站在山谷中看着重新燃起來的幾簇篝火和紮好的帳篷,瞪大眼睛驚愕的同時不得不震驚這幫老東西真乃神人也,眨眼間就又將一切張羅好,簡直比楚燁的御林軍還要高效率。
“你的晚飯已經被你親自踢到火堆里燒成灰,所以今晚你會餓着。”說著,段逸就雙手背在身後四處悠閑的打量着周圍:“前半夜應該會很安全,你且放心的好好休息;接下來的日子會不太平,能多休息一會兒就多歇歇吧。”
說完,段逸轉身便要走,卻被徐昭一口叫住:“那些人是誰?是衝著你還是衝著我來的?你說會給我理由,難道那些傢伙就是?”
段逸緊抿着淡紅色的薄唇,似乎不願意在這時候跟她提起這些;可看徐昭那雙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的眼神就知道這丫頭真的不好再糊弄,如果他不跟她說明白,依這丫頭的性格,非給他惹出其他麻煩不可。
只是,萬萬沒想到,偏偏在這時谷口傳來動靜。
數十道雪白的人影如地獄爬來的弒者整齊劃一的將谷口堵死,虎賁有力的身軀挺直毅立,白色長麾隨風飛舞,雪白的絨帽遮住臉上大半的容顏;在雪地里居然還穿着一身白,這要人想到隱藏在雪窩中狡猾的白狐;可這批‘白狐’顯然沒興趣掩飾自己的存在,他們驕傲、年輕、嗜血殺戮,代表着最高集權的存在;所以從骨子裏帶着藐視一切的傲氣,哪怕都統再三告訴他們,那人不容小覷,他們依舊從心底深處輕視。
一個身着黑色長麾的身影從最後面走出來,天地白茫,他一點漆黑格外扎眼;長麾隨着走動揚起波紋,寬大的衣袖邊緣刺着滾着金邊的繁複花紋,花紋栩栩如生,宛若帶有生命,隨着男子的氣息詭異滾動;跟身着白色長麾的手下不同,他幾乎整張臉都被遮掩在黑色的帷帽下,只露出比白雪還要蒼白的下巴和殷紅如火的紅唇。
男子直直的朝着谷口方向走去,所到之處屬下朝兩邊退開,為他讓出一條筆直的兩人寬小道。
腳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在夜色中迴響,直到蕩漾到山谷中,再傳回清楚的回聲。
當男子走到最前頭,一直微微低垂的頭這才緩緩抬起,如花瓣般妖異的紅唇,似冰山一樣晶瑩挺直的鼻峰,如寒星似的深邃迷人的雙眸;這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如妖花、似妖孽,如濃墨重彩勾畫出來的最艷麗的國畫,要人驚嘆於世間居然會有男子生有這樣一張奢靡華貴的臉,更要人驚嘆當那張臉露出來,就連身上最單調的黑色錦衣也被罩上一層致命的誘惑。
妖異的紅唇扯出殘忍的弧度,如玉雪般晶瑩的喉結微微滾動,低沉曼妙的嗓音帶着慵慵懶懶的華貴之聲,緩緩響起:“師兄,師弟我不顧嚴寒、千里奔襲來到這不毛之地只為見你一面,你怎好拒我於門外?”
山谷中的徐昭本來還在等着段逸告知一切真相,突然聽見這華貴散漫之聲,剎那間神色一凜;暗驚:居然會有人的聲音如此好聽,光是聽着就覺得那聲音主人必定是華貴無比、尊貴風流。
相較於徐昭的驚艷,段逸的臉色卻沉下來,一把抓住徐昭的手腕,一股股熱力順着她的脈腕流竄進她的身體:“別聽他說話,此人最擅操縱之術,有時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令人喪失心智,千萬不要被他蠱惑。”
徐昭面露驚駭,難以置信這世上居然有人會這樣的本事。
等了片刻,那人似乎早就料到段逸不會回應他,輕慢的笑聲華麗的再響:“你我師兄弟數年不見,難道師兄就不想我嗎?就算不想,也該想一想你的兒子。”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從麾下伸出修長瑩白的手指,纖細的指節晶瑩剔透,粉嫩的指蓋形如圓貝,這雙手簡直要女人都嫉妒;手指輕輕翻動,靈活如花枝,這個動作被他做的既隨意又慵懶,當真是像在專心欣賞自己的美麗一般,絲毫不將這一觸即發的對峙看在眼裏。
山谷中,徐昭緊張的看向段逸,只聽腳下發出‘喀嚓’一聲,一截掉落在地的斷枝被他踩斷。
“上官無策!你要是敢動我兒一下,老夫要你以血來償。”
沖紅血腥的眸子,斬釘截鐵的聲音,還有那宛若利劍出鞘的氣勢,徐昭知道,老瘋子終於被撩怒了、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