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夜色驚夢
段逸看着情緒跟先前不同的徐昭,慢慢收起臉上的散漫之意,跟着盤腿坐下,映着火光,看向面前的小丫頭:“你想知道?”
徐昭抬起頭,“想。”
“為什麼?”段逸邪肆的笑着:“難道是在知道后替梁帝報仇?”
“楚燁的仇不用我報,他這個人心高氣傲,自己的仇自己就會出手解決。”徐昭眼睛幽亮的看着段逸:“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怎麼落到今天這一步的。”
說著,徐昭就眼神冷厲的在周圍的這幫老傢伙們身上輕輕地掃了一遍,那眸光雖淡,卻要所有注意到的人都覺察到幾分壓迫:“當日如果沒有那場大火和爆炸,你們也不會趁亂劫走了我;你身邊的這些親衛的確箇中好手不錯,楚燁出宮帶的御林軍較少也不假,可想在御林軍的手裏帶走我,也絕非易事;如果不是大火引走了我身邊所有的人,你們也不可能這麼痛快的帶走我,不是嗎?”
“哈哈哈——小丫頭腦子挺好使,既然你有話直說,那老夫也沒必要藏着掖着。”段逸瀟洒的彈了彈衣袖上虛浮的灰塵:“那場爆炸不是老夫所為,不過,老夫真是要感謝那場大火和爆炸;本以為要跟年輕的小輩們好好地過幾招才能帶走你,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白瞎了老夫叫弟兄們把刀磨的那麼利,到最後居然兵不血刃便達到目的。”
徐昭沉默了,既然靈光寺的大火和爆炸不是老傢伙們的傑作,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裴錚。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殺了那些昧良心的老禿驢他還不解恨,一定要炸平靈光寺才能真正解脫,還是說有其他目的?
徐昭頭疼的閉了下眼睛,眼前再次浮現楚燁被自己推走跑向王氏的背影;暗自苦笑,他平時那樣自負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就偏偏在那時候聽了她的話,頭也不回的跑向危險之地;楚燁啊楚燁,整件事情中最無辜的你,怎麼就被捲入最慘烈的局面中來。
“你劫走我,到底為了什麼?”徐昭睜開眼,清亮的眼睛似乎能刺破這將黑的夜色,窺破一切被掩埋的事實真相:“你們出了京城就一路向北,繼續順着這個方向走下去會出國境,越過重重山林、沼澤,就會到達雲城。”說到這裏,徐昭的語氣加重,眼神別有深意的鎖緊段逸:“大宛的雲城。”
段逸差點跳起來給這小丫頭鼓掌讚賞了,兒子啊兒子,你這媳婦當真是不錯,不僅膚白貌美腿子長、前凸后翹肌膚亮,關鍵是腦子還挺好使;根本不用他太廢話就能一語中的,省去許多麻煩;只是娶一個這麼漂亮又聰明的媳婦,以後出去偷香喝酒恐怕會有些困難。
看面前的老貨露出一副又糾結又欣喜地表情,徐昭不客氣的出腳踹在老傢伙的大腿上:“我說老東西,聽我說話的時候能盡量專心點嗎?你妹的,你究竟是哪路山大王?”
段逸依舊是那副好脾氣的樣子,雙手撐在身後,雙腿伸直在面前晃呀晃:“老夫帶你走的目的很簡單,因為你是我兒媳婦,我兒子至今光棍等着你回家。”
“呸!都這時候了你這老不死的還在這兒給我打太極;你兒子是誰呀?老娘認識他是哪根蔥!”
段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像是個小火球似的徐昭:“據我了解到的消息,你和我家臭小子應該早就見過面了,小丫頭記性不好,怎麼能忘記自己的夫君呢?看來還是沒調教好。”
徐昭眉心越蹙越緊,隱約間似乎察覺到一個真相,然後在段逸一張一合的嘴型中,慢慢睜大眼。
“段清!”
段逸喜色道:“嘿,瞧這不是記起來了嗎?怎麼樣,我兒子俊俏吧!”
看着段逸一咕嚕翻身湊上來的動作,徐昭倒還真受到了驚嚇,只不過不是被這瘋瘋癲癲的老傢伙嚇的,而是被段清這個真相給嚇着了。
誰會想到當日在燈會上擄走她的面癱哥會跟她有這樣的孽緣,兒子是個面癱,老子是個神經病,這都是一家什麼人吶。
徐昭嘔血的緊抱着頭,她早該想到的,老傢伙笑起來的樣子和段清明朗含笑時的模樣幾乎是一模一樣,段清的氣質偏向於硬冷剛毅,老傢伙不苟言笑時也隱約帶着這股氣質;再加上這對父子都好擄人這勾當,要說這倆不是親爺倆誰他媽相信。
只是,她一個好好地徐家嫡女,怎麼就跟大宛段氏牽扯上關係了?難道是她不靠譜的爹搞的鬼?難道她爹已經喪心病狂到不僅要弄死楚燁,他妹的他還想叛國?!
嗷!爹啊!你就跟閨女我說句實話吧,你這輩子不是生我養我的恩人吶,你他媽的是猴子派來折磨你親閨女我的吧!
徐昭糟心的嘴都要裂了,睜着一雙充血的紅眼珠子瞪這神經病:“老東西,你不會忘記我是誰吧;我是皇后,大梁的皇后,楚燁的女人;你連楚燁的妞兒都敢搶,你就不怕他衝冠一怒為紅顏,舉兵端了大宛。”
段逸不屑的嗤笑一聲:“不等他舉兵,老夫先舉兵。”
“哈?”
段逸不爽的盯着徐昭:“你是我段家的媳婦,我兒子還沒睡着你呢就先讓那臭小子給先睡了,我段家成什麼了?撿了個二茬,所以不等他動手,等老夫回去點齊人手就先會會他;當然,前提是他還活着。”
徐昭憋紅了臉怒氣騰騰的瞪着眼前的老不休,緊抿的嘴唇幾乎都快抿成一條線了,可見是氣的不輕。
可口無遮攔的段逸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唐突,看徐昭恨不能燒死他似的怒視着他,還以為她是在氣他要揍楚燁:“丫頭,就別再想梁帝了,我兒子跟他比起來真的一點也不差,關鍵是我段家的男人都是情種,這輩子只要認定人家姑娘就是一生一世的事兒;你也不必懊惱羞愧,你年紀小識人不清不小心嫁給了梁帝當了他幾天媳婦的事我段家上下也不會跟你計較;誰年輕時沒個遇人不淑的時候對不對?”
可段逸這幾句話剛出口,徐昭就再也忍不住了;霍然站起身的同時一腳將插在樹枝上的野山雞踢到火堆里,然後叉着腰、瞪着眼,咧着嘴瘋狂的怒吼:“死瘋子,你跟老娘說明白,誰是二茬?!誰他媽遇人不淑?!”
聽見這聲怒吼,其他圍着篝火取暖的老傢伙們皆是老腰一震;不約而同的在彼此對視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幸災樂禍的笑色,無聲中都在用眼神對話。
“將軍要跟他兒媳婦吵架了,咱們要不要勸一勸?”
“勸?怎麼勸?老六,你只是說話娘,怎麼現在連性格都娘起來了;人家一家人吵架礙着你什麼事,跟個娘們似的亂管,小心殃及池魚。”
“嚶嚶嚶——你居然人身攻擊,咱們還是不是兄弟。”
“當然是兄弟,只是你再不好好收斂自己娘們的言談舉止,恐怕早晚會做姐妹。”
“天殺的,你現在不僅對我人身攻擊,還污衊我,誰要跟你做姐妹,你才是姐妹。”
“好了,這時候了就別再吵吵了。”終於看不下去的五老頭站出來:“老六隻是動作偶爾女性化一點,距離姐妹還有一大截差距呢。”
“嗯,還是老五說話中聽,人家喜歡。”
“他撐死了就是一人妖!”
“……”
*
一幫老神經病們已經在一邊演了一出年代大戲,那頭徐昭還在與段逸怒目相視,戰爭一觸即發。
“堂堂大宛邊陲領兵四十萬的段老王爺不好好的住在高枕軟卧的王爺府里逍遙快活,卻偏偏待在大梁的天牢裏吃虱子睡草芥;你妹的,老子該感慨老瘋子你活的太超脫瀟洒還是該笑話你縱然手握至尊權柄依然也要嘗嘗吃牢飯的滋味?”
段逸的好脾氣終於在徐昭的冷嘲熱諷中不淡定了,嘶的一聲吸了口涼氣,“丫頭,全天下的人都能笑話老夫吃了這麼多年的牢飯,就你不能,知道嗎?!”
徐昭一怔,難得被這瘋老頭難得低沉嚴肅的聲音震住;可她素來心思活泛,哪裏會往深處想,還以為是老瘋子覺得在她面前丟了面子,不肯讓她把話給說明白了。
好,既然不讓提,那她就看在段清的面子上尊敬一下這老東西;仔細想當日她也光彩不到哪兒去,堂堂皇后也被下了大獄,跟一個身份神秘的他國老王爺在監牢裏四眼相對的相遇,這該死的命運,簡直比話本子裏的劇情還要精彩。
“好,你說你是段清他親爹,我信!你說你真敢搶楚燁的媳婦,眼前這狀況,我也不得不信。”徐昭近乎咬牙切齒:“可是,你好歹給我說清楚,我跟段清之間什麼時候牽扯出這麼鬼見愁的姻緣了?難道真是我爹搞的鬼?還是你這老不死的心存不軌,當日在天牢中一眼見到我就驚為天人,嘴上說替兒子討媳婦,其實你丫的是想給自己找小妾。”
‘噗’!——偷聽的眾多老神經病們終於忍不住了,各個團着四肢倒地抽搐;天啊,老段家究竟要在上輩子默默踩多少狗屎,才能在今生攤上一個如此不着調到要人命的兒媳婦啊。
段逸臉色終於在這時候黑了,縱然多年已不上戰場不沾血腥,但骨子裏的血性和煞氣絕對不會隨着歲月的流逝漸漸消失;戰士永遠不會忘記舉刀時的痛快和狠厲,就像雄鷹永遠不會忘記展翅飛翔時俯瞰大地的桀驁和張狂;此時的段逸,就像一頭被撩撥起鬥志和血性的雄獅,縱然垂垂老矣,可從身體裏迸射出的驚人氣勢要徐昭忍不住猛吞口水的同時雙手撐着地不斷地往後蹭。
而剛才還在抱着肚子恨不能笑死過去的老傢伙們一瞬間就像變了個人,各個眼神警惕的張望着四處,如出巡捕獵的獵狗,一雙雙昏黃敏銳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漸漸降下來的暮色。
徐昭雖然膽大氣勢也夠足,可跟段逸比起來她還是顯得太稚嫩;所以眼見着老傢伙突然繃著臉對她慢慢靠近,她立刻就慫了,雙手抱着頭就哀嚎:“老瘋子你不能欺人太甚,我被你無緣無故的擄走,還要被你逼着改嫁給你兒子;雖說段清是個很不錯的傢伙,可老娘也是從小三從四德看烈女傳長大的;你要我從了你兒子,好歹也要跟我說清楚理由,要我甘心明白才是;你這樣強迫人,跟逼良為娼又有什麼區別,唔唔唔!……唔唔!……唔——”
接下來的話,徐昭還來不及說出來就被老傢伙突然撲上來的大手緊緊捂住嘴,嬌柔的身軀被他順勢一壓,竟是連半分也動不得。
靠!老傢伙不會是要揍她吧。
徐昭大感不妙,剛準備奮力掙扎尖叫救命,突然,頭頂傳來老東西的聲音:“不想死的太快就別喊。”
阿萊?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老傢伙真的被她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
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精彩,段逸簡直都不敢看清楚:“臭丫頭,老夫會看上你這青菜豆芽的小身板?老夫的夫人可是當年平州城的第一美人,和你比起來更美、更嬌、更俏;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我給你個理由嗎?現在,理由來了!”
說著,段逸就指了指前方,那裏早已在夜色降臨之際被蒙上一層神秘的灰色,徐昭不是習武之人,眼力和目力自然不及他;可縱然如此,她還是能聞見空氣中正淡淡的飄浮着一股晦澀的血腥氣,危險氣息靠近,要她立即扯直神經,睜大了眼睛看向數十米之外的雪地矮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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