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7
四周寂靜無聲。
宮人早已在門邊跪下,緊低着頭,身子瑟瑟發抖。
蕭從瑜伸手將大紅衣服拿在手中,目光在上方的墨色與香灰上面停留片刻,鳳眼內暗光流轉,聲音如同被摻了寒冰:“喚太醫。”
一個時辰后。
太醫院首何太醫上前躬身:“陛下,墨是葯墨,香灰入水能蝕,這二者一起原本不會如何……可如若加了木棉花粉末,能蝕金。”
“天蠶絲覆精鋼織就的鎖鏈,不會被這種東西蝕斷……”蕭從瑜道,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垂眸看着桌上剩下的葯墨,淡淡開口:“是了……他可是顧南,總是有辦法的……”
何太醫在他身後低頭站着,不敢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雙腿已經麻木,才聽到年輕帝王一聲宛若嘆息的喃喃:“你總是讓我傷心……”
立后之事不了了之,沒人敢提。
蕭從景得到消息后匆匆進宮,看到蕭從瑜還穿着那身大紅喜服,坐在榻上發獃,神情木然。
蕭從景在他身前站定
“他走了……”蕭從瑜沒有抬頭,神情木然。。
坐擁江山尊貴無匹的帝王,一時間脆弱到可憐。
蕭從景複雜看着他,許久,問:“不找嗎?”
“找……”蕭從瑜抬起頭,轉眸看着窗外的日光,許久,輕輕搖了搖頭:“你不了解他,他……不用找了。”
京城如何,如今與顧南已經沒什麼關係。
他與喲哈已經到了大漠。
陸戎自上次京城一事後帶着白虎營眾人藏於大漠,他們在這裏待了十幾年,這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次一別還是歡喜時光,如今一見,物是人非事事休。
見到顧南,陸戎什麼都沒說,轉身回去,再出來時手中便多了一個黑色的盒子。
他將盒子遞到顧南面前,雙手微微顫抖。
對面人的手比他還顫幾分,顧南看着面前的黑色盒子,眼眶瞬間變紅:“他?”
陸戎低下頭,默認。
顧南紅着眼睛把盒子接過來抱在懷裏,唇色發白。
陸戎與身後白虎營眾人也在那麼一瞬間紅了眼睛,沉默許久,陸戎沙啞開了口:“顧先生,將軍有遺願托我轉告,他說……說望你餘生安穩,帶他一同……回清河鎮。”
我想同你一起回清河鎮。
顧南緊緊抱着盒子,低頭將臉頰貼在冰冷木壁上。
“……好。”
夜裏。
顧南抱着骨灰盒,一個人去了大漠最北邊的雲紋高台。
這天的晚上依舊同記憶里的一般,夜風徐徐,月色如練,遠處燈火幾點,星辰隱光。
不同的是遠處的軍營已經沒了白虎營的赤底金紋大旗,身邊也沒了那個堅定說和我在一起吧的人。
一步步上了雲紋高台,顧南坐在上面,雙眼無神看遠處。
沙漠夜裏的風很涼,顧南嘴唇逐漸有些發白,他沒管,就那麼坐着。
沒上來之前,顧南以為自己上來後會哭,會想和他賀驍戈之前許多事情,但真正坐在這裏,才發現心裏真的已經麻木到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顧南伸手捂住眼睛,只覺着眼睛乾澀,可無論如何,一點濕意都沒有。
天邊暗色逐漸散去,黎明到來。
第一抹亮色出現的時候,顧南從雲紋高台上站了起來,低頭將額頭貼在骨灰盒上,許久,低聲開了口。
“賀驍戈,你說要同我一起回清河鎮的,你食言了。”
“你這個騙子。”
“你說你想讓我帶你回清河鎮,我答應了你,但現在,恐怕我也要食言了。”
顧南抬起頭,輕輕撫摸木盒上面的花紋,輕輕笑了笑。
“白虎營賀驍戈,橫刀立馬護佑河山,我實在不甘心讓你在史書上成為謀逆之賊。”
“賀驍戈,這次讓我來騙你一次。”
“最後一次了。”
庄和慶明四年,十一月。
顧南帶着白虎營眾人離開大漠。
同月,帝王於京城收到消息,天府之地出現一神醫,懸壺濟世,無病不克。帝王立即遣人至天府,神醫已去,后多次又逢消息,尋數次,皆無果。
庄和慶明五年,三月。
白虎營昔年之日再次被提起,庄和國土四處起流言,道白虎營賀驍戈叛變為冤案。
流言一出,四方百姓皆傷心,北邊大漠子民更是不忿。京城下詔四邊官員去流言,然而留言雖止,議論難消。
六月,大雨數日不歇,起了水災,黃河一帶尤其泛濫。
等到天氣放晴,四處災禍還未完全平下,便又起了瘟疫。
得知青州瘟疫的時候,顧南恰好在南方蘇家治好了蘇家夫人的頭痛症,聽陸戎說了瘟疫一事,當日便與蘇家辭行,連夜去了青州。
日夜兼程,等到青州也只用了三日,遠遠看到青州城樓,顧南放下帘子,伸手打開了成就面板。
當前名聲值:3769(名聲值由宿主診治獲得,受患者病痛程度及身份影響。)
[名聲初顯]:1——500
[聲名鵲起]:501——999
[名聲大噪]:1000——1999
[聲名赫赫]:2000——5000
[懸壺濟世]:5001——未知
之前診治太子,軍營療傷和這半年多四處診治的名聲值加起來,已經不少。
快了,顧南想,一切都快了。
馬車在青州停下。
顧南下了馬車,城門已有官兵把守封鎖,顧南垂眸看喲哈,喲哈抬頭看他,一人一汪對視良久,哈士奇崩潰離去,再回來,嘴裏就叼了裝着進城文書的袋子。
易容后順利進了城,顧南沒去官府,直接去了青州望族孫家,孫家為百年醫藥世家,對顧南甚是禮遇,聽他說了來意更是歡喜,當即便待他去了城內葯庄。
葯庄後面,全是此次染了瘟疫的人。
“老夫無能,只能將瘟疫控制,卻不能去除它,還是靠先生了。”
顧南頜首:“願盡所能。”
孫家當家笑起來,行了醫者之禮,顧南急忙回禮,表示尊敬。
三日後,顧南已對青州瘟疫一事基本了解,着手開始研究方子。
不出多久,城北葯庄葯湯換成了顧南的方子。
七月,大晴。
連續一月的陰天過後,難得陽光照入,城內一片風光。
這天分發了湯藥,顧南走出葯庄,看着青州百姓從自己眼前走過,臉色看起來雖還有些蒼白,但至少已經性命無憂。
看到顧南,青州百姓笑起來:“顧先生。”
顧南微笑點頭:“快早些回家吧,記得吃些好的。”
百姓道謝后離去,顧南站在台階微微笑起來,想了想,轉頭去了葯庄後面,那裏還有一些受瘟疫較早尚未脫離痛困,顧南過去一一為他們檢查了,轉頭看到分發了的湯藥還在溫着,便取了湯藥,彎下腰餵給被瘟疫所擾四肢無力又孤苦無依的百姓。
這樣的百姓不多,約莫有十個,顧南一個一個照看過去,臉上的溫潤笑容始終未曾消減。
直到最後一位病人喝下湯藥,顧南將碗放到一邊,站起了身。
這麼些日子晝夜勞苦,城內如今受瘟疫所擾,也沒太好條件,顧南此時外表實在算得上狼狽,喲哈站在旁邊看着他,嘖嘖兩聲,尾巴搖一搖。
顧南沒理他,低頭又對百姓們叮囑幾句,伸手掃去身上的塵土站直了身體。
剛剛站起,突然覺着右面突然有一道視線投了過來,顧南下意識轉過頭去,只看到一道漸漸遠去的墨色身影。
顧南怔了怔,哈士奇在旁邊伸爪扒拉起他的衣服:“看什麼,快走了。”
顧南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喲哈,我給你哼個曲子吧。”
哈士奇嗯哼一聲:“來吧。”
話音落下,便聽到身邊響起柔和的哼唱聲。
龍族小調。
庄和慶明五年,八月。
青州瘟疫徹底散去,城門封鎖禁令撤出。
禁令撤除當日,官府輕點人數,發現染病百姓皆存,大驚,詢問孫家,孫家據實以告,四方皆知顧南之名。
當日顧南匆匆離開青州,數日後,帝王親臨青州,他抵達青州那日,顧南恰好離去,馬車交錯而過。
八月中旬,京城貼出佈告,廣尋神醫顧南,有消息告知者賞千金。
四處官府城門皆貼出顧南畫像,名滿天下的神醫卻突然銷聲匿跡,許久都再尋不得蹤跡。
及至十一月,京城大雪。
大雪初停那日,京中城門被人貼了捲軸,上書白虎營賀驍戈十餘年赫赫戰功,贊其橫刀立馬精忠勇武,又書謀逆乃受冤,下附文書明了,文書之後,是血書萬人狀。
捲軸很快被城內守軍扯下,但仍禁不住眾人言傳。
之前便已傳過白虎營一事,只是當時為流言,並未掀起波瀾,可如今一看,已再無懷疑可能。
白虎營護佑河山多年,聲明甚篤,甚得百姓擁護,此事一出,百姓大為怨憤,武將也有不平。四方百姓聯名上書京城,不出半月,血書萬人狀上名字已過十萬。
大理寺與御史台日夜有百姓跪於門外,驅逐不散,六部亦如此,眾臣五法,上奏御前,帝王聽其言,未回復,只輕輕說了句:“他回來了……”
同月,神醫顧南執萬人書捧文書證據,尋得前一品振寧將軍段寒府中老管家及門客,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