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喜從天降
?明疏影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個襟袖蕭索的素衣女子,就是昨兒個冬苓提到的沐儀姑娘。【最新章節閱讀.】
微寒的東風中,她看着女子舉起了侍衛遞來的一把劍。
冰冷的利刃對這個年輕的女子來說似乎太過沉重,饒是她以雙手舉劍,整個劍身仍是不受控制地抖動着。片刻,她將劍尖對準了跪在身前的一個男子,而後者早已仰起臉來與她四目相接,好像是忍了許久,終於忍無可忍。
“沐儀……沐儀!你要殺我嗎?你要殺了我嗎?!”
聽着男子難以置信的口吻,明疏影忽然就認出了他。
世子。
她默不作聲地看向始終巍然不動的定安侯。
他是要那沐儀親手殺了鎮遠侯家的世子嗎?可是,為什麼?即便是要處刑亂臣賊子,不也該是男人們的事情嗎?緣何會牽扯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明疏影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沐儀抖着抖着已經把劍給抖到了地上。只聽“哐當”一聲響,臉色發白的女子倏地跌跪在地,接着冷不防就回過身來,朝着定安候俯身痛哭。
“侯爺!侯爺!民女做不到啊!”
面對妙齡美人的苦苦哀求,年不到三十的男子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神色地淡淡回道:“沐姑娘這一句‘民女’,可真是折煞了你沐家。沐大人祖上世代忠良,到了沐大人這一代……”
他頓了頓,依舊面無漣漪地注視着梨花帶雨的女子,說:“沐姑娘應該還記得沐大人的囑咐吧?你沐家上下七十二口人,可都在等着沐姑娘當眾一表忠心。”
話音剛落,淚流滿面的女子忽就停止了哭泣。像是被什麼咒術定住了身子一般,沐儀突然僵在了那裏,隨後慢慢地仰起腦袋,望向了始終無甚表情的定安侯。
她知道,事情已然沒有轉圜的餘地——今日,不是她親手殺了她的心上人,便是她舉家老小為他二人陪葬。
沐儀頹然撐起了身子,晃晃悠悠地走回去,彎腰重新拾起了利劍。身着囚衣的世子痛心疾首地目視其流着眼淚步步靠近,下意識地搖起了頭。
他那麼愛她,為了她,險些就要忤逆父親的命令,到頭來,她居然要用他的性命來換她全家平安、一生榮華!
世子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可那冰冷的利刃到底是刺進了他的血肉之軀。
鮮血染濕衣襟,以劍傷人的女子冷不丁鬆開了劍柄,捂着腦袋嘶聲尖叫起來。
染血的寶劍頹然墜地,胸口溢血的男子睜圓了眼,瞪視着瀕臨崩潰的女子,終是“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血腥的一幕映入眼帘,明疏影心頭揪緊,身邊的一個公主則已經兩眼一翻,暈倒在了侍女的懷裏。明疏影循着那侍女的驚呼聲側首看去,別說是昏倒的那一個了,就是之前用鼻孔看人的另一位,此刻也是面無血色。相比之下,倒是那年幼無知的女娃娃比較好運,因為有身後的宮女及時替她擋住了視野,所以她依然在那兒傻傻地咬着手指頭。
明疏影眸光一轉,不由自主地注目於造成這一切的定安侯,卻見他依舊泰然自若的,好似壓根就無人血濺當場。她又望向那失聲叫嚷的女子和那倒地不起的男子,心悸之餘,難免生出了些許兔死狐悲之感。
這個時候,定安侯已若無其事地瞥了兩個護衛一眼,示意他們將掩面而泣的沐儀帶了下去,接着,他才不緊不慢地令視線掃向姿態各異的公主們。
“讓諸位公主受驚了。”他不咸不淡地說著恭敬的話,眼裏卻透着不可一世的驕傲,“不過臣以為,皇上為亂臣賊子所害,諸位公主身為皇女,還是理當親眼看着這些逆賊伏誅,以告慰先皇在天之靈。”
語畢,他又若有若無地朝着底下人遞了個眼色。人高馬大的護衛們收到暗示,當即毫不留情地拔出佩劍,三下五除二便砍下了一眾囚犯的頭顱。
一時間,鮮血四濺,身首異處,公主的貼身侍女們紛紛嚇破了膽,忍不住捂着眼、別過臉,口中驚叫出聲。連那個先前竭力佯裝淡定的高傲公主也終於承受不住,軟了腿腳跌坐在地。相較之下,明疏影怕是幾人之中最為鎮定的那一個了。但縱使如此,她也是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這定安侯是何居心?!莫不是以欺嚇弱質女流為榮?!
僵立不動的明疏影再度凝眸於旁若無人的男子,並未在他眼中發現分毫的自得抑或戲謔之色。
恰逢此時男子眸光一轉,冷淡的目光對上她驚惶難掩的視線,卻於電光石火間令她茅塞頓開。
不是取樂,而是……恐嚇。
他是要恐嚇先帝的女兒們,讓她們睜大眼珠子看看清楚,如今誰才是這鐵壁高牆下的主宰者。
是啊,是啊!她方才怎麼就沒注意到,偌大的廣場上,竟然沒有一位皇子!他們去哪兒了?他們都去哪兒了?!毋庸置疑,不是被這一手遮天的男子給幽禁了,就是早已葬身在這血雨腥風之中!
腦中倏爾蹦出無數猜想,明疏影驚魂未定地注視着男子淡漠疏離的面容,忽然瞧見他朝着她眯了眯眼。
她趕忙把腦袋埋低。
裝傻……裝傻!她一時心驚,竟忘了繼續扮作痴兒!
差點兒就要驚慌失措之際,明疏影卻聽到男子淡聲開口吩咐,命人將幾位公主送回寢宮。早已站不穩腳跟的女子們聞言如蒙大赦,白着臉、軟着身,就被人各自架了回去。
定安侯目送人群中唯一一個沒叫人攙扶的倩影,鳳眸不着痕迹地斂了斂。
兩刻鐘后,明疏影回到自個兒的寢宮,恰見楚聶四處尋她。眼看自家主子安然無恙地歸來,楚聶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自是快步迎了上去。是以,他很快就發現了女子面上的異色。一問才知,在他出去為冬苓尋找太醫的時候,公主居然經歷了那樣一場驚魂的變故。
“公主……”楚聶憂心忡忡地端量着女子的臉色,卻見她倏爾回過神來,衝著他莞爾一笑。
明疏影強笑着搖了搖頭,用口型道出“無事”二字。
楚聶有些意外,沒料想自家主子非但變聰慧了,連性子也變得沉穩了許多。
只是不知,這對於公主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這麼想着,他看見女子又招手喚他進屋一敘。他知道主子是有事要向他詢問,是以只得畢恭畢敬地跟了進去。
我的兄弟呢?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他就在案几上看到了用茶水寫下的文字。
楚聶皺着眉頭抬眼去看。
“回公主的話,幾位皇子已經在叛亂中……不幸薨逝了。”
明疏影聞訊,心下一沉:還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她定了定神,又抬手寫道:誰做的?
“鎮遠侯。”
楚聶直言說罷,就見女子速速寫下了兩個字:詳情。
他不免又愣了愣——面對一夜之間變得才思敏捷又有條不紊的女子,他真是感到很不適應。
話雖如此,身為臣子的男人還是簡潔明了地呈稟了事情的經過。
誠如明疏影所推測的那般,先帝膝下僅存的四名皇子皆是在這場宮變中身故。鎮遠侯為了永絕後患,想方設法除去了皇帝所有的兒子,只留下幾個不成氣候的公主,預備挑一個最好掌控的,給他家世子當媳婦。值得推敲的是,他殺死皇子的計劃進行得分外順利,簡直沒有耗費他多少氣力,就一個接一個地結果了他想除掉的人。但就在他以為自己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定安侯的兵馬卻半路殺出,打着平定叛亂、討伐逆賊的旗號,僅用了短短三天的時日,就將鎮遠侯父子相繼拿下,並迅速鎮壓了這股反叛勢力。
果然不對勁。
明疏影聽着聽着,這一感受愈發強烈。
且不談幾個皇子怎就如此輕易地被人取了性命,單看那定安侯雷厲風行卻仍救駕來遲的結果,就知曉其中必有貓膩。
是了,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到皇家枝葉凋零了,再一舉擒獲叛賊,難道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如此一思,那定安侯接下來要做的事,恐怕就是……
一顆心怦怦直跳着,明疏影不自覺地握緊了一雙手,突然又目露精光,將食指伸進了茶水裏。
還有幾位公主?
“回公主的話,除卻您,宮中只剩五公主、十公主及十四公主了。”
明疏影話未聽完,就情不自禁地怔住了。
十四公主?!不對啊?!她明明記得,十二公主才剛出生沒幾個月啊?怎麼十四公主已經有四、五歲這麼大了?
遽然意識到事情很不對勁,明疏影想着想着就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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