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董捷和葉子
葉子在辦公室里一直心神不寧,她平時不是這樣的人,無論有什麼煩惱的私事在工作的時候她總能心無旁騖。一來是葉子沉靜的性格使然，加之桑翊瑜這幾年的刻意栽培葉子的情緒控制能力堪稱傑出。但是今天真的很不尋常，顏瑟留下那番意有所指的話以後她的心情就一直不能平靜。
一直到了晚上。葉子本應該繼續和桑翊瑜在一起加班,但是越來越亂的心讓她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於是她主動請了假。
出了公司大樓,夜間清涼的風讓她焦慮的情緒有少少緩解,這時才能釐清她和董捷之間種種的糾葛。董捷對她多情，從她失去唯一的親人後給她的依恃,驚慌悲傷中靠着她的保護度過；再到心中萌生情愫而與董捷之間割捨不斷的愛情。可是董捷又對她薄情,否則也不會在互相表明心意以後決然離開了四年，若即若離的感情讓彼此都受盡折磨。
顏瑟的話直戳中了她的心結。為什麼董捷“不敢”愛她。她不知道，她或許又知道，這是一個禁忌而又心照不宣的話題。想到這裏，葉子叫的士調轉了方向。她要去找董捷，無論如何，她要去得到一個結果，她不許自己再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也不願董捷再逃避。
讓葉子想不到的是，到董捷家的時候，正巧發現大門打開着，而董捷，正要把幾箱行李搬上車！
“董捷，這就是你為我安排的結局嗎？你要像四年前那樣再一次逃走。”葉子站在門口，指節握得泛白，語調不帶起伏可是眼底被燈光照得泛若星辰的淚花泄露了她的心傷。
“葉子，我不值得你這樣對待。”董捷的臉半隱在昏黃的廊燈中，低沉的語調澀澀的：“何況我答應了柳絕倫要和她交往——”
“不要用柳絕倫來搪塞你真正的原因。”葉子打斷她，“今天顏瑟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敢愛我。這也是我來的目的，董捷，你為什麼‘不敢’愛我！”
董捷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久久沉默，接着握拳重重地敲了行李箱，提着行李箱沖向停在門口的車。“不存在什麼敢不敢愛你的問題。葉子，我是個雙手沾過血腥的人，我不值得你愛，也沒資格接受你。”董捷咬咬牙，繼續說：“最重要的是，我……我不愛你！”
“你騙人！”葉子幾乎失控地提高音調，“你不愛我，那麼當年收養我愛護我是什麼，那麼四年前那夜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是什麼？董捷你不愛我，那麼你的眼淚是什麼？你的擁抱是什麼？你的親吻是什麼？如同現在當你無法控制對我的感情時就匆匆忙忙的打算逃離，這些是什麼？都是什麼？！”
葉子的這些話就像一根根針刺在董捷的心上，她的全身為之顫慄，但她無言以對。這時原本僅是細雨的天空突然下起大雨來，豆大的雨點砸在車上發出的啪啪聲格外響亮，就像葉子不斷滴落的淚滴打在她的心上。她心一橫，打開車門不理葉子的哭泣，啟動后一腳油門箭一樣地衝進雨里。
下着滂沱大雨，仍能聽見葉子在後面大聲地喊：“董捷你這個膽小鬼，你為什麼不敢！”
眼看倒後鏡里的葉子越來越遠，董捷幾乎搞不清那身影變得模糊是因為密集的雨滴還是因為自己眼中已控制不住紛涌而出的淚水。一直到快要轉彎，董捷突然大吼一聲，額頭重重撞向方向盤，接着調轉車頭快速地駛回家門口，急剎在葉子身邊。
這時葉子仍伏在門邊的花壇上傷心地哭，整個人在雨中已經完全濕透了。董捷走下車，不一會單薄的黑色上衣和短髮也完全淋濕。她抓起葉子的手腕將她整個拉起，臉上滿臉的水跡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我為什麼不敢，葉子，因為總有一天你會為你自己那麼傻竟然愛我而恨自己！你非要逼我把這件事告訴你嗎，因為我是個有罪的人，對你而言我是你該恨的人，因為我害死你哥哥！你還沒聽清楚嗎，你哥哥是被人害死的，你是被人害得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的，那個害你們的人就是我！就是我！”
“不……不是……”葉子搖頭哭泣，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情緒太過激動加上體力的過度消耗此刻眩暈得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倚靠住董捷幾乎跌坐在地上。
董捷抱起葉子，用門卡打開了大門，兩人幾乎是跌撞着回到了房子的門廳里。董捷大口地喘氣，看着臉上蒼白的葉子她的心陣陣的絞痛，她喘息着，用低沉的聲音懺悔般說起那段她本想一輩子封存在記憶里的往事。
“葉子，是我害死你哥哥的。雖然你哥不是死在我手上，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也知道，我的家族是十多年前本地最有勢力的黑幫。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幾乎是坐在他肩頭上看着他出生入死長大的。那年我只有十來歲，作為幫會的少主，我很不可一世，你哥哥很早就進了我們幫會，他年紀比我大點卻和我很投緣。”
“當時我們主要做博彩生意，但有個敵對的勢力不單做我們不齒的毒品生意還妄圖把毒品帶到我們的地盤裏來。達不到目的之下為了搶地盤，下了好幾次黑手想害我和我父親的性命。我當時年少氣盛，為了打擊對方並且建立我在幫會的威望，我和你哥商量了計策，讓他潛入到對方幫會去當卧底，收集他們犯罪的證據和他們的弱點，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最開始是很有效的。可是後來出事了，一次秘密行動，我父親意外被殺了！我當時真恨你哥，我誤以為是他背叛了我。我為了報復他，不動聲色地利用了一點手段讓他的身份暴露了，我主動出賣他的身份，這直接導致了他被追殺。可也就是他被追殺的同時，我發現了出賣我和父親的是另有其人，我恨我自己的多疑辜負了你哥哥的重情重義，可無論我怎麼努力也無法挽回遺憾，你哥哥無辜地被人害死。對你哥的死，我負有直接的責任。”
董捷講完當年發生的事情，原本從來不怕任何事的她此刻卻不敢看葉子的表情，甚至不敢抬眼看葉子。沒想到她居然講了出來，這件她的罪過，她極害怕被葉子知道真相的事情她居然講了出來。葉子會恨她的吧……葉子會知道，原來她是害死她唯一親人的罪人，葉子會後悔居然愛她。這叫她怎麼能承受。就如四年前她倉皇地逃離，她此刻也不敢再做停留，她恨不得為當年她害的那條人命償命，恨不得藏起來。因為，她無法忍受自己最愛的人，葉子，會恨她的事實。
“所以，這就是你會收養我的原因……”葉子喃喃地說著。她的表情看不出有多震驚，但也絕對不平靜，難道董捷那麼多年來對她的好，對她的種種，都只是因為心中懷着對哥哥的愧疚。不是因為愛她……不推開她，不拒絕她，只是因為內疚……
董捷沉重地點頭：“是的。我以為他是孤兒，直到他死後，我才知道他還有個年幼的妹妹要照顧。等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被社工送去了福利院。我收養了你，卻沒想到你居然認得我。我只好一直讓你誤會，以為我仍是你哥哥尊敬的那個少主，我隱瞞了我本該是你的仇人的事實……葉子，我不值得你愛，更沒有資格愛你。”
越愛她，就越內疚；越愛她，就越害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心中負疚，在與葉子相愛的同時承受着對過去懺悔的痛苦。不是她要逃，不是她若即若離，而是她實在是不得已。有時候甚至會在接受葉子的愛的同時，心虛自己不值得得到她的愛；更會在愛她的同時，害怕自己沒有資格。
葉子透過朦朧的淚眼看着董捷清瘦的輪廓，她濕透了，水滴從她的短髮上規律滴下，除了白皙的臉龐，她一身的黑色裝扮陰鬱得似乎黑得沉入了周圍的環境，彷彿在映襯她此刻的心境。董捷一向是傲慢不妥協的人，葉子是第一次看她這樣像一個罪人抬不起頭來。
“對於我來說，你只是照顧我疼愛我，為我哥哥報仇的人。”葉子苦澀地想，雖然董捷做的這些並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只是為了愧疚感。
董捷聲音低啞地說：“我查清楚真相以後，傾盡一切代價把那個幫會連根拔除，指使追殺你哥哥的人和參與的人，我花了一年的時間親自狙殺乾淨。隨後我解散了家族的幫會。為了家族的榮譽，為了年輕氣盛時的張狂，太多人為我付出了代價。”
對這個“害死”親哥哥的人，葉子反而沒有怨恨的情緒，更多的是不舍她的苦楚。因為董捷背負了這份無法挽救的罪惡感十多年，從來沒有解脫過，解散父親留下來的幫會，壓抑甚至親手了結自己的感情，還有這十幾年來不斷的自我放逐，她的壓抑是沒有人能感同身受的。
葉子的心情凌亂複雜到極點，這種心情幾乎和18歲向董捷表白的那夜一模一樣，因為那種愛和矛盾的心是一樣的。葉子也決定告訴董捷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其實我知道。”
董捷訝然：“你知道？”
“嗯。”葉子輕輕點頭，“你還記得四年前那個晚上嗎。那天我滿了十八歲，我哥哥生前委託了律師在那天交給我一些東西，包括他留給我的錢和他匆忙中寫下的信。他在信里除了交代我要用他留下的錢好好生活以外，他還猜到了自己的結局，也猜到了你會做的事情。他在信里說，老幫主死了，少主肯定會誤會他，他覺得自己命不長了，但是他希望抓緊時間在被殺之前查清楚到底是誰出賣了幫會害老幫主被害死。他說他不怕死，唯一怕的是他的死會因少主而起，這樣的話他死了少主會背負一輩子的愧疚。”
董捷聽了閉上眼睛，額頭狠狠地撞着身邊的牆，聲音里滿是苦澀：“太不值了，我不值得他的忠誠，你哥哥該恨我的，你是更該恨我的人。”
葉子哭了：“我剛看到信的時候又驚，又怕。我驚訝於哥哥的死和你有關，又害怕失去了所有親人還會失去你。可是就在那個時候，我明白了，為什麼我不怨恨你，我懂得了這是為什麼。並不是因為哥哥讓我不要責怪你，因為我愛你，我對你的感情，小時候我以為是感激，孺慕，到那刻我知道，是愛。所以我決定在成年那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你我的心。那夜我能感覺到你的心和我是一樣的，只不過在那之後……”
董捷心疼地為葉子擦眼淚，可是眼淚越擦越多，在她印象中葉子雖然柔弱可是她內心的堅強卻非常人能及，普通的人遭遇接連失去親人變成孤兒的打擊可能會崩潰，可是葉子從小卻一直堅強樂觀，董捷甚至很少見過她的眼淚，可是現在她卻哭得這麼傷心。
她索性放棄了擦乾眼淚的動作，深深地把葉子擁入懷裏，密密實實地讓兩人的體溫相貼，“葉子，你一再地超乎了我的想像，我一直以為你柔弱，你就像十幾年前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一樣需要照顧。我以為像你這樣單純的女孩承受不了殘酷和真相，但是我錯了，你比我堅強得多。我以為我那麼多年始終瞞着你這件事是一件巨大的心理負擔，但是我沒想到，你竟然能在知道真相的情況下，這幾年來卻從來不對我提起這件事，我很難想像，這種隱忍是怎麼做到的……對不起。”
“你為了什麼而說對不起？”葉子從她的懷裏抬起頭來，眼中有淚，像是被泉水洗滌過一般，更顯得清澈美麗，“你是為了哥哥的死說對不起，還是為了你當年丟下我逃走說對不起，亦或是，你在為你今天想要再次逃走違背你對我說過的要照顧我愛我一輩子的諾言說對不起？”
董捷眼裏噙着淚，卻忍不住淡淡笑了。葉子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她說過要照顧她愛她一輩子，這是對一個孩子說的話，葉子現在卻把這個“愛”字偷換了概念來調侃她，索她的愛。她逃不了了，或許她心裏也沒有真正想逃走，所以才會在那麼多年兜兜轉轉的始終是偷偷愛上這個她不該愛的女子，自我放逐始終忍不住回到她身邊。
她抱緊葉子，把臉埋進她的肩窩裏擦掉自己滿臉的眼淚，輕聲說：“都有，都對不起。我誤會你哥哥沒有辦法再挽回，我又差點做不到我的承諾。我千方百計隱瞞自己對你們兄妹犯的錯誤，我害怕你知道真相會崩潰，但我低估了你，更低估了你哥哥。你們一直都知道，卻又一直都在包容我。”
“那你‘欠’我的要不要補償我。”葉子破涕為笑。
“要呀。你小時候我就說了要一輩子愛你。”董捷說得很認真。
“你還是別人的‘正牌女友’呢，現在怎麼辦，愛我豈不是又要被賀詩欽痛揍一頓。”葉子說的是有次在海邊和董捷在一起的時候，被賀詩欽看見了以為董捷背叛柳絕倫然後跟董捷打了一架的事情。因為董捷現在還和大名鼎鼎的社交女王柳絕倫“在一起”呢。
雖然後來葉子知道是因為柳絕倫和賀詩欽兩個冤家鬧分手搞得雞飛狗跳把董捷也給扯進去了，但是也不代表她真的不介意董捷和柳絕倫唱的這出“戀愛愉快”的戲碼。何況她還從顏瑟那裏知道四年前那夜董捷匆匆從她身邊逃開以後竟然去過柳絕倫家裏向她“表白”，還要求柳絕倫答應和她在一起。雖然讓董捷那麼失控的人是自己，但她也太亂來了。
董捷輕笑了一下，葉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羞怯沉默的性格在桑翊瑜這幾年的栽培下變得沉穩而自信。桑翊瑜是個很厲害的女人，雖然年紀和她差不多，但能讓賀詩欽和柳絕倫這一群人都能恭恭敬敬叫一聲“桑老師”的人絕對是不簡單的。從葉子的轉變也可以窺見端倪，換作是以前，葉子是沒有這個決斷力阻止自己離開，讓自己親口告訴她真相，也不會用這種一語雙關揶揄她。
董捷拉葉子站起來，故意蹙眉裝作無奈地說：“既然這樣，你也來了，我行李也收拾好了，我們上樓去洗澡換衣服，打扮得□□的，然後……一起私奔吧！”
私奔。葉子為董捷的說法而雙頰緋紅，聽起來好像不錯，她一輩子也沒有做過那麼大膽的事情呢，只不過桑小姐最近很忙需要她在身邊……可是她有顏瑟……那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季更貓呀，蹦到花花中呀，蹦達，蹦達，感覺自己萌萌噠～(*^__^*)
話說季更若一登錄123言情，頓時驚呆了，
華麗麗的69個站內短訊，這個是什麼情況T_T
太河蟹了有木有，鎖了69章有木有
人家三千字都寫了四個月，要我修改69章，臣妾做不到啊，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