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二十)

上京煙雲(二十)

“霍家的女兒生得真是好。”白太皇太后倒是毫無顧忌的繼續看着她,“哀家願皇貴妃以後吉祥如意,早日為大魏延綿子嗣。”

她的眼角瞟到李恆淡淡一笑,眉宇間有了不耐煩。

於是她也裝出一副高興樣,謝過白太皇太后,心安理得的伸手了。誰知快到手中時,太皇太後手一抖,那鐲子就掉在了她腳邊,“啪”的一聲摔成了碎片。

“皇貴妃別笑哀家,老了,沒用了。”太皇太后很沮喪。

白太皇太后又賞了很多珠寶首飾作為補償。她又謝了一次恩。

“皇貴妃的性子真好,怪不得人人喜歡。”白太皇太后誇她,“哀家一見就生愛憐。”

“皇祖母快別誇她了,她是個天真不懂世故的,也只有朕容得了她。”

李恆在旁邊嗔怪的看了看笑得沒心沒肺的她一眼。

白太皇太后倒像是也有了幾分真心的讚賞:“皇貴妃美貌傾國,也只有天子才配得上。”

李恆站起告辭:“朕還有事,改日再來見皇祖母。”

白太皇太后慈愛的拉住她的手:“皇貴妃身子大好了,過來看看哀家。哀家也虔誠向佛,想必與皇貴妃有話可聊。”

她又是一個字:“是。”

她又隨着李恆去了馬太皇太后那裏。

長寧宮內,馬太皇太后含笑牽了她的手,細細的問了些安西的情況,笑着對李恆和她說:

“當初,馬璘和老安西王霍真,還有太上皇都是同窗,三人甚是相得。可惜後來霍老將軍駐軍西部,需要人手,就讓霍真過去了。”

“馬璘捨不得,還追到安西府,和霍真一起呆了十來年。”

“霍真這孩子,甚是孝順。到了上京,一定會帶安西特產來看哀家。後來沒來了,過年過節也不忘哀家。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女兒都這般大了,又嫁給天子,可不是跟哀家有緣分么。”

她抿了嘴笑:據說馬太皇太后當年,代替白太皇太后這個永惠帝的原配,掌管了後宮多年,看樣子是不無個人的原因的。

馬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拍着:“你在西都,可見過馬騰?”

李恆對這祖母十分尊敬,含笑接口:“昭柔身子不好,就是在王府,也是將養着罷了,很少見外人。”

馬太皇太后明白,笑着安慰:“哀家看着還好。皇貴妃只管將心放寬,好生調養,要是有人敢惹你,過來告訴皇祖母,皇祖母給你做主!”

她看着李恆笑。

李恆也哈哈大笑:“有皇祖母撐腰,朕也是不敢的。”

她隨着李恆回來,一路浩浩蕩蕩的回到了乾坤宮的內殿。

錦蘭馬上迎上來,親自為她更衣換妝。

“怎樣?”錦蘭一邊為她換了一身大紅壓着細密雅緻暗紋的便裳,一邊繫着腰帶,一邊笑着低聲問,“可否都平安過了?”

她白了錦蘭一眼:“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錦蘭動手幫她細細的卸妝,長吁一口氣:“有皇上在,自然都平安。”

她想起那沒到手的“鐲子”,就詢問錦蘭。

“白太皇太后與本宮是否有過節?”

“白太皇太后是白太傅之妹,白家與陳家是姻親,據說太皇太后對陳后很好,對三皇子李玄視若己出。”

她看了錦蘭一眼:“這些,我早知了。”

“娘娘沒來過上京。如果說有過節的話,定是同安西府了。”

她打了個冷顫。

錦蘭感覺到了,安安靜靜的,輕輕的來了那麼一句:“太皇太後為難娘娘?奴婢讓沈相仔細查一下。”

“別。”她一下子制止了錦蘭:求沈潯?不知會惹出什麼事來。

她出來時,李恆正坐在榻上,紅衣玉冠,宛如一幅畫。

外間的人一一無聲的退出,連錦蘭把她的頭髮一梳一盤,簡簡單單的簪了朵大紅的珠花,也靜悄悄的行了禮,出去了。

她眉開眼笑的朝着李恆:“總算忙完了。”

李恆摟近她,捏着她的膝蓋問:“痛不痛?”

“不痛。”她不以為然,“在壽康宮是裝的。”

李恆卻一下又一下的按着她膝蓋,溫暖的手心一直到滾燙,她本來屈着腿,被抱上榻后,舒適的伸直了,順帶打了一個呵欠。

“小傻瓜!”李恆聲音中有些心疼,“過了太上皇這一關,以後就無事了。”

她迷迷糊糊的:“這下真想睡了,皇兄。”

她醒來時,已在床上。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李恆細綿的呼吸,在頸部溫溫的。

這大魏皇上比她還渴睡。一月大婚休朝期,前半個月,她與李恆確實——都在睡覺,躲在乾坤殿中李恆的卧室睡大覺。

乾坤宮是大魏歷代君主接見重臣商議政事和生活起居的地方。建築輝煌威嚴,分為前殿、中殿、內殿和園林四部分,她跟李恆的新房就在內殿的李恆的卧室,室內裝飾極其精美。

乾坤宮的生活也精緻奢侈。她意識到以前在安西,未必享受到這種華美尊貴的生活。

她就是洗個手兒,也必有一人跪着端金盆,一人端香胰子,一人端香膏、巾子,一人洒水,一人幫她洗乾淨,還有一人擦乾並細細塗上香膏,按摩着她的雙手,直到香膏吸收進去。

偏生這些人,在乾坤宮裏就是影子般的存在。她一洗好,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過了幾日,便習慣了這些影子的存在。

她在乾坤宮,除了拜見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前幾日都同李恆無聲無息的膩着。兩人不約而同,吃飽喝足,閑話幾句,都選擇了閉目大睡。

乾坤宮內殿的正房外,靜悄悄的,連只鳥兒都被乾坤宮的總管程富國派人靜無聲兒的趕了出去,免得驚了裏面的人。

人人都心照不宣:皇上和皇貴妃在干全大魏當前最要緊的事。

可裏面的人真的在蓋着被子摟着純粹睡大覺啊。雖然除了這兩人,乾坤宮上下誰也不會相信。全大魏誰也不信。

如果說安西王霍真和沈王妃的故事讓無數大魏女子的芳心碎了一地。那永貞帝與安西郡主終成眷屬的消息讓無數《邊城傳》的戲迷們都鬆了一口氣:結局原來還是美好的。

只是這兩個主人公實在累極,顧不上大魏宮外廣大百姓的情緒這幾日是如何起伏跌宕,終是狂歡一片了。

李恆終於睡夠了,發狠的對她說:“三年來,朕也就這幾天算是真正睡過覺。”

原來在月影山莊,還不算是真正睡過覺。

也是,半夜就得趕回去,睡得香才怪。

“還未把你徹底弄到身邊,心中總還是不安的。”算是進一步解釋了。

她這段時間被沈潯逼着,從《女戒》到《女則》到《女史》到《女論語》,總算把大魏婦女的生活史深刻的領悟了一把,合起來就是她在沈府的艱難的生活寫照:衣不擺動,笑不露齒,目不窺人,動靜如水。

想想沈府中這一個多月頂在她頭上練步子,被她摔碎了的破碗片足足有一屋,她有了“死裏逃生”的無比僥倖的劫後餘生感。

她也在他懷中惡狠狠的告了沈潯一狀:“連睡覺都得端正了頭,不能歪斜一下,免得亂了頭髮,壞了婦容。每次睡后都得檢查,檢查不過關就得抄寫《女戒》。我硬生生的一個多月都沒合眼。”

“是沒合眼。”李恆同情的替她作證,“你要是真睡著了,被子肯定在地上。”

“哪裏會?”她理直氣壯的反駁,“我跟皇兄在一起,都是好好的。”

李恆笑着掀開些被子讓她自己看:“這手,這腳,都叫朕制住了。”

“我一夜都沒動過,是不是?”她不服氣。

“也是。”李恆喃喃,“你在朕身邊,總是乖得很。離了朕,馬上就會出事。睡個覺也是如此,讓人不放心得很。”

他欣然總結:“反正以後在一塊睡了,可以放心了。”

她嘟嘟囔囔的與李恆商討:“沈潯就是迂腐。什麼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婦德不能忘。須知世上男子最感美妙的事,就是看到一美人鬢髮凌亂的從自己身邊爬起——

李恆瞪着她,也是一臉的凌亂。

她馬上住了嘴:睡暈頭了,忘了身邊人是誰。

李恆卻突地眉開眼笑:“就是,這種感覺肯定很好。”

兩人相視,捂被哈哈大笑。

“要不,找一個放在身邊看看?”她樂暈了頭,“皇兄的嬪妃中哪個最好看?”

“白雪菲。”李恆對她不隱瞞,“是上京第一美人。不過此人是白太皇太后的內侄女,朕一想到這層,就大倒胃口。”

“白太皇太后不夠聰明。”她也附和,為白太皇太后的智力擔憂,“明明實力不夠,還那麼張揚幹麼,恨我就偷偷兒畫個小像,扎去不就行了,非要假裝看不見。”

這大魏皇帝李恆點了她一下:“她敢?那是巫蠱。她已收斂很多了,你沒看到她真正囂張的時刻,當初陳家掌權的時候,太上皇見了她,連聲兒大些都不敢。”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啊。”她感慨萬千,“現在,太上皇一跺腳,大魏都得抖三抖。”

“遲早,白家要拔了。”李恆不瞞她,“這些上京權貴,大魏立國一百多年以來,早連成一片,操縱政令了。現在,陳家一倒,那些嘍啰都投向白家了。”

“這麼厲害?白家就不怕皇兄動手?”

李恆閉上眼,一副頭疼的樣子。

她明白了:“皇兄,有把柄在白家的手裏?”

“可不是。”李恆長嘆,“要不,陳家都倒了,白家會安然無恙?”

“那更應該除掉了。”她推波助浪,“什麼人吶,敢跟我皇兄作對。”

李恆樂了,摟住她嘀咕未來:“以後咱們的兒子,會比朕順手的多。朕會治理出一個海晏清平的大魏給他。”

她抖了抖,覺得毛骨悚然:“皇兄,你對昭柔下得了手?”

“遲早得下手。”李恆表情奇特,大概也無法想像這畫面,“無論如何,朕的太子該是你所出。你放心好了。”

“朕也就摟着你,能安心睡一覺。”這大魏皇帝感慨萬千,似乎在細細回憶過去,“過去情形兇惡之時,朕有時連夜沒睡,渴睡得要死,就是睡不着。一摟着你,就渾然香甜了。

她目瞪口呆:敢情她是最佳暖床神器。

“起了吧,帶你逛逛去,這是咱們的地盤了。”做皇帝的樂得大笑,也暈了頭,什麼話都出口了。

“在乾坤宮裏愛咋樣就咋樣?”

“差不多。這地方朕把它收拾得銅牆鐵壁一樣。你只要不爬牆,翻了天去也沒關係。”

有人大喜:“起床嘍!”

煙雨蒙蒙中,兩人神清氣爽的逛了一圈乾坤宮,都有了重生一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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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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