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十九)

上京煙雲(十九)

等筵席一一上時,她哪裏還有心思在這些花團錦簇的食物上,只聽見李恆柔聲說:“不要怕。”

李恆讓侍膳的宮女退了下去,慢慢的夾菜給她。

她趕緊站起,卻見李恆淡淡的說:“坐下吃吧。大婚期間,朕就寵你一些,也不為過。”

太上皇哈哈大笑,對崔承恩感慨萬千:“天子與皇貴妃這對玉人,就是看看,也舒心了。”

她哪裏還敢抬頭,幸虧李恆知她口味,夾得都是她喜歡的,她也慢慢的用了一些。

李恆卻是吃了不少,與太上皇連飲了幾杯。

太上皇對李恆說:“朕好久沒用過這麼多東西了。”

李恆笑:“以後父皇有空,找朕和皇貴妃來一起用膳好了。朕也覺得壽康宮的膳食香些。”

太上皇開懷大笑。一殿的人都笑聲連連,崔承恩更是湊趣,連誇:“前段時間來宮裏祥瑞連連,原是應在天子的婚事上。”

“老殺才,”太上皇笑着指着崔承恩罵,“就你嘴多。皇貴妃哪裏見過你這等破落戶?驚着了,饒不了你。”

崔承恩趕忙給她跪下道歉,她哪敢忽視這太監,連忙“請起”。

“皇貴妃賞他一個包兒,他是個視財如命的。”太上皇現在對她是態度親近。

“兒媳倒是全準備了,只是不敢拿出來。”

崔承恩大喜,馬上趁熱打鐵:“老奴就倚老賣老,代壽康宮的眾內監和宮女們向皇貴妃謝恩了。”

太上皇笑着對她說:“見過這等沒皮沒臉的沒有?”

她臉兒一紅,嬌羞羞的語:“從沒見過公公這等伶俐人。”

李恆也笑了:“是該好好敲她,昨日兒安西府將嫁妝禮單一呈,把朕嚇了一跳。”

太上皇這會兒就像一個老小孩,促狹的取笑李恆:“這下子,娶媳婦嫁女兒都不用愁了。”

崔承恩也會湊趣,得了賞后,笑得眼睛都眯了:“回稟太上聖皇,奴才是一袋珍珠,其他每人一錦袋金珠子。”

“壽康宮裏的可都發了大財了。”太上皇笑呵呵罵,“崔承恩,你一副市井奴樣,還不快收起來?”

氣氛終於融洽了,壽康宮上下都喜氣洋洋,只聽見太上皇在那裏盡情取笑李恆:“天子娶個媳婦兒,帶攜了一宮人都富了。”

李恆大笑:“皇貴妃過來,朕這個沒銀子的夫君就向你求個情,到時也賞賜點花花。”

一宮的人都笑聲一片。

她也笑,心中卻是酸楚。她早上也一瞄禮單,瞬時石化,光白銀就三百萬兩!

恐怕只這一項,李恆就將安西府這麼多年沒交的賦稅全訛詐過來了!

這是嫁妝單子?這分明是搬走安西府的財庫!

宮中還有兩位需要拜訪,其中兩位是:太皇太后和瘋了的陳太后。

但太上皇發了話,讓她在陳太后的宮門外叩個頭就算了。

“免得驚了皇貴妃。以後皇貴妃也不必請安了。”

“是”。

“天子與皇貴妃一起去見太皇太后?”太上皇算是提示李恆了,“太皇太后老了,未免話會多些。”

李恆淡漠的:“皇貴妃自幼從未與外界接觸過,言語舉止天真。沈潯臨時上陣,難免倉促。朕會讓嬤嬤好好教導她。”

太上皇看着她的頭愈來愈低,笑着幫她:“這有什麼打緊。她自幼心思都在書上,加上家人護得周全了些而已。天子拐了人家捧在手心養着的心肝寶貝,還不擔當些?”

“拐了人家的心肝寶貝?”她在輦里簡直是咬牙切齒,“你對太上皇是如何編排的?”

“輕聲些。”李恆摟緊她,才橫了她一眼,“朕不但拐了人家的女兒,還打了上門討人的兄弟。太上皇聽到此事,差點暈了過去。”

她失笑:“後來呢?”

“朕很無賴的告訴太上皇,人放在月影山莊幾個月了。別說是霍昭智來了,就是霍真來了,朕也不放人。”

她踢了他一腳:“我父王半夜來,活活嚇死你!”

李恆鳳眼一眯,咬着她耳朵:“太上皇說霍昭智身負重傷,還親自過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朕就告訴他,朕先前忙着安排將你迎進宮來,就為了生米煮成熟飯後,好好示威一下安西府。”

她聽了,喃喃:“我的聲名,原來早一片狼藉了。”

“沒事,太上皇還會將這些說出去不成?”李恆讚美她,“你今日表現不錯,太上皇全明白了,都是朕這個好色的混蛋一手策劃的好事!”

“以後怎麼辦?”她心有餘悸,“太上皇真是只老狐狸,我差點還以為他是個懦弱脾性的。”

“怎麼這麼傻了。”李恆直搖頭,“不過你這樣的嬌滴滴的女子,太上皇不會太把你當回事,你要是被關在朕的身邊,他懶得多理會你一下。”

李恆帶着她去慈恩宮見白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親自在宮門口等着龍輦,見李恆牽着她的手下來,立即迎上,李恆也馬上鬆開她的手,扶了這太皇太后一把。

太皇太后一雙手拍着李恆扶着她的手,眼中都是慈愛之色:“哀家一見皇上聖顏,心中總欣喜萬分,天佑大魏,才會復正撥亂。”

她嘮叨:“每次見到皇上,哀家總會想起淳兒,那時哀家最喜和他說一會兒話......”

到了大殿,李恆和太皇太後上座后,有人立即拿來軟墊,她接過送到她面前的茶碗,順勢一跪:“孫媳參見皇祖母。”

太皇太后好似沒聽見,繼續朝着李恆絮絮叨叨:“哀家那時最喜吃些甜的,就他送來的果脯,最為稱心。”

她獨自端着茶碗跪着,心中直罵這老太婆:你以為我樂意這麼叫?還不是壽康宮裏的那個指定了“稱呼”。

“承恩,去通知一下慈恩宮。說皇貴妃就要去拜見皇祖母了。”

半天兩通知,相信慈恩宮的這位心中早已有了數。

有了數還這樣,沒了數不知會怎樣。

這大魏宮,不歡迎她就直說,她巴不得滾蛋!

李恆笑着站起,端過她手中的茶碗,遞到太皇太后的手中,回頭扶起她說:“柔兒起來吧,太皇太后慈藹,最疼小輩,不用太拘禮。”

柔兒?她真想白他一眼:被他一叫,她雞毛疙瘩都掉了一地。

太皇太后恍然大悟般,趕緊喝了一口:“老了,見到皇上光顧說話了。好孩子,快過來瞧瞧。”

“真是一顧傾城,再顧傾國。如此佳人,總算見到了。”太皇太后不吝讚美之詞。

“哀家這把年齡了,就愛看這些花骨朵似的女兒。”太皇太后笑着對李恆道,“皇上好眼光。”

殿內瞬時響起了一片讚歎聲。

她只得又故作嬌羞,垂下頭來,被李恆拉到身邊坐下。

他握住她的手,一雙鳳眼眯起:“太皇太后這麼誇她,好像朕只喜她外貌似的。”

“皇上選來的個個都是絕色,哀家看着這些嬌嬌女子,鶯聲燕語,總覺得大魏宮有了昔日閔皇的繁盛之音。”太皇太後繼續嘮她的,“當年雲妃雖美貌,哀家見皇貴妃不遜於她,大魏宮會更熱鬧了。”

閔皇是大魏的鼎盛時期,但閔皇晚年寵愛雲妃,重用她的兄長雲國忠,雲國忠打壓與他關係不親近的鎮邊節度使,終逼反了一眾藩鎮,從此,曾經四方來朝的大魏走向衰落。

她一聽,不由的大吃一驚:敢情不止五個!

你娘的,好一個好色成性的李恆。

李恆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輕輕的捏了一下,臉上卻一本正經對着她說道:“太皇太后在拿朕說笑了。朕也就看父皇身邊沒有可心人,特意選秀了一回。父皇非要朕留下幾個,朕連位分都還沒給,到時皇貴妃看着辦好了。”

她抬頭也微微一笑:“臣妾剛才還愁進宮沒伴呢,這下好了,姐姐妹妹們在一起,不愁沒人串門了。”

太皇太后笑起來還是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清麗來:

“這孩子,一看就是個大度的。哀家都不知怎樣喜歡了。”

她賞的翡翠鐲子綠瑩瑩,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這鐲子哀家本想給玄兒的媳婦的,現在就給皇貴妃吧。皇貴妃恰好和玄兒媳婦是姐妹,想必不會嫌棄。”

太皇太后所說的玄兒應是有名的三皇子李玄了,是太上皇永和帝的唯一的中宮嫡子。

據說他聽說羌人兵到黃河,形勢危急,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他本在北方指揮對抗懷恩叛軍,得到密報后立即帶着心腹趕赴西線查看,結果死在黃河邊上。

她那還沒進三皇子門的庶姐霍佑柔隨後自懸殉夫。

烈女啊,沈潯告訴她時,她嘴巴都合不攏了。

沈潯說過烈女班玖夫人的事。

寫《女戒》的班玖夫人是個寡婦:在家自然謹守閨規,出嫁賢良淑正,這些都不用提了。她最出名的是丈夫去世后,有一次出門,一紈絝子弟見她美貌,有意靠近,暗中拉了一下她的手。

斑玖夫人竟當場抽出僕從的刀來,砍斷了自己的手臂。

她當時抖了一下:娘呀,這得多痛!手被人拉了,嫌臟,擦擦洗洗就可以了。砍手臂,至於嗎?

誰知她家居然還有個更狠的,連命都不要了:一面都沒見,就馬上成骨灰了。

未出嫁時,她很為自己的未來擔憂,萬一永貞帝有不測,大魏皇室也拿這樣的標準來衡量她怎麼辦?

不過她一想,心就定下來:強迫殉夫之類的,想必不會。她好歹明面上是安西老王爺霍真唯一嫡女,安西王霍昭智的孿生姐姐,皇家把她殉了,得考慮考慮安西府的情緒。

她一看白太皇太后的褶子重重疊疊,一朵枯花似的開了,就不由而寒。

這白太皇太后其實年齡比太上皇永和帝還小,還不到五十歲。她心中直嘀咕:皇宮兇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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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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