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五十一)

上京煙雲(五十一)

她抓着被角不知所措的過了幾夜,幸虧李恆回來后,除了分被睡,對她依舊柔情萬分,寵得她無法無天,只差將天上的月亮摘下給她當夜明珠用了。

他真的讓人做了幾雙嵌了夜明珠的繡鞋給她。

“好看不?”

“嗯。”

她拿起一雙欣賞了一下,這上面的蝴蝶幾乎栩栩如生,展翅飛去。

李恆取笑:“你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少了幾分婀娜多姿,也就這手腳,看上去勻稱玲瓏些。”

她嘟嘴不滿:“長得高也是我不是了。”

“朕勉強將就一下吧。”李恆損她,“不許光腳走路,磨壞了,朕就不知將就你哪裏了。”

她腦中閃過一片笑聲,彷彿有人在說:“人有百樣。比如我有一個堂叔,專門喜歡女人的小腳,腳愈小他就愈喜歡。你們別笑,大魏那裏,就有人家特意將幾歲的小女孩的腳折了,用布裹緊,不讓生長,據說那裏的男人喜歡。”

“這叫‘戀足癖’。”

戀足癖?她笑了,眼睛閃亮亮的看着李恆,李恆終於熬不住,罵:

“又想到什麼去了?”

“哥哥原來有特殊的癖好。”她同情的看着李恆,同時也明白自己滿足不了,“白雪菲的手腳很精緻,我看過。皇上哥哥受不了我時,可以去看看她,滿足一下。”

她覺得自己夠大方了。

李恆卻差點氣暈了過去,半天才嘆息:“你腦子不好,朕跟你直說吧,朕確有特殊癖好,就好你這一口。”

她聽了后,終於十分內疚,覺得自己真是耽擱了已經急需後嗣的李恆。

錦蘭聽到她的肺腑之言,不由叉腰,點着垂頭喪氣的她的頭,訓道:“好端端的生出這麼多事來,早些說不就了了。”

“奴婢的娘通醫理,奴婢也懂些。這事,包在奴婢的身上。”

“好姐姐,”她感激的看着錦蘭,“你為何對我這般好?”

“剛來的時候也嫉妒娘娘。須知奴婢在沈府,雖不是主子,卻深受老爺子的器重的,一律待遇,與主子差不多。到了西都,就變成伺候人的了。可娘娘待人,實在好,與其說是娘娘房中的丫鬟,還不如說是貼身姐妹。娘娘自己累得軟癱在榻上,還不忘替奴婢操心這個那個的,日子一長,自然被娘娘收服了。”

“本宮常累成這樣?”

錦蘭白她一眼,卻是滿臉疼惜,隨之淚花閃爍:“好幾次出去后,回來連地都不能下了,腳上都是血泡,背上傷痕纍纍。奴婢抱着娘娘的腳挑着血泡時就想,什麼郡主,還不如替人做苦工的。”

“奴婢還是能知道些事情的,娘娘是替獨院裏的那個去幹事情了。那個倒好,一聽說娘娘回來了,不顧是白天還是半夜,差了人就要這要那的,都是非得娘娘親自去乾的。我擋了幾次,就被我娘叫去,罵得死去活來。分明是被我娘縱壞了!”

她眼睛濕潤了:“從小沒爹沒娘護着,黃嬤嬤不疼他,還有誰疼他?”

“娘娘!都是一母所生,前後只一刻鐘,他千尊萬貴,娘娘也不差到哪裏去。”錦蘭哪裏像個侍女,簡直是挑撥離間的小人,一邊不顧她的躲閃,往她臉上塗花膏,一邊憤憤不平,“沒有娘娘,他這樣亂七八糟的人,能算什麼!”

她聽出話外之音了,瞪着這奶姐兒,錦蘭也意識到這話過了,馬上放下手中的東西,跪在了榻邊。

“你見過安西王幾次?”她低聲問。

“就一次。”錦蘭也低聲說,“不過奴婢對娘娘太熟悉了,一眼就知道那穿女裝的,說話嬌嬌的,不是娘娘。”

她長嘆一聲:“起來吧。”

“娘娘還是擔心自個兒吧,”錦蘭深知她的心思,“娘娘以為能在乾坤宮住一輩子?還不為自己以後打算打算。”

“花無百日紅。”這錦蘭居然這般告誡她,“別以為男人的恩愛會是一輩子,就算是,也得為自己留些後路。”

“娘娘趕緊要個小皇子,在宮裏,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奶姐兒的話終於進了她的心坎里。於是這大魏的皇貴妃娘娘在錦蘭的密授機宜下,穿着一套綉着雅緻蘭花花紋的雪白袍子,腰圍玉帶,笑容頗有點風流少年的佻達,頭上羊脂玉發簪與笑容交相輝映,施施然出了書院,繞過了後園,直奔前殿而去。

林滄海正在帶人巡邏,碰到了人,一怔。見來人面如脂玉,笑容燦爛,也不由自主的笑了,隨後馬上帶人無聲跪下。

“起來吧。”她大咧咧的說,“本宮這身打扮實在不妥,你們擔當些。”

“小的都沒看見。”林滄海後面的幾個侍衛實在機靈。

沒看見就好。她抬腳就往後門走去。

“娘娘,”林滄海叫住了她,低聲提醒道,“皇上在接見安西監軍馬騰。”

馬騰?那是她師傅,沒想到做了安西監軍了。她一點頭,以示明白,便踏上了台階。

“娘娘,”林滄海一張俊秀的臉憋得微微見紅,“皇上接見外臣時,娘娘不好——”

這時,一個小太監無聲的從內將門打開。

“娘娘小心些。”小太監認識她,跑來就想扶她進去。

她一搭這小太監的手,又覺得這樣子不妥當:穿得如此雄霸,又忸怩作態,怎麼行?

“走開!”

小太監一溜煙退走了,一下子沒了影。

她從白玉闌干旁轉頭向下看了一下,林滄海仍然站在艷陽下,抬眼看着她,狹長的眼中有着猶豫,旁邊的一個侍衛低聲提醒了林滄海一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林滄海幾人終於都低頭退走了。

她想,此人五官秀氣的像個大姑娘,偏還嫌她的內衣娘氣,真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

好像比錦蘭年紀小得多,不大適合。她心中又開始為錦蘭發愁:定要央了李恆,給找個好的。

一定要是正室。她自己只是個“小妾”,總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權貴家的小妾可買賣,可送人,寫出“天涯何處無芳草”的文人蘇子沾竟將懷孕的小妾送人。

《情史類略》裏寫道:蘇公又有婢名春娘。公謫黃州,臨行,有蔣運使者餞公。公命春娘勸酒。蔣問:“春娘去否?”公曰:“欲還母家。”蔣曰:“我以白馬易春娘可乎?”公諾之。

想想自己也是個可“以馬易之”的小妾,就心寒!

殿裏果然溫度適宜,比殿外涼爽得多。她踩着厚厚的地毯,沿着屏障,一直往前。

她也知道不宜伸頭,《女論語》裏曰:“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內外各處,男女異群。莫窺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屬,莫與通名。女非善淑,莫與相親。立身端正,方可為人......”

問題是那聲音實在耳熟,想了想既然是師傅,就算是斷袖,也是熟人,應該也沒事,於是便偷偷伸出頭去看了一眼。

原來是一個風神朗骨的青年,大概在二十五左右,身着寬袍,看樣子有幾分世外之人,飄飄欲仙的味道。

她看過沈潯的書房裏有無數的仙道之書,知道沈潯也是個對此類感興趣的。但沈潯大概浸淫權勢中太深,身上沒有此人流露出的與世無爭的風貌。

這樣的人會做安西監軍?

馬騰的眼也尖,一眼就看到屏風后的她,猛地打住了話。於是李恆也回過頭來,見到了她,便鳳眼一眯。

她嚇得趕緊縮進去了。

“卿可以告退了。”李恆的聲音冷冷的。

“臣馬騰還有一事稟告陛下。”此人也厲害,大概馬上反應過來,若無其事的自顧自說下去,“臣在安西,曾定下霍家之女。”

“恭喜馬卿。”

“臣謝陛下。有些事陛下與臣都心知肚明,臣是討人來了。”

“馬騰!”她聽到李恆拍案而起,自己卻一瞬間全身血液凝固了。

“陛下息怒。婚約一事,臣手中有霍家信物和婚書為證。”

“馬騰,此事與朕無關。你去跟霍休明商量親事好了。”

“陛下,臣要討的人是被關進大魏宮的安西王霍昭智,也就是當今的大魏皇貴妃霍昭柔。”

“馬騰,”她聽見李恆冷厲的聲音,“天下皆知,貴妃和昭智是孿生子。你下次再敢暗示朕什麼,朕非殺你不可!”

“臣不敢。只是臣也不敢將妻子相讓。君奪臣妻,名聲總是不佳,望陛下三思。”

“君奪臣妻?馬騰,你有何證據?”

“臣手中除了婚書,還有老安西王霍真的詔書一份,特意說明,霍昭柔曾長期生活在大營里,率軍隊,理政務,堪勝過一代男兒,當日登位者乃是她,今後的安西王也是她,並特令她與臣的子嗣入霍家宗譜,繼承老安西王這一脈。”

“去年安西王失蹤,臣因要事纏身,一直沒在西都。今日聞說吾妻下落,立時前來上京,望陛下放人!”

“老安西王在西都之戰結束后,曾第一時間派人去上京取消婚約,為了免除後患,霍家與陛下取消婚約之書重留一份給臣。陛下這樣做是奪馬騰之妻,打馬家之臉!”

乾坤殿裏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了。

“那又怎樣?馬騰,你想要挾朕?”

“臣不敢。臣只是過來討人的!”

“朕勸你死了這條心!本就是朕的人,你為何插手!”

馬騰哈哈大笑起來:“列朝列代,還從來沒有如此無賴的君主!陛下能留住她這人,能留得住她的心嗎?”

她聽見李恆冷笑不已:“你能?”

馬騰大概很自信,居然特意加重強調說:“老安西王將人許給臣時,她就在一旁,當時着女裝,天姿國色,含笑應許婚事......”

她只聽見前面嘩啦啦的一片聲音,大概李恆在盛怒之下,掀了大案,砸了東西。

隨後殿前侍衛聽到了聲音,蜂擁而入。

“出去!”李恆喝道。

“馬騰,你要明白,馬家上下四百口,都在上京。”

“陛下要收拾馬家,只怕不是容易的事,臣不擔心。”

“臣告退。”

在後面聽到如此的內幕的她,還來不及從震驚中回醒過來,李恆已一把就從屏風后抓了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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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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