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Part13

part13

今天是麵館與往來商鋪結賬的日子。大清早，沙茉就去了大市場，蔬菜門市，調料店，挨家挨戶算，到了陳記肉鋪，這個月的肉錢比自己記的賬上少了幾百塊。沙茉就問：“陳老闆，錢不對呀？你是不是少算了。”

陳老闆把計算器又按了一遍，說：“沒錯，我算的對。”

陳老闆見沙茉疑惑，提醒道：“你是不是把後進的那些肉按正價算了。”

“是啊，怎麼不對嗎？”

“你忘了，那些肉咋回事了。”

沙茉更不明白了。

陳老闆說：“你店裏的夥計拿得都是次品，怎麼你不知道。”

沙茉沒想到李大鵬膽子這樣大，背着自己偷偷換了肉，心下不滿，把錢點給陳老闆后說：“陳老闆，以前用什麼肉，以後還用什麼肉，我先按你算的錢付了。”

“好好好。”陳老闆接過一沓鈔票點點，心想：小孫女又可以去沙家麵館吃面了。

沙茉回到麵館直奔后廚，掀起白布簾看，員工們各司其職忙碌着，李大鵬心情不錯，哼着小曲切着牛肉。

“大鵬，你跟我上來一趟。”

“好嘞！”李大鵬放下刀，擦了擦手，跟着出來。

二樓沒人，沙茉找了位子坐下，李大鵬上來問：“老闆啥事？”

沙茉說：“我問你，是不是在陳老闆那拿了不好的肉？”

“是啊。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買的那些肉，價格便宜，肉質新鮮，雖說是被葯死的，腸胃摘除高溫消毒照樣吃，連養牛的自己都吃，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怎麼能沒事，我們的麵館一直用的都是最好的牛肉，講的是信譽良心，靠的是顧客口碑，你這樣濫用毒牛肉，被別人知道了，麵館還怎麼做生意。”

“這肉毒不死人的，現在牛肉價格居高不下，還都用好肉，成本高，還掙什麼錢？”

“想掙錢也得講究方法，不能幹昧良心的事兒。”

沙茉在二樓訓斥李大鵬，樓下各忙各的。

麵館外，肥仔站在馬路邊，跟路邊的小石子過不去，左踢一腳，右踢一腳。晟哥早飯沒吃，人也沉悶。老大心情不爽，整個浮城裏的人都不敢大聲說話。肥仔思想糾結，要不要去麵館買碗麵條給晟哥吃。

算了，買碗涼拌面吧，涼拌面里沒牛肉，芝麻醬是死芝麻還是活芝麻做出來沒所謂。

肥仔推開麵館大門，空調冷氣吹拂着汗毛孔，吆喝着：“小美女，給咱來個大碗涼拌面。”

小圓豎著耳朵聽着樓上談話內容，肥仔走進，伸脖子往上瞧：“幹嘛呢？”

“大碗涼拌面。”小圓對后廚喊了聲，跟肥仔早已混熟，說著：“肥仔哥，坐會兒，馬上好。”

肥仔沒動地方，學着她豎起耳朵偷聽樓上講話。小圓推開他，“偷聽別人說話不禮貌。”

“你不也聽了嗎？”

“那不一樣。”小圓說，“關上門，我們店裏的人都是一家人，你是對面的，外人。”

“呦呦呦！”肥仔抿嘴打趣：“等你跟小卓哥好了以後，咱們才是一家人，分不清裡外拐。”

小圓紅了臉，“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話來。

肥仔勾勾手指，壓低嗓門說：“聽說，你們店裏的牛肉是次品。”

“哪有的事兒，我們店裏的肉都是好的，你可別瞎說。”

“得了吧！”肥仔一副早知道的表情說：“大斌子看到李大鵬那犢子在大市場進了次品牛肉。”

小圓緊忙捂住他的嘴，四處瞧瞧，說：“小點聲，讓別人聽到我們還怎麼做生意。我跟你說，那是李大鵬的主意，茉茉姐根本不知情，剛才叫人把肉都退回去了，到底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茉茉姐跟本不會拿不好的肉欺騙顧客，不許你再亂說。”

肥仔點點頭。

小圓鬆開他的嘴巴。

肥仔長吁一口氣，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騙你我是小狗。”

“那好，再給我來盤醬牛肉。”

李大鵬沉着臉色從樓上下來，無視兩人直接去后廚。

肥仔聳聳肩，撇嘴。

麵條與醬肉打包好，肥仔跟小圓告別，拎着食物孝敬晟哥去。

對面，蔣晟坐在落窗戶邊緣，鞋踩在窗台上，一雙眼睛盯着沙家麵館。室外，大中午的，太陽高照，光芒四射。街邊甬路上，一位老人馱着編織袋緩慢走着。他皮膚黝黑，頭髮斑白，體型偏瘦，臉上褶子跟手指紋路一樣，深且粗糙。一件灰衫與黑布板鞋穿了很久，洗的發白掉色。脊背上編織袋裏是收集的廢紙殼與飲料瓶，一看就知道是生活窘迫靠撿廢品維持生計的孤寡老人。

老頭在沙家麵館停住，望着門上匾額，尋思了一會兒，推門進去。

“歡迎光臨。”小圓瞧見老人裝廢品的編織袋，笑得勉強，以為他是上門討錢要飯的。開門做生意，三不五時有上門推銷抹布鞋油賣榛子和要錢的，更有意思的是經常有個老頭坐出租車到這條街挨家店鋪要錢，商家們早就煩了。

小圓還是和氣熱情地問：“大爺吃面啊？”

老頭也不吭聲，編織袋放在地上，往自己腳邊拽了拽。長時間低頭撿垃圾，背廢品，他的脊背已經彎了，往那一坐，弓腰駝背。

小圓又說：“我們這有牛肉麵，涼拌面還有炸醬麵，天熱，來碗炸醬麵？”

老頭盯着立在桌邊菜單上的價格，慢悠悠地開口道：“牛肉麵，小碗。”

“小碗牛肉麵14元。”

老頭沒吭聲，小圓搞不准他是不是來吃霸王餐的，正猶豫不決，沙茉從樓上下來。

小圓過去，說：“沙茉姐，大爺點了小碗牛肉麵。”

沙茉心情不好，看了老頭洗得泛白的長衫和他蒼老黝黑的面孔說：“上吧！”

“誒！”小圓對后廚說：“小碗牛肉麵。”

麵條很快上來，香氣噴噴，引人食慾。小圓把麵條放在老頭面前，說：“大爺，面好了。”

老頭不愛理人，拿起筷子伴着麵條，慢慢悠悠地吃兩口麵條，捧起碗來喝兩口湯。

對面，肥仔屁顛屁顛把涼拌面跟醬牛肉拿給蔣晟，放在桌上，說：“哥，吃面了，我在對面買的涼拌面。”

蔣晟沒動地方，依舊坐在桌子邊沿，腳踩着窗檯望着對面。肥仔把面拌好，端到他面前說：“昨天聽大斌子說沙家麵館用的牛肉不好，弄得我這心裏怪膈應的，剛才去啊，總算弄清楚咋回事，原來是李大鵬那缺德貨背着沙茉姐偷偷採購了不好的牛肉，被沙茉姐知道狠狠訓斥了一通，把不好的牛肉都退回去了。”

蔣晟接過麵條，肥仔把醬牛肉放在窗邊，說：“哥，還有你最愛吃的醬牛肉，放心都是好肉做的。”

肥仔“呵呵”地傻笑。

蔣晟挑起沾着芝麻醬的涼拌面，吃了一口，僵硬表情緩和幾分。肥仔又說：“李大鵬那貨整天圍着沙茉姐屁股後頭轉，賊眉鼠眼的，色眯眯的，八成沒安什麼好心。”

蔣晟皺着眉頭說：“說完了嗎？”

“說完了。”

“說完就滾蛋。”

“誒！”

肥仔一溜煙出去，搞不清楚晟哥為啥又不高興了。

這一天天的，跟月經不調似的，往後日子咋過！

麵館。

撿廢品老頭把一碗面吃的一根不剩，湯都喝了。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錢，皺巴巴的團成一團。他把錢放在桌子上，一元一元地馬平捋齊，數好后，拎起編織袋拍拍屁股走人。小圓說：“大爺，慢走。”拿起一沓一元紙幣數了數，整整好好十四塊錢。

上午被沙茉說了，李大鵬心情不好，沒向以往那樣表現積極搶着幹活，一個人悶頭做自己的事情，也不和大家交流，其他人也不好主動找他聊天。沙茉叫小圓私底下轉告大家，不要再議論此事。

下班時間到，李大鵬收拾好一切，從后廚出來，跟櫃枱里的沙茉說：“老闆，我下班了。”

“大鵬。”沙茉叫住他說：“我知道你那樣做也是想為店裏降低成本，我呢，會說你也是為了店裏的生意着想，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蠅頭小利，得往長遠打算，尤其我們做餐飲生意的，顧客來過一次覺得不怎麼樣，第二次肯定不來。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一頁咱就把它翻過去，以後誰也別再提了。”

“我知道，老闆。”

“行，你能想開就行，我還怕你想不開要辭職。”李大鵬除了擅自做主更換牛肉以外，其他方面都還不錯，他要是走了，沙茉還真有點舍手。

“沒有，我在這乾的挺開心的。”李大鵬笑，模樣憨厚，“我還怕老闆你對我有成見呢。”

“那就好。”

“那沒啥事，老闆，我回了。”

“行。”

李大鵬走出麵館就變了臉，小眼睛一橫，心術不正的模樣。

“鈴——”

座機電話響了，沙茉一手按着計算器，一手拿起電話接聽：“你好，沙家麵館。”

“8碗牛肉麵打包。”男人低沉霸氣的嗓音傳出，沙茉放開手頭上的工作，說：“不好意思，我們已經關門了，不送外賣。”

“我，蔣晟。”

就尋思這嗓音聽着耳熟，沙茉望着霓虹閃爍客人絡繹不絕的浮城，說：“員工已經下班了，非得現在吃嗎？”

“非得現在吃，8碗牛肉麵120塊錢，守財奴你不掙錢了？”

沙茉嘆息，敷衍不耐煩地說：“好，給你送去，醬牛肉跟小菜要嗎？”

“自己看着辦。”蔣晟說完電話掛了。

沙茉對着聽筒，呲牙。要她看着辦，牛肉麵里放瀉藥，拉他個一天一夜。

今天生意不錯，醬肉只剩一小塊，沙茉開火，煮麵，一片一片切着牛肉。食物分袋打包，沙茉脫去罩衣，拎着8碗面和小菜去對面。

浮城門口，身材高大壯碩的保安站崗，幾個打扮時髦的男人站在一邊說說笑笑。沙茉頭兩次去老麥都客人少，這次人多，男人的目光□□裸地盯着她看，怪膈應的。

浮城誰不知道晟哥看上對面麵館小老闆娘了，威猛的保安畢恭畢敬，“沙茉姐好。”

沙茉擠出笑容，快步走進浮城。穿着超短裙的迎賓小姐，說：“沙茉姐，晟哥在五樓，我帶你上去。”

“謝謝。”

沙茉沒來得及參觀這座時尚典雅的大宮殿，就被請進電梯。形形□□的男女進進出出，打量着沙茉和她手上的牛肉麵，模樣漂亮的女人走到哪裏都能成為焦點。

五樓是酒吧，蔣晟跟人在包房玩牌，叼着煙捲，眉頭皺皺的，桌邊放着兩沓成捆的現金。白曉薇在一邊伺候局，白色毛線裙溫婉可人，長長的袖子遮住手上的傷疤，清麗的臉蛋妝容不濃不艷，恰到好處，像豪宅里的千金小姐。

沙茉進去，差點被濃重的煙味熏咳嗽了，滿屋子黑壓壓的男人，唯一的女人最顯眼。跟沙雪一樣，漂亮清純，我見猶憐的模樣，哪個男人不動心。沙茉猜想她與蔣晟的關係。

手中麵條舉到蔣晟面前，沙茉說：“8碗面，醬牛肉就這麼些了，加上小菜一共170塊。”

白曉薇伸手接麵條。

蔣晟叼着煙捲瞧着沙茉，隨手從零散的錢中抓了一把遞給她。

沙茉目測至少八百塊，比他在她那欠得麵條錢多得多。她說：“太多了。”

蔣晟嘴裏含着煙，拉起她的手，把錢放在手心裏，“給你你就拿着，那麼廢話幹嘛！”

沙茉挑眉，眼睛瞪圓，像是在說：“給錢就給錢，摸人家手幹嘛？”

掙脫他的色爪子，扭身就走。

有人說：“這小妞還挺辣的。”

“性子辣又咋樣，收拾服帖了，到床上還不是一樣，到時候還不是攀着你的肩膀直喊好老公。”

“哈哈哈——”

一伙人哄堂大笑。

蔣晟板著臉，一雙眼睛盯着言語猥瑣的男人，吐掉香煙，爆粗口：“你他媽欠操是吧！”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男人臉色發白，顫巍巍說：“晟哥？”

蔣晟拿起自己那份麵條與醬肉小菜，指着剩餘7碗面，對男人說：“吃光，一根不許剩。”

男人苦着臉說：“晟哥，7碗啊，你想撐死我？”

蔣晟睨他一眼，指着在場的其他人，“誰也不準幫他。”

大夥同情地看着說錯的話倒霉鬼，明白一個道理，在蔣晟面前可以言語露骨談論沈虹，談論白曉薇，談論其他女人，唯獨不能談論沙家麵館的小老闆娘，晟哥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