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彥哥
焦宛清答道:“林伯母,彥哥兒中得是西域奇毒達達香!”
賈敏瞪大了眼睛,這毒藥還是從西域傳過來的,難怪這些大夫無人識得,連醫術高明的太醫院告老還鄉的陳太醫,都說此毒生平罕見。怎麼宛兒小小年紀卻識得她?
見賈敏有狐疑之色,焦宛清知道她是奇怪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卻識得這罕見奇毒,換成以前的李莫愁,早就佛袖離開了,她才懶得管這種閑事。自從地藏王菩薩送她投胎后,她就發誓要孝順父母,積善行德,替自己贖罪。
她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這達達香,我在師父那裏見到過。我在金陵時,拜一對湘西武林名宿門下學武,我師母的父親是苗疆有名的神醫,師母自小跟着師祖行走江湖,對各類毒藥很熟悉,達達香也是我無意之中接觸到的。”
賈敏舒了一口氣,這還差不多,只是不知彥哥身上的達達香能否解得了,若能把她師母請到揚州來就好了。
焦宛清解釋道:“達達香是一種慢性毒藥,長期熏此香者,身體將慢慢虛弱,至吐血而死。中此毒者,外表看上去與肺癆癥狀相似,極容易被誤診成肺癆。”
賈敏不禁花容失色,忙追問道:“達達香,可否能解?”
焦宛清道:“能解!”賈敏那顆懸着的心,才稍微落下一些,恢復了素日冷靜,忙派人去書房請林如海他們過來。
焦宛清前世所得的五毒秘笈上記載過這種西域奇毒,原是西域皇室秘葯,後來慢慢就流入中原地區。聽師母說,這達達香在前朝時,就消失了,沒想到這次竟然在揚州出現。
五毒秘笈上記載有達達香的解毒方法,只是這解毒方法很費功夫,後來她師祖結合苗醫治療經驗,改進了解毒方法,大大縮短了解毒時間。
門帘一動,外頭走進了兩位男子,先頭一位是面目清俊的白面書生,風度儒雅,他大約三十來歲年紀,焦宛清也暗贊一聲,這男子生的一副好相貌。後頭跟着是她便宜爹爹,焦宛清忙上前給兩人行禮,賈敏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林如海聞言頓時神色大變,雙手握拳,焦宛清見他指關節都發白了。巡鹽御吏雖是個肥差,面上很風光,幹得卻是得罪人的活計,國庫里有一半的收入來自於鹽稅。那些鹽商背後不知道有多恨他,恨他斷了他們的財路,恨不得吃了他,朝中的皇子有多麼忌憚他。
不僅派人暗殺他,連他三歲的幼子也不肯放過,別人不知道,他很清楚,岳父賈代善就是中毒身亡的,他怕妻子傷心,一直對她隱瞞事情真相。若不是因為聖上不肯放人,他情願辭官回家,做個田舍翁,也沒什麼不好。
焦文俊的心思卻很複雜,他既為女兒感到驕傲,又擔心女兒過於聰敏,怕折了她的福氣。
焦文俊插了一句:“讓宛兒寫明解毒方法,再請陳太醫來過目。”他相信自己的女兒能解開燁哥兒身上的達達香,但女兒小小年紀出名,未必是好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林如海自是明白焦文俊的拳拳愛女之心,自是理解他的做法,派人送帖子給陳太醫,請他過府一敘。他很慶幸當初拉焦文俊到揚州,若沒有焦宛清,只怕彥哥兒也保不住了。現在想來,只怕他林如海子嗣單薄,也有那些人的手筆。
因陳太醫家較遠,一時半會也到不了林府,焦宛清跟着爹爹先回去了。焦文俊摸摸女兒小腦袋,嘆了一口氣,牽着她的小手,一路無語。
回到家中,焦文俊把宛清喚到書房說話,幽幽地說道:“宛兒長大了,都不需要爹爹了!”
焦宛清心裏一直忐忑不安,她自作主張,傷了爹爹的心,撒嬌道:“爹爹,宛兒知道錯了,不該自作主張,要先同爹爹娘親說。”
焦文俊道:“宛兒,世道艱險,人心複雜,宛兒要學會把看到的事情放在心裏,輕易不要說出去。這次就算了,你林伯伯和林伯母不是外人,爹爹,就不罰你了!”
焦宛清知道便宜爹爹擔心她,生怕她出紕漏,乖乖點頭答應了。
一回到屋子裏,才發現屋子裏擺着五六隻箱籠,周小櫻等小兒子睡安穩后,就開始收拾宛他們父女從金陵帶過來一大車東西。
見他們父女回來了,笑盈盈地說道:“夫君,我們宛兒要同林小姐一起上學了!”
“唔,聽說了!小櫻,趁着這斷時日公事不忙,我們帶宛清去大明寺走一趟!”
“諾!夫君看後日可好?”
焦文俊估摸着陳太醫下午就會過來,若要替燁哥解毒,近幾日可能走不開,笑道:“不急,宛清剛從金陵來,坐車勞累,先歇息幾天。下次休沐,我們全家一起到大明寺住幾天。”
焦文俊對女兒早慧,極度不安,生怕會折了女兒的福氣,琢磨着把林大人送他的那塊上乘玉石送到鋪子裏,雕琢成玉佩,請大明寺老和尚開光后給宛兒佩戴,避避邪氣。
第二日一早,陳太醫就過來了,林如海把焦文俊、焦宛清父女也請了過去。焦宛清昨日打聽清楚了,陳太醫曾是太醫院的院判,是揚州城最有名望的大夫,醫術極為高明。
陳太醫已經聽林如海說了事情經過,他也沒想到燁哥是中了達達香,他曾聽師父說起過此物,前朝曾用它製成宮廷秘葯,斷人子嗣。他正納悶,什麼人會這麼恨林大人,非要斷他林家香火不可!
達達香也不是無葯可治,他師父留有方子,只是這解毒法子極費心力時間,患者難以忍受其中的痛楚,更何況彥哥才三虛歲,剛滿兩周歲。他也急着想知道,焦宛清師父是如何解這達達香的。
焦宛清給他們一一行禮,陳太醫打量着焦宛清,笑眯眯道:“子都好福氣,有這樣俊的小閨女!”子都是焦文俊的表字。
陳太醫是個小老頭,大約五十多歲年紀,身材瘦小,鬚髮半白,頭髮很稀疏,在後頭編成一根細細的小辮子。眼睛也很小,笑起來就成一條眯縫,小鬍子一抖一抖的,樣子別提有多滑稽了。
焦宛清上前一步,呈上藥方,恭恭敬敬地說道:“陳爺爺,這是解毒方子。”
陳太醫接過一看,她這個解毒方法確實好,連說了三聲:“妙!妙!妙!”
轉過頭對林如海、焦文俊說道:“這位苗醫真是奇人,能想出用水蛭放血療毒!小公子有救了!”
“水蛭?”林如海和焦文俊異口同聲道,“那不就是螞蝗嗎?”
“對,螞蝗是水蛭的一種,古書就有記載,水蛭能治療敗血和淤血!”
林如海和焦文俊對視了一眼,螞蝗稻田裏很多,現在天熱,螞蝗更多,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林如海喚了管家進來,讓他派人去抓水蛭。陳太醫吩咐幾位小廝道:“一定要抓活的!”
這幾個小廝自幼在田莊長大,對螞蝗再是熟悉不過,一位小廝遲疑道:“那螞蝗會吸人血的!”
陳太醫又告訴幾位男僕,如何用新鮮的豬血或雞血去誘捕螞蝗,把螞蝗裝在罐子裏帶回來,不要憋死,小廝領命而去。
中午,林如海他們三人一道在外院用飯,焦宛兒則到跟賈敏、林黛玉她們一道,賈敏把周小櫻也輕了過來。早上書房商議的事,賈敏母女已經聽說了,宛兒的藥方子能治好彥兒,母女對宛兒自是感激不已,直接結果,她碗裏的菜堆得跟小山一樣。
午後小廝們回來了,帶回一個土褐色的瓮子,焦宛清知道那裏裝着螞蝗,隱隱約約聽到裏頭傳來沙沙聲。
賈敏已經派人收拾出一間乾淨地屋子,派人把燁哥抱了過來,因用水蛭放血療毒有些嚇人,陳太醫就讓賈敏母女她們屏退了,賈敏牽挂兒子,黛玉牽挂弟弟,自是不肯。
焦宛清道:“陳爺爺,我運功把毒血逼到燁哥四肢上,可好?”
陳太醫笑道:“那是最好不過了!”小孩子怕疼,身子扭來扭去也很麻煩,傷口當然是越少越好。
焦宛清運功把達達香逼到彥哥四肢上,順手點了他的幾處穴道,用布蒙上彥哥的眼睛,安慰他道:“彥哥乖,等會有點疼,彥哥忍忍就好了,以後就不用吃那苦苦的葯了!”
燁哥乖巧地答道:“好!”
賈敏幫着焦宛清脫光彥哥的衣物,陳太醫取出銀針,在彥哥身上刺出不少傷口,裏面流出暗黑的血來,一條條一道道甚是嚇人。賈敏母女看得心疼極了,彥哥掙扎着想起來,卻渾身動彈不得,他被宛清點了穴道。
隨着血腥味加重,瓮子裏的沙沙聲更響了,螞蝗開始不安分起來,陳太醫從藥箱裏取出一雙尺余長的長筷子,伸進瓮里,夾出一條條黑黃色的圓柱形蟲子,放到彥哥的傷口上。
嗅到濃重的血腥味,螞蝗頓時變得瘋狂起來,身體一頭扎進傷口裏,大半部分身體貼在肌膚表面上,賈敏母女看得心悸神搖,實在太恐怖了,兩人再也看不下去了,轉頭輕輕抽泣了起來,這麼小的孩子,要遭這麼大的罪,那下毒之人,真是心思毒辣無比。治療達達香最好的方法,就是換血了,用水蛭吸毒,是目前最安全有效地方法。
螞蝗吸飽了,小身子一下膨脹了好幾倍,一根根從彥哥身上滾落下來,焦宛清用筷子把螞蝗一根一根夾到另一隻空瓮子裏,螞蝗又折騰許久,就挺屍不動了。
焦宛清用濕的棉布,擦去彥哥身上的血跡,陳太醫再次取出銀針,刺了一針,傷口的血留了出來,血已經變成暗紅色了,他長長透了一口氣,說道:“過半個月,再用水蛭放血一次,小公子身上的達達香就解了。按這個的藥方子,老夫再配幾副葯給小公子。”
聽說再治療一次,彥哥身上的毒就徹底解除了,眾人臉上都露出歡欣的笑容,林如海更是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林如海都三十多歲了,只得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沒了彥哥,他們林家就絕後了,女兒也沒娘家可依託了。沒了彥哥,他們林家還有什麼希望,他可不想從族裏過繼兒子。
半個月後,陳太醫又過府一次,用水蜓放血療毒,傷口終於流出了鮮紅的血液,達達香徹底解了,彥哥得救了。WwW,.從那以後彥哥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胃口也好了很多,不久就養得白白胖胖的。這一次焦宛清和林黛玉都沒過去,她們正忙着跟綉娘學打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