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功德（二）

藍小翠道：“正是。若能治好，我不收她診費,有一個條件,她得幫那村子修路鋪橋。”

焦宛清笑道：“徒兒想那王熙鳳肯定願意！不僅能治好病，還做了一件大功德,修橋鋪路也是為子孫積陰德。”

藍小翠笑道：“品行不端，家境富裕的，給他們治病的條件,就是讓他們做功德,鋪橋修路，辦學堂、布衣施粥等。”

焦宛清笑道：“師父這法子妙，勸導惡人向善。”

藍小翠笑道：“這是沒法子的事，找上門來的人太多了。他們做功德,也是為他們子孫積福，再說功德碑寫得是他們的姓名，他們掏銀子，個個都爽快。”

焦宛清笑道：“這功德做得既有面子，又有裡子，他們何樂不為。”

焦宛清回去就派人送信給林黛玉，說了此事，林黛玉自去安排不提，焦宛清因此事收到啟發，動了念頭，想去當坐堂大夫，跟着師母一道為婦人看病，不過這事要爹娘和李珏同意才成。

焦文俊和周小櫻生於鄉野，本不是迂腐之人，當今聖上也很贊成女子學醫，畢竟婦人之病難以啟口，有女醫就方便多了。

出宮女子年逾二十五，婚嫁十有不如意，早年女子自梳者甚多，靠教養大戶女子規矩謀生。

如今則又多了一條出路，做穩婆和女醫，宮裏學醫女子不在少數。她們有一技之長旁身，要養活自己絕對沒問題，大戶人家雖然不稀罕，但小門小戶還是願意娶這樣的媳婦，年紀大一些也無妨。退役宮女婚嫁行情看漲，也使那些宮女親人，心裏稍微能平衡一點，沒那麼抵制女兒入宮，這是雍正帝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

雍正帝常和皇后、怡親王感嘆，嫻雅妹妹當初的提議，不知造福了多少人。有正規的訓練過的女醫和穩婆，婦人生產多了一份保障不說，治癒了很多婦人病，以及不少不孕不育婦人，德澤子孫後代。

弘曆很好奇這位嫻雅姑姑，簡親王府尊貴的和碩格格，如何習得這樣高明的醫術，聽說嫻雅姑姑還救了大哥和十八叔一命，治好了皇額娘的不孕症，後來皇額娘才生了四哥。

若不是嫻雅姑姑去世早，太子大哥和四哥，說不定就能逃過那一劫了，若是那樣，他和五弟一樣，只能當個閑散王爺了。

小時候偶然一次，他和六弟弘晝在阿瑪的書房內閣，見到過這位姑姑的畫像，那是一位十七八歲的舞劍少女，背靠着紫竹林，一身紫色的衣裙，似喜非喜，似嗔非嗔，容顏清麗絕倫，姿態飄逸出塵，彷彿不食人間煙火。

他和弘晝自幼長於王府，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美貌的女子，即便是他後院最漂亮的兩個側福晉也及不上姑姑半分。

他私心裏還暗自猜測皇阿瑪暗戀着姑姑，弘晝管不住自己的嘴說了出來，結果兩人被阿瑪打了一頓手板，勒令他們不許進書房內閣一步。

從此這件事就被他們埋在了心底，後來長大他才慢慢了解這位宗室姑姑，嫻雅姑姑指婚給了岳鍾琪將軍的同胞哥哥岳鍾衍。

和碩額駙岳鍾衍武藝高強，皇瑪法當年派他一行人護送金本巴瓶入藏，因四川總督輕敵，額駙一行路途遇叛賊埋伏，全軍覆沒，欽差和額駙不幸墜崖而死。噩耗傳來，嫻雅姑姑就留書離家出走了，從此飄然出世，不知所蹤。

阿瑪和簡親王府派人四處查訪，始終未有消息，有些人說她去了蒙古，有些人說她去了青海，還有些說她隱居在雲南某處。

弘曆一直覺得皇阿瑪和皇額娘知道嫻雅姑姑的下落，只是他們護着那位姑姑，不願意同世人透露嫻雅姑姑的事。

弘曆猜得沒錯，雍正最後悔的就是他沒聽從嫻雅的話，早早給四子接種牛痘，等到四子染痘，才發覺太遲了。長子是他最喜愛的兒子，卻因替他擋了毒箭，喪了性命，早早離世，他情願中毒箭的那人是自己。

三子是個糊塗蟲，他就不說了，五子弘曆雖然資質不錯，卻有些剛愎自用，好大喜功，差長子一大截，六子頑劣不堪，難為大用。

雍正對這幾個剩下的兒子都不滿意，年幼的年幼，體弱的體弱，平庸的平庸，沒一個能入他眼，深悔當年沒聽嫻雅之言，深悔當年不該讓岳鍾衍去青海。

弘曆聽說岳鍾琪兄弟自幼同嫻雅姑姑相熟，嫻雅姑姑還指點過岳鍾琪武藝，他素來仰慕岳飛高義，自是對他後人岳鍾琪青睞有加。岳鍾琪足智多謀，用兵如神，數次平定青海和新疆叛亂，為大清江山立下赫赫軍功。

雍正九年，岳鍾琪手下傅爾丹貪功冒進，坐失良機，連累岳鍾琪被大學士鄂爾泰和副將張廣泗彈劾入獄，朝上滿漢相爭，岳鍾琪將軍等人犯了一點小錯，就成了犧牲品。

滿朝文武無人敢幫岳將軍說話，眼看岳鍾琪人頭就要落地了，他不想岳家再出一個岳飛，皇阿瑪也不想當宋高宗趙構，進言保下了岳鍾琪，岳鍾琪最終被保釋出獄，解甲歸田了。

岳鍾琪將軍生平最欽佩的人除了岳老將軍，就是他大哥岳鍾衍和嫻雅姑姑了，皇額娘和母妃還說他小時候，嫻雅姑姑抱過他和弘晝，弘晝還尿濕了姑姑的裙子。

岳鍾琪入獄對焦文俊影響不大，他很少參和滿漢派系之爭，因他為官清正，斷案公正，極得京城百姓愛戴，滿人漢人對他印象不錯。連最反感漢人當權的大學士鄂爾泰見到焦文俊，說話也非常客氣，他小兒子被人誣陷捲入了人命官司，他原想焦文俊和張廷玉有親，肯定會藉機打壓他，只怕他這個大學士都要做到頭了。

沒想到焦文俊不戀權勢，秉公斷案，根本無滿人漢人之分，焦文俊的胸襟也讓他欽佩不已，連帶其他滿人也高看他幾分，漢人也無話可說，聖上對他也很滿意。即便雍正九年，岳鍾琪將軍出事，朝廷上下也沒人找焦文俊和周松全的麻煩。

張廷玉跟林如海說笑，焦文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他這個閣老和太子太博還得人心。

焦宛清覺得自家老爹就是一隻極品狐狸，分寸把握的極好，面子裏子都有了，上下逢源，生財有道，卻不遭人忌。

忽忽又過了兩個多月，焦宛清聽說王熙鳳出銀子，江頭村出人，把路給修好了，至於橋就要等下半年枯水期，才好動工，聽說王熙鳳還發動了幾個富戶，幫着捐銀子造石橋。

以後那七八個村子人出行，就不必繞遠道或擺渡過河了。村民進城方便不說，村子裏的土產品也能很快運到城裏，畢竟擺渡還要看天氣，夜裏也無人擺渡。

師父這主意真好，凡是治癒疑難雜症，不管貧富，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都幫着做功德做善事，難怪聖上親書“聖手仁醫”，賜了牌匾給藥房，藉著這名聲，焦宛清師徒也賺個盆滿缽滿。

焦宛清上輩子一直小姑獨處，這輩子也嫁人才沒幾年，對女子婦科一知半解，她精通的反而是跌打骨科，炮製藥材，藍小翠就安排焦宛清管藥材。

李珏想着藥鋪妻子也入了份子，不愛女紅，也不愛出門應酬，整日呆在家中也無事，現在是傑兒還小，還有人陪她，等傑兒再大一些，上學堂了，妻子一個人在家就很悶了。

想着自己整日沉醉於案卷，連休沐都沒時間陪妻兒，李珏自己也心虛，再說妻子不用出診，就管理藥房，不算拋頭露面，點頭答應了妻子的請求，兩三日過去一趟。

焦宛清心裏很是歡喜，整日窩在那後院一畝三分地里，人實在憋得慌。理理家務，逗逗小兒子，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順道聽京城鄉下，達官貴人，平頭百姓各種軼事，日子快活似神仙，讓林黛玉羨慕不已。

既然各種軼事都有，自然少不了各家王府，最熱門當屬寶親王府和和親王府。外人傳言寶親王是未來的太子，他不喜滿人貴女高大健美，偏偏喜歡柔媚、楚楚可憐的漢女，皇家注重血統，他後院不好進漢女，寶親王只好寵幸那包衣女子。

如今寶親王最寵愛的就是高側福晉了，她原本是寶親王的試婚格格的胞妹，外人傳言寶親王極其寵愛那試婚格格，連皇上皇后賜進來的格格都退了一射之地，因嫡福晉要進門了，寶親王還依然故我，結果惹怒了皇上，被賜葯了。

寶親王很傷心，那畢竟是他第一個女人，直到嫡福晉進門，寶親王才振作起來。即便有了如花美眷，但寶親王還念念不忘那位高氏，開府後就把那高氏的嫡親妹子接近府，寵愛異常，歇在高氏的院子天數都快趕上嫡福晉了。

焦宛清聽得目瞪口呆，這些人說起八卦來，讓人身臨其境，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從寶親王府里剛出來。至於和親王，焦宛清聽到最多的是他荒唐胡鬧的糗事，回去后就說給李珏聽了。

李珏笑道：“和親王是個極其聰明通透之人，他母族不顯，又沒跟在先皇跟前呆過，實力遠不如寶親王。既然儲位無望，他還不如做個富貴王爺，乾脆荒唐胡鬧，裝痴賣傻，反而能消除聖上和寶親王的戒心。”

焦宛清不懂朝政，但也知天家最是無情，沒有骨肉血親可言。當今聖上登山龍椅，也是雙手沾滿了血跡，他不僅圈禁了八王爺和九王爺至死，貶斥了三王爺和五王爺、十王爺、十二王爺，根本無手足兄弟之情，前幾年還逼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雖然聖上勤政愛民，為百姓辦了很多實事，但對他的兄弟臣子，還是涼薄了一些，和親王能未雨綢繆，未嘗不是個聰明人。

她重生沒投胎到滿人之家，也是件很幸運的事，至少漢女不用選秀，與皇家宗室扯不上關係，皇宮可是天下最大的青樓，只是嫖客只有皇帝一人，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後院女子鬥爭更是不死不休。

聽說當年元妃就是懷了身子，礙了人眼，才糟來橫禍，當年師母給元妃診治過，知道元妃和小皇子都是中毒死的。那位幸運活下來的小公主，到如今還是病怏怏的，從能吃飯起，就葯不離口了。

前幾日聽說榮國府三姑娘探春極得皇后歡心，已經被賜給寶親王當侍妾了，榮國府眾人很高興，林黛玉卻很為她擔心。

寶親王後院妻妾成群，探春性子素來剛強，不是寶親王好的那一口，再說王府後院聰明美麗，有手段的女子很多，也不知道探春是否能勝出。想想探春的才貌，精明強幹，心腸也夠狠，應該能自保吧！

若是她處於探春那個位置，她早早就假死遁世了，皇宮大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大群烏眼雞再爭一隻唯一的公雞。今生能嫁給李壓這樣實的男子也不錯，她如今也算一個完整的女人了，有夫君有孩子，有自己的家，不用四處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