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想事成
秦淮河河水不是很清,甚至還有點渾濁,兩岸俱是梯狀白牆黑瓦的宅院,鱗次櫛比,一派江南水鄉風光。但這種水鄉風光,江南比比皆是,最是尋常不過,秦淮河的妙處就在夜晚。
皓月當空,秦淮河兩岸燈火通明,河中畫舫如織,琴簫處處,槳聲輕柔,燈影朦朧,似乎風中水裏都有脂粉香氣,焦宛清自幼長在古墓里,後為情所困,一心苦練武功,何曾見過這種煙水風華的氣象。
秦淮河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妓院就開在夫子廟的江南貢院邊上,一邊是江南最大的考場,一邊卻是江南最有名的青樓,聽起來很是滑稽。
青樓女子雖是一個不光彩的行當,但男子逛妓院並不犯法,不僅貪官污吏們喜歡逛青樓,許多有才情的學子、也喜歡流連於妓館內。寒窗苦讀十年的才子,遇到才貌雙全,志趣相投的才女知己,於是才子佳人的曼妙故事,就這樣上演了,留下一首首膾炙人口的詩詞。焦宛清嘆息,若她是男子,恐怕也很難把持地住,難怪便宜爹爹不願哥哥焦辰飛和李珏留在金陵。
焦宛清到焦宅外,見四處無人,悄悄翻牆進去,在走廊前聽了一會兒,外祖父外祖母他們已經睡沉了,玉珠和玉琴還沒回來,她躡手躡腳走了進去。焦宛清記掛着萬花樓的事,翻來覆去睡不着,一直等到玉珠玉琴她們回來了。
玉珠玉琴以為自己兩人把小姐吵醒了,頗有些不好意思,焦宛清笑道:“只在床上歪着,沒睡着!”
焦宛清拍拍床沿,示意讓她們坐過來,說道:“玉珠啊,外頭熱鬧不?”
玉珠從外頭回來,正興奮着,她急於同小姐分享剛聽到的八卦,“小姐!小姐!秦淮河那邊萬花樓出事了!聽說死了好多人!”
玉琴覺得玉珠不該同小姐說這些東西,忙制止道:“玉珠!”
玉珠回過神來,那個萬花樓可是青樓,她不該同小姐說這個,要是被王嬤嬤知道了,非要罰她不可。她偷偷瞄了一眼玉珠,訕訕地站了起來,其實這正是焦宛清想知道的。
“萬花樓死了很多人么?”
玉珠瞄了一下玉琴,小聲答道:“聽說有好幾百號人!官兵把萬花樓給圍了,聽說知府大人都過去了!”
玉琴道:“知府大人都下令封城了,只進不出,說不定明日要挨家盤查!”
玉珠道:“他們說萬花樓里來了幾位貴人,好像是從京城來的。這貴人在萬花樓出事了,知府大人還不急死!”
焦宛清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原來那幾個肥頭大耳的官員,還是京城來的,他們出事正好,看來方知府這官也算當到頭了。
焦宛清借口要到藥鋪幫忙,連早飯都沒吃,就出門了。她直奔金陵菜市場邊山的一文包子鋪,要了碗咸豆花,一小籠灌湯包,在那裏聽起八卦來。
“聽說萬花樓死了很多人?知府把全城的大夫都找去了!”
“哪裏死人了?你沒聽那個秦太醫說嗎?他們是睡著了,沒十天半個月醒不過來。”
焦宛清一怔,沒想到金陵城裏還藏着一位解毒高手,她暗暗告誡自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不可驕傲自大。
“好端端地人,怎麼會睡十天半月?秦太醫不會騙人吧?”
“他老人家是給皇上看病的,怎麼會醫術不好?他說要睡十天半個月,肯定是真的。”
“聽說那幾個貴人渾身發癢,身上血都抓出來了,還是秦太醫開方子治好的。”
“真的?”
“聽說貴人是被下了蜂毒,現在那幾個貴人全身上下都塗了蜂蜜,現在好像不癢了!不過秦太醫說,他們要塗七天才能好,那蜂毒要七天才能消除!”
連蜂毒都給那秦太醫查出來,這七日癢正是她從馬蜂尾針里煉製出來的餓,焦宛清沒打算要人命,就沒在蜂毒里添加其他東西。
一個粗豪漢子嚷道:“那不難受死了!渾身黏糊糊的!”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反駁道:“總比渾身發癢舒服啊!”
包子鋪老闆娘笑道:“昨天那個薛霸王可是大出風頭了!”
粗豪漢子道:“當那麼多人面,薛霸王脫得赤條條的,上串下跳的抓癢,薛家的面子都給他丟光了!”
“慈母多敗兒!他老爹那麼端方,兒子卻這麼不成器!”
一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小子嗤笑道:“那幾個貴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也不照樣脫得赤條條的!”
“這次萬花樓要倒霉了!”
“聽說那個萬花樓方總管和花鴇母屁股都被打爛了!”
“那個萬花樓仗着知府撐腰,幹了多少缺德事,活該他們倒霉!”
金陵知府後院裏,蕭秋娘正同貼身丫頭春香說話:“你打聽清楚啦!”
春香用力的點頭,蕭秋娘來回踱了幾步,臉色一凜道:“外頭產業可都理好?我們今日就出府,這裏不能呆了!”
春香呆住了,問道:“小姐,我們去哪裏?”
蕭秋娘淡淡地說道:“白雲庵!”
“小姐你真得要出家啊!”
“出家總比賣入青樓教坊強!老爺其實人不壞,偏偏懼內,夫人實在太貪心了!你瞧夫人這幾年做了多少缺德事,貪污了多少銀錢!金陵知府可是個大肥缺,上頭盯着不知有多少。老爺他這次得罪了貴人,輕則丟了烏紗,重則要進監獄了!”
“小姐,我們可以回蕭家啊!”
“我那個爹,眼裏只有銀子,哪裏有我這個女兒。回去?又不知,他要把我送給誰了!”
想到自家老爺的那個德性,春香嘆了一口氣,小姐若是沒離開焦家就好了。焦姑爺長得好,人又年輕,脾氣也好,小姐當初心氣太高了,不該害小少爺。這就是命啊!
蕭秋娘吩咐道:“春香,你從後門那邊過,看看有沒有馬車,雇一輛過來,我們悄悄走!”
春香在外頭雇了一輛馬車,支開了守門婆子,和蕭秋娘兩人偷偷出了方府,上了馬車直奔白雲庵。
到了白雲庵后,蕭秋娘把賣身契還給了春香,還給了她一百兩銀票,說道:“春香,你陪了我這麼多年,小姐沒用,沒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你的奴籍衙門裏已經消了,你趕緊去找你大牛哥,跟他好好過日子!”
春香哽咽道:“小姐,春香捨不得你!小姐,跟春香一起去鄉下吧!”
蕭秋娘苦笑道:“方府事情一日未定,我就不能離開這裏!我不能連累你和大牛!”
春香依依不捨地道:“那等事情過去了,我再來看小姐!”
蕭秋娘次日讓人帶了一封信給方夫人,言明她已出家,她的嫁妝已經變賣成銀票,讓人送回蕭家。
方夫人暴跳如雷,這個狐狸精出家就出家,居然還把嫁妝給變賣成銀票,送回蕭家,真是豈有此理?既然嫁入方家了,她的嫁妝自然都是她方家的。趁着萬花樓出事,她和老爺忙於外頭事務,被這狐狸精趁機逃脫了。
蕭秋娘斂財有方,她這幾年陸陸續續賺了不少錢,即便把嫁妝還給了蕭家,她手頭還有不少富於銀子,絕對夠她安穩過下輩子。她出家后,蕭家與她再無關聯,借這個機會從方府脫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過了半個月,方知府才得知此事,他沒有做聲,他知道這次事有些鬧大了,御吏里的幾個小年輕,抓住此事不放,已經上書彈劾此事。他這次得罪了貴人,京城無人幫他說話還好,只怕有心人要落井下石。
蕭家把蕭秋娘嫁給他,本來就是官商聯盟,蕭家已經送過他銀子了,蕭秋娘這點嫁妝,只不過是毛毛雨。她沒有回蕭家,選擇出家,也是擔心他出事,被賣為官奴。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他能少牽連一個是一個,乾脆把府里的人放些出去,連同家裏那些沒有生養的姨娘,全都放了出去。
方夫人抱着方知府大哭起來:“老爺,我們方家不會到這個地步吧!”
方知府黯然道:“早年讀書時,要立志當個好官!可好官不好當,哪裏都要銀子打點,這手就越伸越長了,再也管不住了!”
方夫人道:“老爺,都是妾身的錯,我不該同花媽媽合夥開青樓,不開青樓,老爺官就當得好好的!”
方知府搖頭道:“哪個當官是乾淨地,世上又有幾個張伯行?江南水深,資歷淺一點的,遲早都要出事!若這次若能脫身,還不如回鄉當個田舍翁去!”
方夫人含淚道:“好,都依你!都怪那花媽媽,心太黑了,得罪人,才惹出這種事!”
方知府澀然道:“哪個青樓鴇母不這樣!”
京城乾清宮裏,康熙帝粗粗地看了御吏上書彈劾金陵知府方正明的摺子。
哼!逛青樓出事還怪到金陵知府治安管不好上!讓他們去江南辦點事,居然還鬧出這麼大動靜!若非看在他們父親的面子上,他早就處置他們了,這些宗室子弟越來越不長進!
如今他老了,身子也沒那麼好了,這宗室就留給新皇整頓了。
康熙六十一年九月二十日,康熙帝下旨免去方正明金陵知府一職,抄沒家產,變為庶民,另派人接替金陵知府一職。
花鴇母失去了方知府這個後台,又得罪了權貴,那些苦主告她強買強賣,新上任的知府上任燒了一把火,把花鴇母判了流放,抄沒家產,燒了萬花樓的女子的賣身契,願意回鄉的發給盤纏,本地的讓自家父母給領回去,金陵知府衙門前歡聲雷動。
杜錦繡離開萬花樓大妞也去綉庄幫忙了。,嫁給愛慕她的教書先生蘇慕然,她用積蓄開了一家綉庄,王上官雲飛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他也有家了,他有姨媽姨夫,以後還會有小弟弟小妹妹,不用羨慕王二寶了。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帝病逝暢春園,享年六十九歲。四皇子雍親王撒鎮繼承了皇位,次年改年號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