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麗娘
焦辰飛兄妹剛到家門口,就見到自家門口停着一輛牛車,難道家裏來客人了,焦辰飛笑着解釋道:“這是李珏家的牛車,李爺爺派他過來請我們全家過去品嘗野味!”
焦宛清哦了一聲,難怪李珏要趕牛車過來,白石村離棲霞鎮很近,不過幾里地,平常李珏都是帶着小廝步行過來的,很少見他騎馬或駕車過來。
一提起好吃的,焦辰星就笑得眉眼彎彎:“李珏家的莊子送了野味過來,野雞野兔一大堆,李珏說裏頭還有兩隻跳麂!”
跳麂?焦宛清一怔,跳麂肉有什麼好吃的?
跳麂長得狗頭鹿身,彈跳很好,可以蹦得很高,這新鮮的跳麂肉一點都不好吃,在鍋里滾起來就跟肥肉一樣,看起來特別膩人,做成風乾肉還差不多。偏偏自家爹爹、哥哥和李珏祖孫就很喜歡吃,在吃食上面,男人和女人口味相差太大了。
或許是早年在寺廟吃素的緣故,焦辰飛和李珏似乎要把早年少吃的肉全部補回去,兩人是無肉不歡,頓頓都不能少肉,尤其是守孝的那段日子,焦辰飛都快成餓狼了。
兄妹倆說說笑笑地走了進去,一見到宛清,焦文俊沒好氣地說道:“怎麼這麼遲?就等你一個人了!”
周小櫻道:“快去廚房吃早點!整天往山上跑,都成野丫頭了!”
焦宛清笑嘻嘻地沒當一回事,周小櫻的話就跟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一點反應都沒。周小櫻暗自慶幸,還好宛兒嫁得是李珏,就這幅德行,換哪一位婆婆都不會高興,沒有一點女孩子的嫻靜矜持。
焦宛清掀開鍋蓋,裏面的番薯粥、窩窩頭、小菜還是熱氣騰騰的,小娘親沒把火熄掉,鍋一直熱着呢。
就着番薯粥,小菜,啃了兩個窩窩頭,焦宛清很快就飽了,他們早在外面等着了。
見宛清出來,焦辰星嚷道:“姐姐,慢吞吞!姐姐,快點上車!”
焦宛清可不想上牛車被小娘親嘮叨,笑着推脫道:“牛車擠,爹娘小弟你們坐吧!我和哥哥就走路好了!”
李珏笑道:“還是辰飛趕車吧!我陪宛兒姐姐走路!”
既然李珏願意陪宛兒走路,焦文俊夫妻也沒反對,宛兒明年就上京城了,與李珏見面的機會也不多,等他們再見面時,該是他們大婚的時候了。婚前能有機會讓他們相處也好的,總比宛兒兩眼一抹黑嫁人強。
鄉下男女大防觀念沒那麼嚴重,見到一個小女孩和小男孩結伴到鎮裏,也沒多少人會說閑話。只有那種大家族、書香門第才會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授受不親,鄉下人幹活都來不及,農忙時節,男女都要下地幹活的,沒那麼多窮講究。
焦辰飛他們駕着牛車先走了,焦宛清和李珏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始終和牛車保持着十丈距離。焦文俊不禁氣結,同周小櫻小聲嘀咕道:“女生外向!這還沒嫁人,就不要爹娘了!那李珏難道比自家爹娘還親嗎?”
周小櫻啞然失笑,夫君明明是妒忌李珏,他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焦文俊真得是冤枉宛清了,她正與李珏商討,如何處置金陵宅子裏那位姑娘,李珏向來很細心。
焦宛清沉吟道:“阿珏,這事你怎麼看?”
李珏道:“我看那麗娘不像是找活乾的人,倒不像小戶人家出來的姑娘。若她是莊戶人家姑娘,怎麼不會生火做飯,這實在說不過去。”
焦宛清問道:“那像不像那個地方出來的?”
李珏知道她的意思,那個麗娘是不是從青樓楚館裏出來的,他搖搖頭說道:“她身上沒有那種風塵味,看起來不像那個地方出來的。”
焦宛清又問道:“會不會是高門大戶里逃出來的丫環?”
李珏答道:“她沒有當丫環的自覺,連斟茶倒水都做不好,刺繡也是馬馬虎虎的。”
焦宛清猛地想到一類人,他們樣貌出眾,舉止大方,跟大戶人家小姐相差真得不太多,那就是戲子。或許李珏也想到了,兩人異口同聲道:“戲子!那姑娘很可能是戲子!”
想通了這一點,李珏豁然開朗,他有一次經過她的房間,聽到過那女子唱牡丹亭,字正腔圓,極為婉轉動聽。幸好他和焦辰飛沒把那那女子帶回家,他記得焦伯伯還未出孝期,若是焦家鬧個窩藏戲子的罪名,焦伯伯仕途就完了。
他說怎麼這麼巧,這女子好巧不巧地讓他們給遇上了,他們從書院裏出來時,這女子就衝到他們前面來,她怎麼不去求那些年長的師兄。按道理,她跟師兄們年紀也般配一些,他起初還以為,那女子是見他們年幼心善,容易心軟。
想通這一點,李珏、焦宛清一刻鐘也等不住了,先要穩住那女子,把她從焦家宅子移出來,再慢慢做打算。
一到家裏,李珏就火急火燎地去找李管家,吩咐他派人趕緊去把此事給辦妥了。李管家自小跟着老爺子很多年,聽了李珏的敘說,也覺得此事不對勁,他倒不擔心那女子出么蛾子,他擔心的是焦宅已經被人盯上了。
事不宜遲,李總管和李珏帶着幾個心腹,親自出馬去辦理這件事。焦宛清兄妹很不放心,以陪外祖父外祖母為借口,留在棲霞鎮裏住幾天。
第二日中午,李總管才匆匆忙忙從金陵趕回來報信,那女子已經被軟禁在李家別院裏了,不出老管家所料,真得有人盯上了焦宅。那女子招供她原是鹽商蕭家養得戲子,她是奉她家姑奶奶蕭秋娘之命,混入焦家,勾搭上家主焦文俊,最好讓焦家鬧出孝期窩藏戲子之事,斷了焦文俊的前程。
這人是焦辰飛和李珏一起救的,只要李珏留在別院裏,那蕭秋娘就不會懷疑焦家已經知情了。
焦宛清原本對蕭秋娘還有些歉意的,她走之前,沒給她解開不孕穴,喬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她根本是咎由自取。
李管家說道:“那蕭秋娘離開焦家后,不久被她父親蕭元啟送給了金陵知府方正明,成為方正明的第八房姨太太。那方正明的正房太太極其厲害,出身京城勇毅侯府,是金陵有名的母老虎,三天兩頭責打小妾通房,若不是蕭秋娘關繫着方家的錢袋子,她也難逃責打。”
焦宛清一下子就明白了蕭秋娘的心思,蕭秋娘極其高傲自負,她那時離開焦家還憋着一口氣,想找一個比便宜爹爹更好的人,沒成想又被她父親當禮物送了出去。
那金陵知府方正明都快五十歲了,不僅妻妾成群,兒子女兒都跟蕭秋娘差不多大了。他有厲害的正房太太,還有虎視眈眈的七房小妾,蕭秋娘要想熬出頭,簡直難於登天。這讓一心想做正室的蕭秋娘,情何以堪?
蕭秋娘恨她那無情的爹娘嫡母,卻又不能拿娘家出氣,沒了娘家,她在方府的日子更不好過。倘使蕭秋娘當初知道這個結果,焦宛清想蕭秋娘打死也不會離開焦家,焦家至少沒人虐待她。
蕭秋娘無處出氣,就把這筆爛帳算到焦家頭上,聽說便宜爹入了聖人眼,調到京城的消息,蕭秋娘不氣得發瘋才怪。焦文俊越發達,蕭秋娘就越恨,只有焦家落魄了,她的心裏才能平衡一些。
想上輩子李莫愁也差不多,自己過得不好,也恨不得別人過得不好,她尤其妒忌師妹小龍女。想她李莫愁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機智謀略也不差,她努力爭取了一輩子,也得不到她想要的愛人和絕世武功,師妹不爭不搶,就贏得楊過至死不渝的愛。為什麼師妹那麼幸福,而幸福離她卻那麼遙遠?
如今蕭秋娘的心理大概和李莫愁當初差不多,說白了,蕭秋娘也是個可憐的犧牲品,怪她父親太貪心了。
蕭秋娘的未來可想而知,方正明這麼多妻妾,也只有正房太太生了三個兒女,其餘妻妾一無所出,那方正明正室的手段多麼了得,或許也是方正明認可的。
也不知李管家如何同老爺子稟報的,當日下午老爺子就讓人送信給焦文俊,次日兩人一起趕往金陵。隔了幾日,李珏回來,帶來最新的消息,借口方家丟失戲子,通過江寧知縣之手,把那戲子送回方正明手中。
那王麗娘知道落到蕭秋娘手中,只怕性命難保,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方正明。王麗娘本身姿容不錯,又是戲子出身,很快就成了方正明第九房太太,還成功地從蕭秋娘手中討回賣身契,與蕭秋娘平起平坐。
蕭秋娘有把柄落在王麗娘手上,對她一直很顧忌,又因王麗娘的事,得罪了正室太太,在方家的日子更加難熬了。若不是蕭家有用,方夫人早就把她發賣了,不過蕭秋娘還是被罰一年月例,關佛堂念經半年。
聽到只罰月例一年,關佛堂半年,蕭秋娘鬆了一口氣,這個處罰簡直是毛毛雨雨,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
她手頭不缺錢,當初從焦家帶回的陪嫁她悉數帶過來了,她父親還額外給了五千兩的銀票。關佛堂半年也是小事,她可不想陪方正明那個老男人,誰喜歡那個肥肥的老男人爬在自己身上,嘴巴臭烘烘的,簡直是一頭肥豬。
她得想辦法把陪嫁弄成銀票,把產業一點一點的轉移出去,娘家靠不住,男人也靠不住,那她只能靠自己了。她可不想一輩子,白白浪費在這個老男人身上,在他們夫妻手下,她蕭秋娘可是一旦活路都沒有,得想辦法跑路才是。
只是這王麗娘挾着她的把柄,經常到她這裏敲詐好東西,讓蕭秋娘有點受不了,不過她不想動手。在她的眼裏,王麗娘給方正明做妾,就是自尋死路,連戲子都不如。
王麗娘很囂張,跟方正明沒多久,就懷孕了,方正明覺得自己寶刀未老,越發把王麗娘寵得沒邊,連正房太太也不看在眼中。方夫人也一反常態賢惠起來,沒有敲打王麗娘,時常讓人送補品給她,把她養得越發珠圓玉潤,安撫她儘早給老爺生個大胖兒子。
正月十五,方正明帶着家眷一起到秦淮河上觀花燈,王麗娘落水身亡了,方正明嫌晦氣,根本沒派人打撈屍體,屍體在河灘上腐爛了很多天,也無人來給她收屍。蕭秋娘實在看不下去,王麗娘好歹也是她蕭家過來的人,私下拿了銀子,給她買了一副薄皮棺材,才把她給安葬了。
王麗娘的事讓蕭秋娘很恐懼,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亡就輪到自己頭上,要光明正大離開方家,對她一個弱女子來說,這談何容易。
很快到了二月,到了童生試開考的日子,首先開考的是縣試,一共要考五場,要考八股文、詩歌詞賦、策論等,只有通過縣試,才能考四月的府試和年底的院試。只有通過了這三次考試,才算取得秀才資格,前十名被稱為廩生。
焦文俊對李珏通過童生試很有信心,自己兒子辰飛能通過縣試就不錯了,反正孩子們年紀還小,不過十二虛歲。因家有考生,焦家一直處於忙碌狀態,焦文俊都恨不得替兒子去考。
臨考前,焦文俊結合曆年考卷,朝廷熱點,出了幾個策論的題目,讓兒子和李珏分別寫好文章,他再替他們修改潤色不足之處,讓他們把文章記住背熟。
沒成想策論被焦文俊猜個不離**,焦辰飛和李壓按捺住喜悅的心情,答完了試題。大概是因為兩人一直練武的緣故,五場考試下來,別人出來,頭髮鬍子都很退逼,腳步虛浮,回家倒頭就睡,他們倆出來卻精神不錯,還有空跟焦文俊討論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