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父親

平璣還要伸手去拉姜唐：“平琰，你別走啊，你不認識姐姐了嗎？”

姜唐停住了，深吸一口氣，回過頭看着平璣，目光坦蕩而平靜：“對不起，小姐，我不認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走吧。”說完轉身就走。

羅遜滿腹狐疑，看了一眼滿臉疑惑的平璣，又掃一眼醉醺醺的平珏，提起袋子追上姜唐，將姜唐手裏的袋子都拿過來，沒事人一樣問：“還想去哪裏逛？”

姜唐見他不追問剛才的事，微嘆了口氣，說：“不想逛了，回去吧。”

“好。”

姜唐說：“你不問問我剛才是怎麼回事？”

“你願意說自然會告訴我的，不願意我問了也沒用。”羅遜語氣依舊淡淡的。

姜唐沒有說話，將雙手插在褲兜里，低頭認真走路，羅遜便安靜地陪在一旁。出了酒吧，羅遜想伸手找飛車，姜唐已經拐向了右邊，繼續往前走。羅遜沒有提醒他那邊是回酒店的相反方向，只是默默地跟上，姜唐埋頭疾走了一陣，抬頭看看周圍，在路邊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望着空中來來往往如流星劃過的飛車發愣。

羅遜在他旁邊坐下來，等他開口。姜唐終於開口了：“本來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瓜葛的，我以為世界這麼大，要碰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沒想到卻也那麼小，該來的始終會來。”

羅遜不說話，安靜地聽着。姜唐繼續說：“從生物學角度來講，我應該叫做平琰，而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平琰早就死了，而且死了兩回。平琰是平氏家族的人，一個私生子，父親不詳，母親早亡，因為流着平家的血液，所以被平家養大，估計是想等他長大了些為平家做點什麼貢獻。你看到了，平琰是自然孕育的，智商平平，身體羸弱，沒什麼優點，根本不討人喜歡。平家式微，想讓他去政治聯姻，給人當玩物，平琰不願意，族長便讓他去貝克公司做卧底，竊取食品配方。平琰自認為做不到，便自殺了，沒——死成。後來卧底的事情敗露，平家迫不及待跟他撇清關係，他被冠上*的罪名流放米斯蘭達星。押運船遇襲沉了，如果沒有你，他也死了，這相當於死了第二回。所以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早就不是平琰了，是我姜唐。”

羅遜始終都看着姜唐的側臉，姜唐的神色很平靜，敘述的時候都是用平琰和他，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羅遜覺得這樣的姜唐讓人心疼，他側過身，張開雙臂，將姜唐摟進懷裏，在他耳畔低語：“好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提那些了。你就是姜唐，跟平琰的人生再也沒有瓜葛。”

姜唐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對不起，一直都沒跟你說實話，是因為不覺得有說的必要，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說的。”

羅遜抬手摸了一下姜唐的臉：“我理解。不想說就不說。”

姜唐說：“我不想說，也是因為平琰的背景很尷尬，平家站在你們的對立面，要是大家知道了，多半會覺得我是政府方面的卧底。”

羅遜微微一笑：“你想多了，我們革命軍中跟你身份類似的人很多，大家都是為著自己的理想而聚到一起來的。”

“真的嗎？都有誰？”

羅遜說：“聞笛就是。他的母親是勞倫斯家族的，他們家是醫學世家，遺傳基因學的權威，世代為皇室服務。他很討厭特權階層，自願去斯潘達做了一個基層醫生，後來遇上我們，就跟着我們來了。”

姜唐沒想到聞笛會是這樣的出身，自己這身世，倒是不值一提了：“是嗎？我還以為他是為丹尼爾來的呢。”

羅遜笑起來：“丹尼爾比他來得晚。”

姜唐說：“這麼說起來，我應該一開始就跟你們坦白的，省得大家疑神疑鬼。”

羅遜想起皮特咬定姜唐是卧底的事，不由得“唔”了一聲：“現在說也不遲。”

“還要跟大家說嗎？”姜唐問。

羅遜說：“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吧，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姜唐覺得無緣無故提出來這個，也怪尷尬的，那暫時就不說了吧。

羅遜很想問問姜唐從前的經歷，但想到他無父無母，被親戚帶大，又不受寵愛，多半是不愉快的往事，便不提了，只是說：“難怪你會做飯，是在平家學的嗎？”

姜唐搖頭：“沒有，在平家時我還不會做飯，廚藝是我自己後來琢磨的。今天你看到的那個男的叫平珏，他是天宮的主廚，平家的孩子都在一起學廚，我第一天上課的時候就不小心弄傷了他的額頭，失去了學廚的資格。他們覺得我笨手笨腳，可能也沒有學的必要吧。”

羅遜想起在天宮吃的飯菜，跟姜唐的手藝完全沒法比，突然笑起來：“要是他們知道你這麼有天賦，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姜唐聳肩：“誰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身份被暴露出來，姜唐並沒有覺得惶恐，反而有種釋然感，這事兒對他來說一直如鯁在喉，如今吐了出來，羅遜也並未過多詫異，他心中那塊大石終於放下來了。

第二天，是他們在奧勞拉的最後一天。姜唐將確定好的配方定下來，費奇將他設計好的機械圖樣也做好了，一併交給霍華德肖特。這邊的事情就算都辦好了，大家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返回暗影號。這一次奧勞拉之旅收穫頗豐，如果沒有碰到平家人就更好了。

亞當肖特自告奮勇要給他們送行，說是沒吃過癮姜唐做的飯，還要上暗影號去蹭飯。

丹尼爾他們先走了，羅遜和姜唐走在最後，他倆正在收拾行李，門鈴響了，姜唐將提起的寵物籠子放下來，走去開門：“誰啊？”

門外響起歐尚農的聲音：“姜唐，是我，歐尚農。”

姜唐有些詫異地將門開了：“歐先生，不是說了不用來送我們了嗎？”他發現門外站着的不僅是歐尚農，還有平一梅和平璣，他皺起眉頭，這可真是不速之客。

歐尚農一句話也不說，死死地盯住姜唐，眼神中卻掩飾不住激動。

平一梅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盯着姜唐的臉，過了一會兒才說：“那天我在天宮門口看到過你，你坐在雲霄飛車裏。你長得跟你媽媽是有幾分像，對吧？歐提思。”

歐尚農眼中情緒如有颶風刮過，不說話，只是激動地看着姜唐。姜唐有些莫名其妙，歐尚農認識平琰的媽媽？羅遜提着行李從卧室出來，問：“誰啊？”

姜唐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肖特，對平一梅說：“你有什麼事嗎？”

“我是平一梅，你媽媽平一柳的表姐。你可以叫我梅姨。”平一梅臉上帶着微笑，像長輩一樣親切地看着姜唐。

平璣伸出手，抓住姜唐的手腕，有些激動地說：“平琰，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平璣啊，小時候常幫你攢零花錢的姐姐，你說你要做基因手術的，你忘了嗎？”

姜唐試圖抽出自己的手，無奈平璣力氣比他想的要大，一下子竟抽不出來。羅遜一看這架勢，便走過來，看着平璣說：“鬆手吧，別拉拉扯扯，有什麼話進屋來說。”

平璣鬆開了姜唐，走進屋來。姜唐木然地看着幾個人進了屋，羅遜將門關上，將手放在姜唐肩上：“走吧，既然找上門來了，就把話說清楚。”

姜唐看了一眼羅遜，又看了一眼抱着手臂好整以暇準備看熱鬧的肖特，不由得嘆了口氣，希望肖特早把那事給忘了，不然他鬧騰起來自己可吃不消。

幾個人在沙發上坐下來，姜唐和羅遜也沒給客人倒水，直接坐下了。歐尚農本來已經坐下了，見姜唐坐下，站起來移到姜唐旁邊，一直盯着姜唐看，他從開門就沒說過話，只是看着姜唐，別說姜唐，就連羅遜和肖特都注意到了他的反常，這唱的是哪出？

平一梅開口說：“平琰，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報道不是說你已經在空難中……”

姜唐面無表情地說：“對，平琰已經在空難中死了。我不是平琰，我叫姜唐。”

平一梅聽見姜唐這話，鬆了一口氣，和平璣對視一眼，扭頭對姜唐說：“不管你現在叫什麼，你都是平琰。歐提思，人我已經幫你找到了，總算是不負所托，答應我的事希望也不要食言。”

“謝謝平老闆。”歐尚農並不看平一梅，他將手心在膝蓋上擦了擦，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張了張嘴，對姜唐說，“平——姜唐，我、我是……”說到這裏，他似乎不好意思說了，尷尬地扭頭看着平一梅。

平一梅笑了一下：“歐提思不好意思開口，我替他說吧。平琰，歐提思先生很有可能就是你的生父。”

歐尚農有些窘迫地扯了一個生硬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抓姜唐的手，但又害怕遭到拒絕，結結巴巴地說：“我，對不起，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你媽媽生了你。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孩子，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羅遜和肖特已經完全驚呆了，這簡直就是天馬行空的一筆，姜唐和歐尚農是父子，世界這麼大，100億人口，他們居然會是父子？

姜唐的反應倒是要比他們平靜一些，他也很意外，畢竟他不是真的平琰，如果平琰還活着，此刻可能是震驚、欣喜或者憤怒的，他的父親，居然是全世界鼎鼎有名的大歌星歐尚農。

姜唐動了動唇，說了一句：“是嗎？真巧。”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幾乎都磕到了自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