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家事說著差不多之時,凌雲才領了三個洗的白白凈凈皮猴子進來了。只是俱都垂頭喪氣,看着難免可憐。
范氏自知自家大兒子是個懂事做事也極有分寸的,怎麼懲罰幾個弟弟她也從不過問,只是看着那三個垂頭喪氣的皮猴子道:“可知錯了?”
三人俱都點頭,昊雲抬起頭說道:“母親,我知錯了。”
范氏繼續問道:“知道哪裏錯了嗎?”
昊雲點頭:“以後做事會好生思量,不會那麼衝動。也不會再帶着弟弟調皮了。”
范氏神情很嚴肅:“昊哥兒一定要知道,人無信而不立。”
昊雲堅定地點頭:“兒子知道。”
范氏才滿意地點點頭。
史鼏和范氏雖也像尋常父母般期待孩子們將來有出息,有個好前程,但也從不強求。只要明事理,不是那為禍家中的世家紈絝就好。
湘雲摸了摸依在她懷裏睡得正香的鴻哥兒的頭,和凌雲相視一笑。
三個皮猴子看到母親兄姐具都不生氣了,就一個個嬉皮笑臉地湊了上來。昊雲看到鴻雲在湘雲懷中睡得正香,忍不住伸出手戳了幾下。
鴻雲迷迷糊糊地揮了揮小爪子,然後拉着湘雲的衣襟,繼續沉睡。
范氏最喜歡他們幾個孩子親近,畢竟將來父母故去,幾個孩子還可以彼此扶持。
一家人正在一塊兒玩鬧,范嬤嬤卻進來對着范氏稟報道:“夫人,季少爺託人送來了年禮。”
范氏安排了下人搬上來,又請了史鼏過來。
當年季家被蕭氏一家陷害,嫡支不是問斬就是流放,待今上上位后,遵上皇之意為季家平反,卻發現季家嫡支男丁已經盡數滅絕。已經封了忠順王的前五皇子見忠順王妃整日淚流不止,才求了今上將季絕這個父母雙亡的偏遠族侄過繼在其兄長名下,延續香火。
史鼏一家和季絕的來往也是過了明路了,明面上也是因着史鼏和季絕過繼的父親是極為親近的友人,倒是無需擔心。
大大的木箱裏面放着些製作精緻的江孜卡墊,古樸色彩絢麗的木碗、面具等物,還有幾個小匣子放着些古樸的首飾,上面綴着各種珠玉寶石,倒是和湘雲前世所見的藏飾極為相似。還有些外表精緻的鋒利小刀也在裏面,還有些孩子喜歡的吃的玩的用的,什麼都有。
凌雲很有大哥風範地只是陪在父親母親身邊,倒是其他幾個男孩子圍着禮物看個不停。
范氏挑出一盒款式嬌嫩的首飾遞給湘云:“想必是你季哥哥給你的禮。”而另一盒更為穩重的首飾,想必是她的。
一般來說外人所贈的首飾衣物收下使用並不妥,但季絕在史鼏和范氏心中就是自家子侄,也就不會那般見外。
范氏看着那幾箱子的禮,面色有幾分擔憂。
史鼏知道她心中所想,見她將一些玩的分給孩子,又吩咐下人收好東西,才打發了幾個孩子和下人,只留了范氏。
“夫人可是有什麼擔憂之事?”
范氏倒是有些發愁:“子孝這孩子也太實誠了些,他年初好不容易做了六品武官,又能有多少的俸祿?年禮卻是一年比一年多,也該為自己打算一下。爺,要不我們給子孝送些銀子過去……”‘
明面上忠順王妃只是季絕名義上的姑姑,即使忠順王妃心中再是疼愛,明面上為了掩人耳目,能夠給予季絕的東西也極為有限。
范氏看着這些年禮,只覺得這孩子將所有的俸祿都賠上了只怕也買不下這些東西,難免有些憂心。
史鼏搖頭笑道:“夫人莫擔憂,如今咱家的鋪子裏也賣了些西南邊疆的物什,倒是小賺了一筆。”
范氏一愣,卻是笑了:“還是老爺想得周全。”無非就是史家算是和季絕合夥做些小生意,運些邊疆的小物件賣賣。明面上給只怕季絕不會收,這也算是私底下貼補季絕些錢財,倒是不錯。
此事范氏倒是不知,必是史鼏直接交代了鋪子裏的掌柜這些貨源。范氏嬌嗔道:“爺倒是早些交代妾身,免得妾身擔心那孩子。”
史鼏看着容貌如同二十齣頭的嬌妻,卻像個小姑娘一樣露出嬌嗔的神態,極具風情。只覺得心頭一熱,摟着范氏便哄道:“是為夫的不是,只是那時候清兒身子不適,也不宜太過操心,就此安排了。”
范氏嬌羞地推了推史鼏,卻是沒有推開。
……
鴻哥兒被奶媽子抱回自己的屋裏睡去了,凌雲也打發了三個皮猴子會去抄字,這是剛剛做錯事的懲罰。然後便跟着湘雲去了她的院子。
湘雲的屋內被炭火熏得很溫暖,兩個人去了披風和外袍,在屋內吃茶吃點心。
湘雲吃了口茶,味道極為清新香醇,看向紅玉,現今已經叫做近水家的:“可是大紅袍?”
紅玉笑着道:“回小姐的話,的確是大紅袍,前幾日老爺讓人送來的。”
大紅袍是貢茶,只怕來之不易。湘雲笑了笑,並未說什麼,只是揮揮手,讓紅玉帶着下人出去,才問向凌云:“可是有什麼事要和姐姐說?”
凌雲笑了笑,那淡定從容的姿態頗有幾分父親的感覺:“只是聽聞要回京城之時,難免有些氣悶。”
三年前凌雲尚不知事,也只是被史鼐後院的慘劇嚇了一跳。現今凌雲漸漸年長,也變得懂事不少。和一些世家公子交好難免出入各種人家,什麼樣的風言風語都聽過,再加上父親認為君子先要修身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看着凌雲年紀漸長,對於一些事情不甚避諱凌雲,凌雲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
再加上老夫人。先不說三年前那一副奇葩至極的態度,讓凌雲隱隱約約記得。再加上這兩年往蘇州府送節禮或者各種賞賜時,湘雲提及寫來的信件與下人傳遞的話語就知道老夫人對母親甚為不喜,難免心生不滿。
湘雲提及此事,也並非有意挑撥,只是對於保齡侯府的真實情況,湘雲無意隱瞞凌雲罷了。
只是一個孝字壓下來,別說是他,就是父親也無法,只怕母親和姐姐難免吃苦頭了。
看到凌云為母親和她擔心,心中覺得一暖,笑道:“別為母親和姐姐擔心,只要做事循規蹈矩,誰也說不出什麼來。”更何況還有祖父在呢。湘雲將凌雲往日愛吃的糕點遞給他一塊:“只是母親和姐姐都極為擔心昊雲,昊雲年紀小,又住在外院,我們難免照顧不了。你這個做長兄的,可要多多照看些……”
凌雲笑容堅定:“那是自然。”
“保齡侯府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那是咱們的根,早晚都要回去。”躲是躲不過去的。
凌雲釋然道:“是弟弟想左了。”
“咱家要走的消息許是瞞不住,現下要過年了倒是無礙,只怕年後就有些人家要上門拜訪了。”湘雲看向凌云:“若是有男客,你就跟着父親在前院待客,若是沒有,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外院念書就是。”
凌雲勾唇一笑:“最近天氣寒冷,弟弟晚間着涼倒也不新鮮。”
史鼏家後院清凈,自己又有本事。凌雲雖年幼但看上去極為穩重懂事,先不說將來必能繼承保齡侯府,凌雲學問不錯,想必前程也不差什麼。這個時代,嫁女攀高,娶媳娶低。凌雲若是放在京城,也未必有多吃香,可在蘇州府也沒有比史鼏家更好的選擇。所以這一年來,打着凌雲主意的夫人可不少。比起湘雲的厚臉皮,每一次見客那些夫人一副看女婿的樣子都讓他頭疼不已。
而且有些世家為了可以儘快開枝散葉,難免給男子娶上些年齡略大的妻子。所以有着適齡女兒的官員家屬自然來試探范氏的意思,但是那些女孩子德容言功范氏都看不入眼,只是推脫着說是要讓京城的祖父做主。
湘雲揉了揉自家弟弟的頭,嘆息道:“臉皮這般薄可如何是好……”
凌雲臉色一紅,小聲道:“姐姐還不是一樣頭疼……”
湘雲勾起一抹笑,顯得極為狡黠:“這次我可不頭疼,她們給了禮我收着就是。”以往她們給湘雲見面禮,范氏都要想着給她們回禮,想必下次她們拜訪之時,應該是最後一次,回禮什麼的,就不必了……
凌雲小聲反駁道:“錢財乃身外之物……”還沒說完就被湘雲捏住了臉。
“身外物?”湘雲輕笑:“的確是身外物,可是凌雲你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通通都是身外物換來的,若沒有身外物,你覺得你會過什麼樣的日子。”湘雲可不想凌雲小小年紀變成那些傻傻的世家公子,只有一副清高的臭脾氣,一個子兒賺不來,卻只知道一味地糟踐東西。若是家中有勢可保他一生安穩便罷,若是家中困苦,怕是自個兒都養不活。
凌雲心裏也明白湘雲說的是正理,所以也沒在反駁什麼,只低頭聽訓。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子的話,紅玉便在外間稟告道:“小姐,夫人讓人來請小姐少爺去她那裏用晚膳。”
湘雲點頭,吩咐紅玉:“去將我之前做的綉品拿來吧。”轉頭對凌雲說道:“給你綉了個荷包,你一會兒看看喜不喜歡。”湘雲自打學會綉些簡單的東西開始,就為家人綉了些簡單的小東西,時不時地送給家人。
這次給父親和凌雲綉了荷包,給母親綉了抹額,給哲雲、卓雲綉了髮帶,給鴻哥兒縫了幾件小衣服。凌雲的現在就給他,其他的剛好一併帶過去。
凌雲拿着湘雲給繡的青竹荷包愛不釋手,倒也不是湘雲綉技有多麼精湛,無非是愛屋及烏罷了:“昊哥兒看到怕是要生氣了。”昊哥兒之前就說想讓湘雲給綉個荷包了。
“給昊哥兒綉東西純屬浪費,放他手裏沒兩天,就得被他生拆了不可。”之前也不是沒給他綉過東西,沒兩天東西就爛了,然後又嬉皮笑臉地找她來討。
紅玉將湘雲放在匣子裏的臘梅荷包拿了出來,放在那堆綉品中。
凌雲看向湘雲笑而不語,湘雲面色一紅,卻是嗔了紅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