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李心蘭被拘在自己屋裏，少了這麼一個挑刺的，着實讓這個院子都清凈了不少。

只是老夫人卻以為范氏陽奉陰違，故意潑她的面子，再加上李心蘭母親在老夫人面前上了一番眼藥，范氏早間日日請安，卻日日被老夫人為難。

范氏和米氏帶着丫鬟婆子，在廊下等着老夫人起身，米氏看着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的范氏，忍不住含酸。大老爺史鼏年少英俊，正四品的官，將來還要襲爵，對妻子又敬重，身邊就那麼幾個通房。可她呢？史鼐不能承爵，才做了個小小的七品員外郎，人又風流得不得了，要不是她管制的厲害些，那些狐媚子還不都得懷上孩子。

米氏攪了攪手上的帕子，忍不住想要刺刺她，眼角卻瞥見伺候老夫人的李嬤嬤，也就是李心蘭的親娘走了出來。只得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

李嬤嬤走過來笑着行禮：“給大夫人請安，給二夫人請安。老夫人已經起身，叫兩位夫人進去伺候。”

一個頭髮花白，慈眉善目地老人家坐在榮壽堂，看着兩個媳婦進來，請了安，笑呵呵的讓她們起來。讓她們在自己身後給自己布菜，完全不在意范氏懷着身孕，也讓她站在身後伺候着。

正值夏季，懷着孕又辛苦，很快范氏的臉上就除了一層薄薄的汗，褻衣也濕透了，只是咬着牙強忍着罷了。可偏偏老夫人還愛支使她，一餐飯下來，弄得范氏疲憊不堪。

老夫人讓人撤下殘羹冷炙，打發了米氏，讓她去理家事，卻留下了范氏。

一看就知道老夫人要和范氏“好好的”聊聊天，米氏一臉幸災樂禍地看向范氏，轉身出了榮壽堂。

老夫人先是沒說話，只是細細地品着剛剛奉上來的茶，好似隨口問道：“這些日子，鼏哥兒歇在哪裏？”

范氏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回道：“回母親的話，爺似是公事較為繁忙，最近歇在內書房。”

老夫人將手中的茶盞磕在紫檀木的桌上，柔和的眉目頓時變得凌厲起來：“公事忙，好你個范氏，我讓你勸勸你們爺多去去後院，你倒好，把爺們兒往書房推。沒見過你這麼善妒的女人。”

范氏輕輕地跪在地上，柔聲道：“請母親息怒，媳婦也勸了，可是爺總說公事要緊……”

剛想說納良妾塞丫鬟，卻被一旁深知她性格的李嬤嬤打斷：“老夫人息怒，大夫人自來孝順您，怎麼會不勸，大老爺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小脾氣就擰，夫人只怕也勸不住。”李嬤嬤自然不想史鼏的院子裏再進人，她那不受寵的姑娘只怕更沒地方待了。

老夫人想起史鼏的個性，也知道強行給她納了妾塞了丫鬟他也會不滿，還影響了母子感情，硬是把話咽了回去，又裝得一片慈眉善目：“還不趕緊把大夫人扶起來，大夫人還有着身孕呢。”

范氏一邊惶恐地推辭着，一邊還是順着李嬤嬤的力量站了起來。

“要我說，你平日裏那麼辛苦，我這個做母親的看了都心疼。”老夫人臉上浮現出憐惜之色：“這樣吧，雲姐兒依舊就由母親替你撫養了，你且安心吧。”

這是要搶她的孩子？范氏心中冷笑，臉上卻浮現感激之色：“多謝母親，只是……”面上浮現几絲猶豫：“雲姐兒前幾天受了驚，這兩天越發愛哭鬧，只怕是擾了母親休息。”

為何會受驚？老夫人在他們院子裏的人自然會告訴她的。

老夫人被范氏一提這事，弄得有幾分心虛，也怕湘雲來到她這兒哭鬧不止，要是平雲也許會忍耐幾分，湘雲她可沒那個耐心。老夫人話題一轉：“好孩子，辛苦你了，又要養胎，還要照顧孩子，哪有精力伺候大老爺，我看把你們房裏那個李氏放出來吧。”看范氏依舊溫順的臉，老夫人滿意道：“那孩子我從小看到大，是個好的，只怕惹怒大老爺是有些誤會，讓大老爺多去去她房裏就知道她是個好的了……”

范氏倒是沒拒絕，反而笑着道：“有母親的話，我就安心了。我早就想放妹妹出來了，只是爺的脾氣母親也清楚。有了母親的話，爺想必也不會說什麼了。”

老夫人滿意地笑了笑：“你哪都好，就是太順着大老爺了。有些話，還是要和他說才好。”

范氏恭順地回答：“母親教訓的是。”

隨後又寒暄了幾句，完全一副母慈媳孝的樣子。

范氏從老夫人的院子中出來時，讓兩個丫鬟在兩旁扶着她，臉色疲憊，身上也潮乎乎的，看得劉嬤嬤心裏發疼，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扶了范氏上轎子：“夫人，要不要請太醫來給看看？”

范氏有氣無力道：“我剛從母親院子回去就請太醫，傳出去不好聽。”而且只怕以後會受到更多的刁難：“嬤嬤莫急，就是累得狠了，休息下就好。”

劉嬤嬤死死咬着牙，不讓自己詛咒那老虔婆早死。

李嬤嬤從屋內出來，剛好看到劉嬤嬤扶着范氏上轎，假裝擔憂地走過來：“大夫人可還好？”她若是真擔憂，剛剛就不會放任范氏被老夫人如此欺負了，只要勸上幾句，便不會如此。只怕她巴不得夫人這胎被折騰掉了呢。

劉嬤嬤將憤恨收回，換上一臉笑容：“怎能勞動李嬤嬤前來相送？大夫人無事，只是懷着身孕難免疲憊了些。”

“夫人懷着孕，自然要多多養養。”李嬤嬤一副這樣我就放心的表情：“以後我家的心蘭，還要大夫人和劉嬤嬤多多費心才是。”

劉嬤嬤知道只怕李心蘭那個攪家精又要給放出來了，面上卻半點不顯：“應當的，畢竟是我們院子裏的人嘛。”人還在夫人手裏握着呢，就敢如此猖狂。後院可是有很多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李嬤嬤眼睛閃過一絲厲色，隨後消失不見：“恭送夫人。”

范氏在轎子裏聽着二人唇槍舌戰，只當聽不見，李嬤嬤的確該好好敲打敲打她了，再有權勢，也不過是個奴才。老夫人可不能護着她們母女一輩子。

劉嬤嬤行了個禮，讓她們抬了轎子，還囑咐路上讓她們穩穩地走，千萬別顛着了夫人。

李嬤嬤目送着他們離開，眼神卻越來越冷。

當然這一切史湘雲並不知情，早上起來之後，被餵了一小碗燉得軟爛的菜粥，然後就開始無聊的發獃。

上輩子日日為了生計奔走，沒個空閑的時候，就希望某一天可以過上豬一樣的日子。現在的確是豬一樣的日子了，卻無聊得讓人受不了。

湘雲想叫人抱她出去走走，便“嗚嗚”地叫出聲。

周嬤嬤和平哥兒的奶嬤嬤都是被老夫人指下的，本來做姐兒的奶嬤嬤就沒有做哥兒的奶嬤嬤體面。偏偏大老爺大夫人連同史湘雲都不肯和她親近，又早早地就斷了奶。別說在別人面前的體面，就是在這個院子的體面都不如夫人面前的大丫鬟。對史湘雲自然稱不上有多耐心。

所以現在看到史湘雲吃飽喝足卻不老實，還“嗚嗚”指着窗戶外面叫，更是心裏起火，陰陽怪氣道：“姐兒好好地在屋裏玩就是，外面天熱，老奴體弱，可是受不了。”

“呦，嬤嬤身體若不好，要早些和我們夫人說啊，給我們雲兒姐過了病氣可如何是好啊。”雅意掀開帘子進來，瞪了周嬤嬤一眼。

周嬤嬤自然不敢跟大夫人現在的貼身丫鬟較勁，僵硬地陪笑道：“老奴只是有些苦夏。”

雅意不屑地笑笑：“周嬤嬤真是金貴呢，不過我們夫人一向體恤下人，要不讓夫人准你幾個月的假，等你苦夏完了再回來？”

只要她一出去，只怕就再也回不來了。這點雅意知道，周嬤嬤自然也知道。周嬤嬤嘴裏的話一下子都咽了進去，半句不敢提，臉上憋得通紅。

范嬤嬤跟在雅意後面進來，給周嬤嬤行了個禮：“老姐姐可別生氣，雅意人小，不懂事。”

周嬤嬤自然強笑着表示不介意。

范嬤嬤走到史湘雲玩耍的塌前，輕手輕腳地抱起史湘云：“雲姐兒既然想出去玩，剛好夫人讓老奴把雲姐兒抱過去玩，就多在花園子裏走上兩圈就是了。”

被范嬤嬤抱在懷裏，湘雲一下子就不鬧了，只要能出去溜溜就好。

雅意也懶得和周嬤嬤計較什麼，讓下面的小丫鬟準備好傘，免得曬到湘雲。

雅意舉着傘，范嬤嬤抱着湘雲出來轉悠，另外幾個小丫鬟跟在後面。

范嬤嬤看小丫頭隔了一段距離：“你平白無故惹那個老貨做什麼？”

雅意梗着脖子：“那個老貨分明就是欺負雲姐兒人小，聽不懂，拿雲姐兒撒氣呢。”

“我知道你為了雲姐兒好，她的確是欠敲打。但是那個老貨畢竟是雲姐兒的奶娘，她是光明正大的伺候雲姐兒，萬一對雲姐兒做了什麼，我們誰都不知道，鞭長莫及啊。”

史湘雲聽到范嬤嬤說的話，到不覺得周嬤嬤有那麼大的膽子，畢竟她是家生子，家裏幾代人都在保齡侯府了，她要是真做了什麼，只怕她全家都要遭殃。史湘雲在范嬤嬤懷裏看着臉色慘白地雅意，就知道她只在敲打雅意。

雅意都快嚇傻了：“不會吧，嬤嬤，那可怎麼辦？”

范嬤嬤看到雅意的神色，暗自點頭，雅意是個忠心的好丫頭，可惜脾氣太直太烈，這樣可不是好事：“你且放心，周嬤嬤的家人還在咱侯府，只是，萬事當心罷了。”

雅意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

湘雲正被范嬤嬤抱着在院子裏“溜達”，就看到一個小丫鬟從前院過來躲着她們鬼鬼祟祟的要往後院去。

湘雲立刻指着那邊“啊啊”的叫了兩聲，這下范嬤嬤和雅意就都看到了。

雅意看了范嬤嬤一眼，示意身後的兩個小丫鬟攔住那個丫鬟，將手上的傘遞給另外一個小丫鬟，走了過去，看到對方是誰時，雅意忍不住冷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李姨娘身邊的桂圓妹妹啊，這麼匆匆忙忙得要去哪裏啊？”

桂圓看到她們渾身就一抖，她是在銀耳一家被趕后提成了李姨娘的貼身大丫鬟，同樣也和李姨娘有點親戚關係。當時銀耳為何被趕，院子裏的丫鬟沒有不知道的，看到雅意就已經嚇了一跳了，再看到一旁的范嬤嬤懷裏抱得湘雲，更是嚇得不行，連忙走過來輕聲細語地給湘雲和范嬤嬤行禮。

湘雲看到面前這個丫鬟只有十二三歲，雖然一副害怕的樣子，但眼睛到處亂轉，一看就知道不是個老實的。只是看到她們似乎很緊張，難不成是怕銀耳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范嬤嬤也是不耐煩看到李姨娘的人，剛被夫人放出來，就縱着丫鬟到處惹事。范嬤嬤看了懷裏抱着的湘雲，也怕那個丫鬟在做出什麼不妥的事情把她驚着，就示意雅意把她打發了。

那個叫桂圓的丫鬟臉色也有些發白站在原地。

雅意不耐煩了：“還不快走，去後院好好地伺候李姨娘去。”

桂圓連連點頭，臉上流露出喜色，轉頭就跑向後院。

范嬤嬤看到桂圓如此行事，也只是感嘆道：“沒規矩。”桂圓的事情被她們拋在腦後，湘雲被范嬤嬤抱着溜了兩圈就去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