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奇迹世代終到此
閑適的暑假時光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逝去，黃昏里的紅蜻蜓貼着水面低低飛過，在湖面上漾起陣陣漣漪。轉眼之間已到夏末，角落裏的爬山虎順着牆面一路向上，纖細的藤蔓在低矮的柵欄間緊緊纏繞，層層疊疊的葉片邊緣泛起淺淺淡淡的橘紅色，隱隱預示着初秋的來臨。
距離新學期開學已經幾周時間過去了，步入第二學期后校園裏的氣氛就漸漸忙碌起來，走在路上迎面而來的同學們也無一不是腳步匆匆。與此同時歷時幾個月的全國大賽晉級賽也全部落幕，從預選賽開始就一路領先的奇迹世代毫無疑問的順利進入了決賽局。為了迎接最後的比賽，最近部活的訓練任務比起平日的訓練量也增多了幾番，然而在有條不紊的練習中卻有什麼東西在沒有人發現的時候悄悄改變，重要到甚至影響了他們未來的選擇。
井上初並不是一個喜歡多想的女孩子，雖說國中時候的女生大多處於對生活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年齡，但少女卻屬於除此以外的剩下的那一部分。或許是太懶的原因，來到帝光之前井上初的生活異常簡單，每天除了上學放學以外就是偶爾研究一下菜譜，直到遇到奇迹世代之後她的世界才稍稍豐富幾分，為大家準備便當或是和大家一起迎接勝利，兩者都給她的生活帶來前所未有的驚喜。
每當看見他們為了比賽一次次奔跑跳躍時，心底深處關於夢想的火苗總會壓制不住的蠢蠢欲動起來。她羨慕着也尊敬着這樣一群前輩，並且也希望自己可以和他們一樣，盡情地在自己所夢想的地方隨心所欲地揮灑青春。
——井上初很喜歡奇迹世代，卻無關於奇迹。
她不關注他們在中學聯賽上創下了多麼駭人的成績，她只知道他們六個人在一起就是奇迹，而冠軍的獎盃則註定要屬於奇迹。
自打相識以來井上初一直堅定地懷抱着這個想法，可是最近一種莫名的不安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充斥在她的心底，就好像突然被人捂住口鼻哽住了呼吸，掙扎無果只能逼不得已地去體會這種窒息的感覺。
如此奇怪的感覺隨着全國大賽的到來愈發強烈起來，她曾細細地思考過，最終發現這種感覺最直接的發源地似乎就是越來越沉默的部活時間。
“阿大那個傢伙今天的訓練居然又遲到了！”
最近桃井同樣的抱怨聲總是會在每一天的部活時間響起，每次抱怨完后就是對方氣呼呼地衝出門半晌后又拖着青峰迴來的固定場景。
平日熱鬧的籃球館大多數時間只剩下眾人獨自站在一旁分散做着自主訓練，不知怎麼得井上初覺得大家似乎都…懶洋洋的。即便是這個比喻並不貼切，可是這卻真真正正的是她的直觀感受。然而最可怕的還是對此一言不發的赤司，向來總是第一時間發現大家狀態的赤司前輩並沒有對這種沉默的氣氛提出異議，甚至連頻頻遲到的青峰都沒有過多苛責。
事情逐漸往她沒有想到的地方開始發展，井上初曾經向綠間提出她的疑問，對方卻在不經意間遲疑了片刻，接着就習慣性地扶眼鏡告訴她不要想太多。
少年片刻的呆愣讓她更加不解，然後她終於知道，這一切只是因為奇迹世代的不對勁。
最終，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井上初終於確定了這個想法。
刺眼的白熾燈懸挂在籃球館上方，紅色的電子記分牌不斷跳動，截止到目前為止帝光中學已經足足領先了對手二十分有餘。
時間慢慢流逝，場上的比賽終於進入了最後的環節，避開防守青峰一路帶球來到籃下，在關鍵時刻卻被三人連續圍堵。眉頭微微蹙起，井上初看見向來沒有存在感的藍發少年避開眾人就跑到了場上的某一處，似乎是找到了合適的傳球的位置等待接應青峰，可是後者卻連一個目光都沒有給他，唇角一勾就反手運球快速突圍，高高躍起后漂亮的扣籃讓鮮紅的記分牌又接連跳動了兩下。
伴着嘟得一聲哨響，四十分鐘的比賽正式結束，冠軍的歸屬顯而易見。
顏色各異的綵帶飄飄洒洒地落在地面上，全場立刻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揮舞着橫幅彩旗的觀眾瞬間沸騰起來，一時間奇迹世代的呼聲響徹賽場的上空。
井上初和桃井五月並肩坐在場邊的長凳上，嘈嘈雜雜的歡呼聲不絕於耳，少女的心情卻沒有開幕時那般興奮，反倒是強烈的不安佔據了心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變成這樣了呢？
放在膝上的拳頭稍稍收緊，少女向來清亮的眸子隱隱黯淡。
長久以來的相處並沒有讓向來只知道三分球的少女有什麼太大的長進，可是即便是依舊不明白關於籃球的一切，她也發現現在的奇迹世代似乎和當初不一樣了。
開幕前那場因為高年級學長挑釁的練習賽還清晰的存在於腦海里，不同於最初的時候，現在的奇迹世代不會傳球也毫無配合，每次得球時必是一個人獨自帶球直攻籃下。如果說先前的黑子前輩只是存在感低卻在整個隊伍里佔據着至關重要的角色，那麼現在的他在場上幾乎已經毫無位置可言，畢竟…沒有配合又何談傳球。
井上初和黑子哲也沒有太多的深交，印象中安靜的少年總是給人留下沉穩的感覺，沒有太高的存在感也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大多數時候卻總能準確地指出關鍵。她不知道這樣穩重的前輩會怎樣看待大家的變化，只知道自己大概無法那麼輕易地接受當前這種局面。
赤司在全場的歡呼聲中走上領獎台，高高地舉起獎盃后場內的氣氛再次達到高【防抽】潮。
一如先前所期待的那般，國中最後一個夏天他們順利的為全國大賽畫下完美的句點，帝光中學三連霸是他們送給自己最好的畢業禮物，站在夢想的頂端他們六個人就是奇迹，這一刻前所未有也將永遠銘記於他們心間。
以至於當很久以後他們以對立的身份站在這個賽場上時，依舊會想起今天的一切並為之動容。
——所謂奇迹當如是。
……
“全國大賽終於結束了，等下大家要不要找家烤肉店慶祝一下？”長久以來的努力終於在今天得到了最完美的回報，一齊走出籃球館桃井率先開心地嚷嚷起來。
“五月你好無聊！奪冠本來就是應該的有什麼好慶祝的…”懶散地揮揮手青峰對於這個提議顯然興趣不大，說罷就打了個哈欠朝另一邊走去，“我還是先回去睡覺了。”
“喂！阿大你這個傢伙最近怎麼回事？！”憤憤地跺了跺腳桃井就追着對方的身影匆匆跑上前，一前一後的兩人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
“那麼我們也先告辭了，必須要把冠軍獎盃送回學校。”點點頭赤司也告別道，抱着東西的紫原隨即也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抱歉我等下也有寫真要拍，小黑子你們好好玩吧！”隨手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無數的未接來電，黃瀨無奈地笑了笑就攔了輛計程車趕往工作的地方。
傍晚時分的陽光已經不及午間來得那麼明亮，昏黃的光線斜斜地在水泥地上拉扯着三人的身影，偶爾拂過的微風捲起幾片落葉又飄飄蕩蕩的落地，平白的給空無一人的街道添上幾分蕭條的感覺。
“這樣的話…黑子前輩打算怎麼辦呢？”
“我也準備回去了。”
站在陰影中安靜的少年輕輕開口，向來毫無波瀾的眼神第一次蒙上一層未知的色彩。
“這麼久以來謝謝井上同學的便當。”
如此說著的黑子鄭重地鞠了一躬，然後井上初就看見藍發少年背過身一步一步地慢慢走遠，長長的影子拖在他的身後，落寞的模樣讓她心底剛剛壓下的不安再次捲土重來。
“小綠間，你說…大家不會出事吧？”抬起頭望向他，稍稍無措的少女努力扯起笑容，雙手攥着裙角找尋着答案，現在的她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來平復她心裏的慌亂，“一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對上她的視線，綠間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收緊，一時間他只是沉默地轉移了視線。
作為奇迹世代之一綠間對於最近自己隊伍的狀況當然清楚不過，即便是大家並沒有挑明他也明白他們六個人已經走到了分開的時刻。
一個隊伍里不需要這麼多天才，更何況他們幾個人還都擁有不同於他人的驕傲，強大的自尊心讓他們不明白配合的意義。這是一個奇迹世代始終無法克服的弊端，早就出現並且逐漸放大最終在全國大賽的賽場上得到了體現。畢業的日子就在眼前，彼此明了的他們會做出什麼選擇自然是明顯不過。
可是——
他還不想讓她知道這一切，至少不是現在。
“別想太多。”看着眼前身高勉強只觸及自己胸口的女生，半晌少年裹着繃帶的指尖覆上她的腦袋輕輕揉了揉，遮住陽光也順勢遮住了她的視線，“放心吧。”
……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會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人們猜測的軌跡，全國大賽結束第二天黑子就向赤司遞交了退部申請書。
那天的部活黑子哲也並沒有出現，在赤司向大家轉達了他的意思后，眾人只是安靜了片刻卻沒有人提議去找他聊聊。奇迹世代畢竟是奇迹世代，一直以來的默契讓他們對黑子退部的原因早已明了，不善於表達情緒的少年本就執拗，認定的事情不會更改。
“…為什麼會這樣？”積攢幾天的不安終於還是如數崩塌，部活結束后的回家路上，對於前輩就這樣退部的少女悶悶地拉聳着腦袋，“明明合宿的時候大家還開開心心的在一起玩…”
奇迹世代之於井上初，是前輩同時也是同伴。
前輩們給了她實現夢想的機會，也讓她明白夢想需要追逐。一直以來她看着他們為了同樣的目標努力奮鬥，現在終於贏得了勝利為什麼又這麼輕易的分開？
井上初覺得自己想不明白。
“有什麼問題的話…大家商量一下不行嗎？”
奇迹世代的問題就是他們每個人都太過優秀，這無法克服的弊端就是少女始終不明白的地方。
“黑子有他自己的選擇，你…別太在意了。”
“可是…小綠間你不會難過嗎？”沉默許久井上初小聲問道。
“…當然會有一點。”無論國中三年的回憶是好是壞，大家在一起的時光總是無法磨滅，不過向來成熟穩重的少年總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可是就算分開了，我也會努力的。”
今天下午關於學校的選擇問題三年級的學生已經全部上交了申請表，高中的奇迹世代註定要去往不同的學校，那麼就算是以後大家穿着不同的隊服站在賽場的兩邊，他也不會輸給曾經的夥伴們。
推推眼鏡綠間有一瞬間陷入沉思，轉過視線才發現身旁的少女垂着腦袋偷偷揉着眼睛，輕輕的抽泣聲傳入耳中。
“喂！你別哭啊…”手忙腳亂的到處翻找着紙巾，一番搜尋之後卻依舊無果，煩躁的揉揉眉綠間第一次手足無措起來。
對於萬能的綠間真太郎來說，最讓他為難的大概就是女孩子的眼淚了，或許是性格關係平日裏他和班上的女生並沒有太多接觸，唯一熟悉的勉強可以算作女生的傢伙就是桃井五月和他那位唯恐天下不亂的表姐大人，不過介於這兩位性格里都暗藏着某種比男生還男生的特性，綠間自然不會看見她們流淚的畫面。
偏偏眼前這個笨蛋又不能就這麼隨便丟下，一番思考之後綠間皺起了眉，“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很麻煩…”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吸吸鼻子淚眼婆娑的少女可憐兮兮地抬起頭，聲音隱隱有些哽咽卻依然邏輯清晰地抗議道。
“那我再說一次好了，你真的超級麻煩…”
絲毫沒有懺悔意識的少年毫不猶豫地再次潑了盆冷水，下一秒卻伸出手將眼前矮他許多的少女拉近懷中，左手覆上對方的腦袋將她按在胸前，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綠間彆扭地解釋道。
“…我沒有紙巾。”
瞬間襲來的溫暖立刻強勢地趕走不安佔據了她的心房，本來還暗自傷心的少女被他的話逗樂噗嗤一下笑出聲，雙手攥着他的制服得寸進尺地眨眨眼，“…這是說我可以把眼淚抹在你的襯衫上嗎？”
“這件衣服你來洗。”不甘示弱的少年立刻反擊。
“哪有這樣安慰人的！”
三兩下地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平復了情緒后井上初垂下眼瞼，微微上翹的睫毛輕輕顫動。
“不過，小綠間謝謝你…”
“或者我應該慶幸就算大家都不在了，至少還有你陪着我…”
黃昏的街頭車輛逐漸增多，少女的喃喃自語如同蚊蠅一般細小，掩在城市的喧囂之下。
面對着她的綠間卻將她的話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直到聽見最後那幾個字的時候胸口突然間煩悶起來。
——他該怎麼和她說，自己就要去秀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