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色匣子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葉片被清洗得乾淨若初生的嫩芽。泊油路變成深色，在陽光下閃爍着潾潾的波光。

在屋中枯坐一夜的微生焰看起來有些憔悴，眼圈泛着青色，陽光灑在她身上，讓她冰冷了一夜的身體慢慢回暖。屋裏血腥味很重，地板上三個死人讓屋裏有股*的氣息，微生焰的嗅覺很靈敏，然而此時她卻像什麼都沒聞到一樣。

腦子隨着溫度的傳遞而恢復了思考能力，她站起身來，臉上的淚珠已經干透。腳很麻，簡直不像是自己的了，她試着挪動下腳步，卻感覺有千萬隻針在扎着腳板。這刺痛讓她清醒了很多，眉間不像之前那樣佈滿愁緒了，而是多了些理智與堅定。

她去了倉庫，從一堆工具中找出一把鋤頭，憑着腦海中的印象在花園中挖起土來。王叔保護她那麼多年，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看着王叔暴屍荒野。

握着鋤頭的手白皙纖細，柔嫩肌膚很快磨得有些發紅。這本是一雙拿筆的手，也可在鍵盤上敲擊指揮出絢爛的商業王國，然而此時微生焰卻恨這雙手，恨這不是一雙結實有力的、能夠拿起武器戰鬥的手。

把老王埋了，微生焰用紗布包裹起了血泡的手。回屋拎起早就備好的行李，在客廳叫上周嫂：“周嫂，我們走吧！”

周嫂一驚：“小姐，我們不等那些來接我們的人了嗎？”

“不等了！”微生焰很後悔，如果她早一天離開，王叔就不會遇難。

周嫂沒有如微生焰所想去拿東西，而是猶豫道：“小姐……我覺得，這樣不好吧。我們還是再等等吧。”她已經老了，對於未知的前路有種本能的恐懼，她不想離開這間別墅，至少這兒暫時是安全的，而電視上那些……

微生焰好看的眉微微皺起：“為什麼？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人卻遲遲沒來。也許正如王叔所言，他們已經遇難。況且，我們會留下條子，萬一他們到了，會很快追上我們的。”她心裏已經對此不抱希望，軍令如山，爸爸說三天回到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如今人沒來，她們難道真要在這裏等死？

周嫂根本聽不進去，現在呆在這裏有什麼不好？雖然食物沒了，附近卻有大片稻田和菜地，只要她足夠小心，食物不是問題。在這防守嚴密的別墅里獃著，總比出去要好得多！而且，如果搜救人員來了，她們再去B城就安全了。

“小姐，我們還是獃著吧。你放心，食物不是問題。”

微生焰不笨，她很快明白了周嫂的心思。周嫂也是家裏的老傭人了，她不可能放下她不管。

“周嫂，你聽我說。現在這裏只是暫時安全，得到喪屍們活動範圍變廣，終究會找來這裏的，而且，你能保證昨晚的事不再發生第二次嗎？”她的聲音還是一貫的輕柔，像她這個人一樣，婉約如詩。

“周嫂，去收拾東西吧。越野車性能很好，喪屍追不上的，我們現在走，還有機會。”在關鍵時刻，她看得很清楚。

在災難面前，一味的躲避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多少人就是在堆滿罐頭的房間裏失去了性命。

周嫂卻聽不進去，她覺得小姐完全是在杞人憂天：“即使有喪屍，這兒防備怎麼嚴密，我又會注意不發出聲音，怎麼會出事？況且，熬過這陣子就好了，那些怪物會很快被消滅的！小姐你不要害我！”

在恐懼面前，人性中的陰暗面總是被暴露得如此明顯，周嫂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她不想離開，並且感覺小姐就是在找一個和她一起去死的同伴。

微生焰失望的垂下眼帘，默默盯着腳尖。周嫂的話讓她心寒。

良久，她重新抬起頭來，看着一臉警惕的周嫂，輕輕說了句：“周嫂，我可以告訴你，留在這裏能活下來的幾率不超過一成，跟我走的話卻有五成。你不要擔心，我會保護你。”

周嫂大力的搖着頭：“不要！你要走你就自己走，我就呆在這裏！”她邊說邊揮手，彷彿在驅趕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微生焰的心徹底涼了，她最後看了周嫂一眼，轉身去了車庫。

照王叔臨終前所言，她打開那輛黑色軍用越野，搬了幾桶油把後座和後備箱塞滿，想了想，回去告訴周嫂，如果她改變主意就去車庫取車開走，去B城找她爸。這也算是仁至義盡。

然後她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大約行駛了二十分鐘,微生焰看到了高速入口。管理人員早已沒影，路障被沖開了，散亂地倒在一旁。她嘆了口氣，變速上了高速。

因為有王叔的教導，她的車技其實不錯。為了趕時間，她將時速飆上150，看着窗外風景飛快掠過，她略帶嘲諷的想，現在總不至於會被開罰單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倒還希望能收到一份罰單。

性能優良的越野在路上飛馳而過，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做着高速移動的黑色匣子，匣子方方正正，看起來那麼笨重，顯得有些滑稽。然而它快如閃電的速度和飄若鬼魅的過彎技巧又讓它充滿了靈氣。

讓人不自覺的去想像，裏面的駕駛者是個什麼樣的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微生焰在路過一個服務站時停了下來。給油箱加滿油，使車子保持在隨時可以出發的狀態，然後她小心的走了過去。

服務站亮着燈光，雖然微弱但真實存在。微生焰有些緊張的摸了摸腰間的左輪，別墅里發生的慘案告訴她要防備的不只是喪屍。酒店大廳里靜悄悄，在夜裏安靜得有些滲人，微生焰左右看了看，沒有人。

她沒有放下警惕，這兒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

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看到人影，她轉去了超市，果然，那兒也已人去樓空。拿了一些牛奶、咖啡、麵包和香腸之類的東西，她想了想，還是放了幾張錢在櫃枱上。來回搬了幾趟，將車裏塞滿，她大口的吃着東西，已經一天沒吃的她的確餓壞的。雖然吃得很急，但並不顯得粗魯，那種天生的溫柔和後天養成的優雅讓她看起來有一股悠閑的感覺。

當然這只是錯覺。

就在她拿了牙刷之類的東西準備去刷牙時，身後傳來動靜。馬上一個轉身，她看到了一隻喪屍。這喪屍穿着加油站的統一制服，雙眼佈滿血絲、走路搖搖晃晃。它好像很興奮，嘴裏流着口水，徑直朝微生焰撲去。

微生焰拔腿就跑，不小心撞倒了貨架也顧不上了。

除了那次在車裏，這是她在現實中見到喪屍，想着剛才那瞬間看到的喪屍嘴角黑色的血跡，她忍不住一陣噁心，她想吐！但是她哪有時間停下來吐？只有不停向前奔跑。

可能是跑動的聲音有些大，陸陸續續有有新的喪屍加入追逐，微生焰看看身後四五隻喪屍，無一例外穿着制服。她算是知道為什麼沒有人了，變成喪屍了！

想也知道，她搬東西又開包裝的聲音引起了喪屍的注意，把這些怪物引來了。

喪屍跑得不快，然而它們耐力奇好，微生焰氣喘吁吁了，喪屍卻還吊在後面。她咬咬牙，自懷中掏出左輪，簡單的做了個瞄準，隨着一聲槍響，離她最近的那隻喪屍少了半邊臉，黑色的血順着臉頰慢慢流下，可怖又可憐。

接下來的幾槍就沒有那樣准了，也許是雙手發顫的緣故，每次都只能打中喪屍的身體，或者落空。這種失去了思想的怪物不知道疼痛，除非爆頭，否則不會停下腳步。微生焰一步步後退，手裏的左輪只有兩發子彈了，而喪屍卻還有四個，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她是不是該慶幸，槍聲沒有引來更多喪屍。

逐漸清晰起來的腳步聲提醒她槍聲似乎還是大了些，她扭頭一看，幾個男人朝她跑來，泡在最前面的那個身材魁梧，混亂之中她也沒來得及細看那人的長相，馬上又回頭開了一槍，在一隻喪屍身上開出個窟窿。

那些男人直直衝過她身邊，朝着喪屍跑了過去。微生焰這才看清那些人手中或多或少帶着傢伙，有扳手有斧頭。他們動作乾淨利落，似乎很熟練，沒過多久，喪屍就再也蹦躂不起來了。

微生焰對他們說了聲謝謝，為首那男的豪爽的笑笑，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看起來很是憨厚：“沒事，見死不救可不是我們的風格，況且是對於你這麼一個漂亮的女人。”

微生焰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這人看着老實，說話卻油嘴滑舌的，反差有點大。

天已經黑透，月光倒是很清澈，所以不妨礙視線。那男人讓微生焰和他們一起去酒店歇息一晚，微生焰有些猶豫，不過在看到他們身後跑來的幾個女人和小孩后，點了點頭。

男人叫仲暉，是這個服務站的工作人員，其他的那幾人和他一樣。據他們說，大約是七八天前吧，這裏的一些工作人員和旅客突然變成了喪屍，咬死了很多人，他們僥倖逃掉了。之後有人發現身體各部分素質都有了提升，仲暉是其中的佼佼者。

於是其中的男人和比較健壯的女人試着回來消滅那些怪物，同時拿一些食物作為支撐。在昨天，喪屍差不多都被清理了，他們才回到酒店住下，然後今天就發現了微生焰。本來他們不打算和她有什麼交集，但是看到她被喪屍追殺，一身血氣的男人們還是跑了出來，救了她。

仲暉似乎對微生焰的槍很有興趣，微生焰只得大致說了下她的情況，隱去一些要緊的，只說這是買來防身用的。其實，左輪這種殺傷力不強又不好換彈的手槍，一般只是有錢人拿來防身，因此也被譽為“貴族槍”，所以她這麼說，還是有那麼一些真實的。

微生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修長緊緻的長腿包裹在剛換上的運動褲里，她習慣穿睡裙睡覺，然而在這種時候，睡裙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她需要的是隨時能夠行動。

她對那些人有所隱瞞，同時她能感覺出來，仲暉也有一些關鍵的東西沒有告訴她。她對此不甚在意，畢竟她也沒完全相信人家。

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好繼續趕路。暗暗給自己打了下氣，微生焰閉上眼，進入了夢鄉。